人,敢了壞事總歸是要心虛的,尤其是靳月就在跟前站著,而此前這幫人堂而皇之的欺負靳月聽不懂北瀾話,甚至當著靳月的麵,把話說得那麽滿。


    格裏摸了摸自己的臉,若有所思用舌尖舔過後槽牙,好似有無形的一巴掌,狠狠的扇過麵頰。


    有同樣感覺的,不隻格裏一人,還有高高在上的主君。


    刹那間,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達到了出奇的一致統一,如同打翻了染坊,什麽顏色都有。


    “你們……怎麽都這樣的表情?”靳月明知故問,“是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聽了什麽不該聽的?沒關係,我這人心大,忘性也大,北瀾兒女素來不拘小節,想來諸位也沒這麽斤斤計較吧?”


    若是計較,倒是他們的不對了。


    格裏喉間滾動,“你、你這是欺君!”


    “我從來沒說過,我聽不懂北瀾的話,我也沒說過……我不會講北瀾話,你們沒問過我,這能怪誰?”靳月翻個白眼。


    格裏咬著牙,“你……”


    然則,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沒再吐出半句話來。  靳月笑了笑,“眼下咱們溝通沒問題,那麽主君和諸位,應該都聽明白我說了什麽?請主君為兒媳做主!”


    “你、你說,羽淑的東西在雪妃身上?”主君的聲音有些輕微的顫,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憤怒?


    靳月不想費心去猜,畢竟能坐上高位,成為一國之君的人,豈是泛泛之輩?腦子裏沒點東西,心裏沒點沉澱,是絕對不可能的。


    尤其是,他生的這一窩啊……沒一個是簡單的人物!


    “是!”靳月如實回答,“我敢保證,這麽短的時間內,雪妃娘娘應該還來不及更衣,畢竟要把我送進刑房,還要及時請主君來找我算賬,肯定還穿著當時的衣裳。雪妃娘娘身份尊貴,旁人近不得身,現在兒媳當著主君的麵,問雪妃娘娘討回婆婆的東西,應該還算是……名正言順吧?”


    的確是名正言順!


    羽淑皇妃隻生了傅九卿這一個兒子,所以東西也該全數交到傅九卿手裏。


    主君掀開簾子,疾步進了簾後。


    雪妃駭然望著居高臨下的主君,“主君,您該不會相信了吧?妾身受主君恩典,什麽都有了,又怎麽會貪圖羽淑皇妃的東西?”


    對於“羽淑皇妃”這四個字,所有人都保持著最高的警惕,每個人都是心驚肉跳的,誰都明白,主君對這四個字,忌諱了大半輩子,否則也不會執念之深,尋了傅九卿這麽多年。


    “起來!”主君冷著臉。


    隔著簾子,能聽到裏麵的動靜,但是不太能瞧清楚內裏的動靜。


    “你把什麽東西,放到了雪妃身上?”格裏冷問。


    靳月皺了皺眉,“大皇子為什麽不說,是雪妃娘娘瞧著歡喜,私自占為己有呢?大皇子這般言說,莫不是想幫著雪妃娘娘,反汙蔑於我?以為我來自大周,便好欺負是嗎?”


    “哼!”格裏說不出話來。


    莫桑歎口氣,“七哥,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不該說就別說!”傅九卿麵色平靜,一雙桃花眼時不時的落在自家媳婦身上,至於旁人……他自不屑理睬,事情會如何收場,打從靳月將東西塞進他掌心裏的時候,他便已經預料到了。


    莫桑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嗓子眼裏,愣是發不出半點聲響。


    簾後的尺雪斷然沒想到,主君會在她身上,搜到羽淑皇妃的玉簡,一巴掌過來的瞬間,她毫無預兆的被扇倒在地,耳朵裏嗡嗡作響,她捂著臉,唇角溢著血,不敢置信的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男人。


    “賤人!”主君緊握著掌心裏的玉簡,“你敢動她的東西?!”


    尺雪慌了神,斷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止不住的搖頭,“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人證物證皆在,豈容你抵賴,是想讓我將刑房裏的人都調過來,與你對質嗎?”主君的軟肋,便是羽淑皇妃母子,“毒婦!”


    說白了,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隻要羽淑皇妃不回朝,他這輩子都跨不過這一關。


    尺雪無言辯駁,東西是在她身上搜出來的,主君親自動的手,靳月早就算計好了這一步,讓她無從抵賴,甚至連爭辯的機會都沒給她。


    可她不明白,靳月是什麽時候把東西放在她身上的?


    待主君氣衝衝的撩開簾子出去,尺雪仿佛想到了什麽,慌忙去摸自個的腰間。


    不見了?


    不見了!


    那塊東西……


    “靳月!”尺雪咬著銀牙。


    她哪裏能想到,懷著身孕的七皇妃,竟是個偷天換日的高手,她更沒想到,看似神經大條的靳月,城府深沉得可怕!  “這塊玉簡是母妃的。”傅九卿麵色平靜,“是兒臣親手交給發妻保管的,是一種念想,也是一種思念,請父皇能還給兒臣。”


    主君麵色灰白,坐在上頭,半晌都沒吭聲。


    殿內,誰都沒說話,都這麽一瞬不瞬的盯著高高在上的君主,那般哀傷的神情,出自帝王之身,若不是親眼看到,怕是誰都不會相信吧?


    “父皇?”傅九卿行禮。


    主君仿佛疲累到了極點,動作極緩的扶著椅把,慢慢站起身,然後盯著掌心裏的玉簡,一步一踉蹌的走下白玉台階。


    格裏皺眉,莫桑躬身。


    誰都沒說話,各自保持緘默。


    及至傅九卿麵前,主君徐徐抬頭,瞧著高出自己不少的兒子,難掩眸底的憔悴,滿是褶子的麵上漾開點點淒楚之色,“她……為什麽還不回來呢?你,我都找回來了,她什麽時候能回來?”


    傅九卿答不上來,躬身攤開雙手。


    主君依依不舍的捏著玉簡,小心翼翼的放在傅九卿的掌心,“這玉簡是當年她跟拓跋家定下姻親之時,所贈予的信物,沒想到竟回到了你的手裏。”


    “母妃這東西是贈予兒媳的,所以……”傅九卿轉手便將玉簡塞進了靳月的手中,當著主君和眾人的麵,溫柔的輕聲叮囑,“乖,以後別再弄丟了!”


    靳月笑著點頭,“記住了!”


    瞧,繞了一圈,什麽事兒都沒有。


    不過是雪妃娘娘發了性子,強行占據羽淑皇妃的東西,甚至惡人先告狀,依仗著主君的寵愛顛倒黑白,反觀七皇子夫妻,大肚能容,全程不提半個“責罰”字眼。


    相較之下,高低立現。


    這會別說是格裏和莫桑,饒是主君也挑不出靳月的刺,即便他知道靳月趁機去了一趟天牢,可這丫頭將話茬繞到了羽淑身上,主君便……徹底沒轍了。


    外頭,鑼鼓喧囂。


    “來人!將雪妃帶回寢宮,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宮門半步。”


    主君閉了閉眼,仿佛是痛心疾首,又好似想給傅九卿和靳月一個交代,不輕不重,不痛不癢的下了命令。


    尺雪想解釋,卻無從解釋,隻能被帶回去,禁足寢宮,連這宮宴都無緣參加。


    出了殿門,靳月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真是好手段!”格裏冷嘲熱諷,“你這是在替小九出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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