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料到,燕王妃竟會脆弱至此,被一枚稀鬆平常的金發片嚇得暈過去。


    宋宴傷重無法起身,自然不可能趕過去,隻是瞧著手中的發片,委實有些不太明白,“這東西有什麽妙用?為何母親看到這個就暈倒了?”


    “裴春秋說,王妃是氣急攻心。”程南低低的作答,“這會人已經醒了,隻是神智不太清楚,還有點恍惚。”


    宋宴凝眸,指腹在發片上摩挲著,“裴春秋近來有什麽動靜嗎?”


    “之前去過一趟醫館,就是您剛剛受傷的時候,卑職推測,他應該是去通知公主,您受傷的消息。”程南躬身作答,“而公主當時,的確也是從醫館裏出來的!”


    宋宴深吸一口氣,聽得程南提起靳月,腦子裏便浮現出她當日坐在桌案前,問他能不能吃果子的情形,以前怎麽沒發現,她這麽嘴饞呢?


    以前……


    以前是什麽樣子?


    唯唯諾諾,言聽計從。


    像……行屍走肉,雖然她滿心滿肺都是他,可是卑微至塵埃,宋宴對於那種情感素來是不屑的,若是每個人卑微的人,都需要他給予回應,京都城內多少仰慕他的少女,他忙得過來嗎?


    而現,靳月全然變了,她不再懼怕他,所有的尊敬都礙於身份而保持距離,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才是最讓宋宴抓心撓肺,最放不下的。


    “小王爺?”程南行禮,“裴春秋近來似乎是在找什麽,一直在寂冷閣那邊徘徊,可寂冷閣那邊是冰庫,被盜過一次之後,王爺臨走前特意加強了戒備,所以裴春秋沒有機會靠近。”


    宋宴麵色蒼白,略帶不解的望著程南,“寂冷閣?”


    “是,卑職去裏麵查看過,冰庫裏冷得厲害,尤其是現在,外麵尚且冷得厲害,內裏更甚,藏物倒是可行,藏人是絕無半點機會的。”程南解釋,“所以卑職也不清楚,裴春秋到底是什麽意思?”


    宋宴眉心緊皺,“盯緊他,這老小子定然還有什麽大事瞞著!靳豐年還沒找到嗎?”


    “沒有!”程南搖頭,“府衙那邊的人一直在找,可城裏城外的快翻遍了,也沒找到靳豐年的蹤跡,眼下連靳氏醫館都交給了莫大夫。哦,就是昨兒來給您瞧病的那個年輕人,現在靳氏醫館是他在坐診!”


    “為何還沒找到?”宋宴似乎有些詫異,“傅家的消息素來靈通,知府衙門又費了這麽大的勁兒,按理說不可能找不到?除非是刻意躲起來。”


    刻意躲起來?


    可到底有什麽理由,能讓靳豐年不得不躲起來?靳月是公主,傅家又有錢,按理說不可能找不到靳豐年,何況靳豐年失蹤……靳月也沒覺得有多緊張,就是多去了幾趟靳氏醫館。


    “躲起來了?”宋宴好似想起了什麽,卻因著浮動太大,忽然扯動了傷口,疼得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氣,“嗤……”


    “小王爺,您別亂動。”程南駭然,“萬萬不可牽扯傷口。”


    宋宴疼得冷汗淋漓,終是靜下心來,白了一張臉,“你派人守在寂冷閣附近,若是下次裴春秋再在附近出現,務必放他進去,然後立刻稟報本王!”


    “是!”程南頷首,“隻是小王爺,若是府內真的……”


    宋宴冷笑,眸子微微眯起,“若是府內真的有外人活動,這就說明燕王府內……還有本王做不了主的事情!”更說明,他的母親或者妹妹,夾雜著旁的心思。


    “那醫館……”程南皺了皺眉,“還要繼續盯著嗎?”


    宋宴垂眸,“自然是要盯著她的,有關於她的一切,都不能放鬆,本王想知道,她現在到底能絕情至何種地步?本王更想知道,她現在跟傅九卿到底有多情深義重?”


    有那麽一瞬,程南是猶豫的,他覺得自家小王爺好似病的不輕,不,應該說是魔怔了,小王爺對於靳月的魔怔,已然不是單純的想要娶她為小王妃,像是中了魔一般,將其當成了私有物?或者,獵物?


    “小王爺?”程南輕喚,“其實公主跟傅公子的情分,京都城所有人都看在眼裏,隻有您不相信而已。您太相信十年的朝夕相處,太相信兩年前公主對您的生死不棄。其實小王爺,您不妨放下試試,後院裏的側妃,其實對您還是……”


    宋宴眸色狠戾,“程南,你的話太多了!”


    心下一顫,程南撲通跪地,“小王爺恕罪!”


    “以後別讓本王再聽到類似的話,知道嗎?”宋宴咬著後槽牙,“她是在燕王府裏長大的,也是本王定過婚的女人,就算嫁給了傅九卿又如何?未及白首,都不算!”


    程南駭然,“小王爺?”


    “閉嘴!”宋宴冷然,“滾!”


    程南垂首,行了禮,畢恭畢敬的退下,他知道,小王爺是真的勸不住了!


    指腹摩挲著手中的發片,宋宴心裏思緒萬千,他決定的事情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就好似當初他要喜歡顧若離,便是誰勸都沒用,他要娶便一定要娶回家,不管有多少阻礙,他都勢在必行,最終結果他贏了,因為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爺,從小便恣意慣了!


    如今他對靳月認了真,就絕對不會放手,其實這種執念很像當年的宋雲奎對隋善舞,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蠢蠢欲動過後,煉就了刻骨的執念,於是乎……隋善舞贏了!


    贏了一生榮華富貴!


    靳月狠狠打了個噴嚏,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尖,“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議論我!”


    “少夫人怕是出來的時候被風吹著,所以有些受涼,您莫要擔心,奴婢這就去給您熬點薑湯,您喝上一碗,好好睡一覺便沒事了!”霜枝笑道。


    從宮裏回來,靳月便在補覺,這會伸個懶腰搖搖頭,“我才不要喝薑湯,這些東西不適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東西都送去了嗎?”


    “少夫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公子還特意讓人盯著,錯不了!”明珠躬身回答,將濕帕子遞上。


    靳月伸手接過,輕輕擦了把臉,人也跟著精神不少,“這一覺睡得真舒服,都已經下午了?”


    “您睡得踏實,咱就放心了!”霜枝取了衣裳為其更衣,“少夫人定是餓了,您想吃什麽……”


    “別麻煩小廚房了,咱們去天香樓吃,順便聽聽消息,這些日子京都城裏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的來,若不好好聽著,還真是可惜了!”靳月起身。


    霜枝點頭,“成,那奴婢幫您挽發!”


    靳月的發髻素來是最簡單的,淺碧色的羅裙,發髻上束著傅九卿贈予的碧玉木槿花簪子,清麗簡潔,未見半點繁瑣,她喜歡這樣幹幹淨淨的樣子,那些命婦與閨閣小姐不同。


    天香樓內。


    有些喧鬧,聽得何其繁雜。


    靳月前腳進門,後腳就給人拽住。


    “可算抓住你了!”歲寒仰頭望她,“你這些日子都跑哪兒去了?我去傅家找人,他們不讓我進去,還說進去也沒用,你根本不在家,你說……你是不是不打算理我了?”


    靳月愣了愣,瞧了一眼周遭環境,快速牽著他往樓上去,“底下大堂裏人太多,我們去雅閣裏說話!”


    被她這麽一牽,小家夥眉開眼笑,美滋滋的跟在她身後,屁顛顛的進了雅閣,“看在你還算真誠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畢竟我是個男人,不能跟自己的女人計較!”  霜枝:“……”


    明珠:“……”


    二人對視一眼,真想把這人的手,從少夫人的手心裏掰出來。


    進了房門,靳月終是鬆了手,“你小子怎麽想起到這兒逮我?”


    “那我還能去哪?我就喜歡你帶我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歲寒攀上凳子,老老實實的坐著,看著她習以為常的坐下便剝花生,便也從盤子裏給自己抓了一把,隻是他怎麽學,都學不會她的瀟灑動作。


    靳月將花生仁塞進嘴裏,“我最近忙得很,年關近了,得過年知道嗎?我哪有空帶著你吃吃喝喝?對了,你的拓跋姐姐呢?”


    “嗯……”歲寒愣怔了一下,“你是不是還為上次的事情生氣?”


    上次?


    靳月想起來了,靳氏醫館,那塊玉簡。


    “那事又不是衝著我來的,我生什麽氣兒?”靳月翻個白眼,顧自剝著花生殼,“若天天要生氣,一輩子那麽長,氣得過來嗎?好不容易投個胎,做個人,卻被自己給氣死了,那得多不值當!”


    歲寒瞧著手中被剝得稀碎的花生仁,巴巴的瞅著她。


    靳月被他看得一愣怔,瞧著手心裏的花生仁,終是默默的遞給他。


    如此,歲寒心滿意足的接過,塞進嘴裏美滋滋的嚼著,“你不生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其實就是你想的那樣,拓跋姐姐就是看上你的男人了,我看上你了……”


    “噗!”靳月正喝著水,冷不丁噴在地上,茶水嗆得她直咳嗽,她紅著眼瞧他,“小小年紀不學好,光學了街頭的浪蕩公子!”


    歲寒小朋友一臉詫異的瞧她,“我表現得還不明顯嗎?”


    “你說得很明顯。”靳月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止住了咳嗽,“我跟你說,這話開開玩笑倒也罷了,千萬不要在我家相公麵前提及,聽見沒有?”


    歲寒不屑,雙手環胸,別開頭哼哼兩聲,“為什麽?你又不是他買下來的,我為什麽不能對你有所企圖?你們大周不是說了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就是君子,就有資格追求你,我生得又不醜,以後我們的孩子肯定也漂漂亮亮的,你說呢?”  “你想得可真夠多的?!”靳月撇撇嘴。


    待掌櫃的讓夥計上了飯菜,合上了房門,靳月才端起飯碗問,“今兒到底還有什麽事?”


    “過了年,我就要回北瀾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歲寒拿起筷子,往她碗裏夾菜。


    靳月愣怔,足足看了他數秒鍾,“你小子腦子沒毛病吧?帶我走?”


    “嗯!”歲寒鄭重其事的點頭,“你知道你家相公是什麽身份嗎?”


    靳月沒吭聲,心頭腹誹:我怎麽不知道?


    “他是我哥哥!”歲寒以為她不做聲,便是不知情,“雖然不是一個母親生的,但是同父,你能明白嗎?所以你就算改嫁給我,榮華富貴也少不了你的!”


    靳月丟他個大白眼,小小年紀,白日夢做得倒是極為圓滿,說大話真是一點都不臉紅!


    “你是為了拓跋熹微而來吧?”靳月直呼其名。


    歲寒咬著筷子,“什麽意思?”


    “她覬覦我家相公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些天你們北瀾丞相沒對咱們傅家出手,拓跋熹微便按捺不住了,尋思著從旁而入,打算讓你來當說客,讓我退出?”靳月快速扒拉著米飯。


    歲寒搖搖頭,從懷中取出一樣物件來。


    “她倒是想讓我當說客,但我又不歸她管,雖說喊她一聲姐姐,可終究也是君臣有別,哪裏能算得我親姐姐?”歲寒將玉簡放在桌案上,“這東西是她讓我來交給七哥的,說是物歸原主,但我不會給她當說客!”


    靳月捋起袖子,撕開了烤鵪鶉,放了半個在歲寒的碗裏,“然後呢?”


    “父皇的書信,可能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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