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是南王府?”羅捕頭覺得自己大概是幻聽了,怎麽弄了半天,又把南王府給攪合進來了?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啊,南王是什麽人?


    南王宋烈秉性剛直,為人端正,怎麽可能做這種陷害良善之事?何況,皇帝現在派南王奔赴邊關,抵禦南玥進犯,這事若是不能證據確鑿,隻怕是要惹出大禍來的。


    “對方是這麽說的。”沐老莊主言辭鑿鑿,瞧著不像是在說謊。


    聞言,羅捕頭若有所思的望著安康生。


    安康生沒說話,唇線緊抿,大概也在思慮這話中真假。


    “還有嗎?”羅捕頭追問,“對方說是南王府的人,你們便信了?是否有什麽信物之類的東西?總不能空口白牙的,就把你們說服了吧?還有,此人生得什麽模樣?”


    羅捕頭一連串的問題,沐老莊主委實有些愣怔,半晌才開口應聲,“這事兒我知道得也不多,往常也都是大當家和二當家自個去處理寨子裏的事,我隻是順手接點貨……”


    “就是說,把黑的銀子變成白的?”羅捕頭滿麵嘲諷,略帶不敢置信的瞧他,“你那麽大一個酒莊,還需要動這樣的心思?果然,人不可貌相,人心不足蛇吞象!”


    沐老莊主歎口氣,“外表風光罷了,實際上根本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錢這東西……誰不喜歡,年輕人喜歡,老了也喜歡,在看不到的地方,做點昧著良心的事兒,又有什麽打緊?反正沒人知道,在報應沒來之前,誰會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麽寫?”


    “你……”羅捕頭有些啞然,這話讓人沒辦法反駁。


    安康生麵色黢冷,此前的溫潤盡數消散,剩下的隻有對妹妹的滿心愧疚,以及對這些血海深仇的憎惡,“你可知道,你的一句昧著良心,害死了多少人?她們也有父母親人,也是有血有肉,可結果呢?磯城一戰,多少無辜的女子永葬黃泉。”


    若不是靳月命大,若不是遇見了傅九卿,若不是……


    黃土之下,葬一香魂。


    手足永訣,再不複見。


    沐老莊主麵色慘白,不知是因為傷口疼痛還是因為安康生的話,整個人都有些瑟瑟發抖,“我、我……我一時糊塗,但是現在,我願意改。”


    明知道他不是願意改,隻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但安康生沒有戳穿他,如今最要緊的是抓住當初背叛朝廷,出賣磯城消息,害死這麽多女子軍的……幕後黑後!


    “二當家跟我約好,每月十五,小杜家的掌櫃載著酒,從城外那片小竹林裏經過,放一壇酒在大石頭底下的那個坑洞裏,第二日午時我便會去小竹林裏查看,若是酒壇子被人取走,我便、便在原地等候,若是沒被取走……就帶著那一壇酒回酒莊去。”沐老莊主額角冷汗涔涔,“今兒是十三,後天就是十五。”


    安康生與羅捕頭麵麵相覷。


    “你怎麽不早說?”羅捕頭猛地揪起他的衣襟,“你是故意的,故意等著我們打草驚蛇,等著你的二當家來救你?嗬,你可真是好本事,老奸巨猾……你、你簡直是該死,知府衙門不護惡人,你等死吧!等著被人滅口吧!”


    沐老莊主慌了,“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我當時、我當時……”


    “既然你有心改過,咱們給你個機會!”安康生冷著臉,“我們放你回酒莊,便說是證據不足,後天你讓事情重演,抓住了二當家的,我請知府大人對你從輕發落,免得你在大牢裏度晚年。”


    羅捕頭有些擔慮,“就這樣放他回去,萬一他……”


    “這就得看沐老莊主是否真心悔改,是否真的想死在大牢裏,又或者死在莫名其妙的人手裏,不明不白,屍骨無存。”安康生深吸一口氣,“對方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想清楚,想明白,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都這把年紀了,總不想死無全屍吧?”


    沐老莊主猶豫了一下,終是沉沉的點頭。


    出了牢房。


    羅捕頭擔慮的瞧著安康生,“就這麽下決定,不怕蘇大人不同意嗎?”


    “事急從權,這事兒隻能冒險。”安康生承認,自己是有些著急了,但是……冒險也好,賭注也罷,為了自己的至親,為了她所在乎過的那些人和事,他拚上這條命也是值得。


    “那這事要跟靳月說一聲嗎?”羅捕頭問。


    安康生心頭一頓,“不用告訴她,她到底是個女子,又是公主之尊,一直跟著我們到處晃,也不是個事。何況此事可能有些危險,萬一出了什麽變數,誰擔當得起?”


    “也是!”羅捕頭點頭,“那便……不說罷!”


    安康生點點頭,斂了那點私心,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他不想讓她冒險。


    知府衙門算是安生下來了,隻是顧若離卻不安生了。


    將嫁妝都搭進去了,結果什麽消息都沒有,她哪裏還能坐得住,更可氣的是,之前還信誓旦旦的男人,這會也沒消息了,說是會殺了靳豐年,轉移靳月的注意力,讓知府衙門疲於奔命,騰不出手來處置磯城之事,可現在呢?什麽消息都沒有!


    “主子,您喝口水!”琥珀將杯盞地上。


    顧若離在房內來回的走,額角滲著薄汗,能不能害怕嗎?母親已經身陷囹圄,父親一直躲著她,又不能進宮去找顧白衣求情,而宋宴亦不再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驟然頓住腳步,她腦子裏頹然冒出四個字:眾叛親離!


    “所以現在,我是眾叛親離了?”她定定的站在原地,“為什麽會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一個兩個都這樣對付我?”


    琥珀有些驚懼,隻覺得眼前的顧若離甚是可怕,“主子?”


    “嗬,你也怕我嗎?”顧若離笑得極是瘮人,“是不是你們都覺得我做錯了?我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有錯嗎?我母親那樣的出身,我父親不愛她,便也不愛我,我不靠自己還能靠誰?”


    琥珀麵色發青,“主子,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靳月還沒死,她顧白衣還在宮裏尊享榮華富貴,小王爺身邊也有了紅顏知己,我……我……我算什麽?我現在連哭的資格都沒有。”顧若離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得看著他們哭,我才能笑得出來,可為什麽他們都不哭了呢?”


    以前,她動動小心思,那些笨蛋都上當了啊?


    為什麽現在,都不管用了呢?


    “主子,會好的!”琥珀將杯盞擱在桌案上。


    顧若離盯著她瞧了半晌,眼神有些發直,“琥珀,你跟了我那麽多年,你了解我的。”


    “奴婢不敢說了解主子,主子太抬舉奴婢了!”琥珀心慌,垂眸不敢抬頭。


    若是此前,跟著顧若離還能吃香的喝辣的,可自從宋嵐鬧了一場,她這心裏就生出了別樣的思慮,尤其是現在,若是磯城的事情被戳穿,別說是燕王府,饒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顧若離。


    陷害女子軍,害死那麽多人,差點讓整個城都落在匪盜手裏。不仁不義,背叛朝廷,若是皇帝真的要追究下來,恐怕連夜侯府都得抄家滅門。


    這麽一想,琥珀更慌了。


    “你先下去吧!”顧若離垂眸,端起了杯盞。


    琥珀行了禮,“奴婢告退!”


    說是告退,其實跟逃跑沒區別。


    顧若離是誰?表麵上溫婉柔弱,實際上心狠手辣,聽琥珀的腳步聲,她就知道這丫頭存了什麽心思,這麽多年的相處,琥珀未必全然了解她,可她呢?卻將這丫頭摸得透透的。


    燭火搖曳,有暗影從窗外飄進來。


    “這丫頭,怕是留不得了!”顧若離背對著那人,緊了緊手中杯盞。


    男人低嗬一聲,“正好。”


    琥珀的確走得匆忙,慌不擇路的進了宋嵐的院子。


    “琥珀?”庭芳愣了愣,“你怎麽才來?郡主在裏……”


    還不待庭芳說完,琥珀已經瘋似的衝了進去,跪在了宋嵐跟前。


    燭光葳蕤,宋嵐坐在梳妝鏡前,瞧著鏡子裏的自己,脖頸上的疤痕業已消退了不少,再過幾日就能徹底淡下去,隻是這疤痕要徹底消失,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


    一想起在天牢裏吃過的苦頭,她便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將靳月撕碎了喂狗。


    “郡主!”琥珀帶著哭腔。


    宋嵐緊了緊手中的玉篦子,“怎麽,她又不安分了?懷著身孕還不老實,是真的討打嗎?”


    父親沒了的消息不能外傳,所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若非如此……她怎會放過顧若離。燕王府子嗣單薄,委實經不起折騰,哪怕宋嵐咬牙切齒的厭惡宋宴,卻也不得不承認,唯有宋宴才能為燕王府開枝散葉。


    沒了燕王府,她宋嵐便是什麽都不是。


    “其實、其實主子沒有懷孕!”琥珀想著,隻有讓顧若離死去,磯城的事情才不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死無對證,是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法子,可怎麽能讓顧若離無聲無息的死去呢?思來想去,隻能借助宋嵐這個沒腦子的女人之手,顧若離謊稱有孕,便是燕王府的恥辱,家醜不可外揚是最簡單的道理。


    “什麽?”宋嵐愕然起身,麵目猙獰,“你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琥珀麵色青白,瞧著是嚇壞了,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其實、其實是裴春秋,為了保住主子的性命,想出來的法子,讓主子謊稱有孕,如此一來,誰人都奈何不得主子,您也不能再……”


    “混賬!”宋嵐抬腳便踹在了琥珀的肩頭,直接把琥珀踹飛出去,“她竟敢騙我,騙我母親,騙宋宴,嗬……這該死的東西,懷著破枕頭就敢說自己有孕,打量著十月懷胎,來日弄個偷龍轉鳳嗎?想得美!”


    見著宋嵐氣衝衝的出來,庭芳嚇得撲通跪地,“郡主息怒,郡主……啊……”


    “給我閉嘴!”宋嵐目光狠戾。


    轉念一想,這事總不能自己一個人擔著,既然是假孕,那就該讓所有人都看見她顧若離的真麵目,知道顧若離是個什麽東西!


    下半夜的時候,燕王府裏發出了詭異的響聲。


    裴春秋被人從睡夢中拽出來,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左右侍衛便架起他往主院方向拖去,急得小童在後麵疾追,“師父?師父?”


    “你們幹什麽?你們作甚?”裴春秋驚慌失措,“我是大夫,我隻是個看病的,你們要看病說一聲,何必這般粗魯?我、我要見小王爺,鬆手!鬆手!”


    侍衛冷笑,“待會就見著了,不用著急。”


    “什麽?”裴春秋心頭一驚,莫非是宋宴察覺了什麽?


    主院內。


    燕王妃麵色慘白的站在簷下,身上披著厚厚的大氅,被風吹得左右搖晃的燈影,就這麽斑斑駁駁的落在她身上,掩不住她眸中猩紅。


    “母親?”宋宴讓人端了椅子過來。


    燕王妃搖搖欲墜,終是虛弱的坐下來,身子輕輕靠在拂秀身上,“今兒,一定要弄個明白!”


    “放心!”宋宴點頭。


    宋嵐雙手環胸,勾唇笑得邪冷,瞧著顧若離被侍衛們簇擁而至,美豔的臉上被嚇得沒有半分血色,心裏便跟沾了蜜似的,舒坦極了。


    瞧一眼跪在院子裏的琥珀,顧若離渾身輕顫著上前,不明所以的環顧四周,俄而才將視線落在琥珀身上,輕語溫柔的開口,“琥珀,你在王妃的院子裏作甚?擾了王妃休息,可知該當何罪?還不快些回去。”


    “主子,奴婢……”琥珀瑟瑟發抖。


    宋嵐冷笑,“顧若離,別裝模作樣了,你的醜事大家都知道了,是你自己說,還是讓我們自己動手?”


    “郡主?”顧若離含著淚,跪地行禮,“王妃,小王爺,不知若離做錯了什麽,要讓你們這般興師動眾?如果真的是若離做錯了,但凡指出來,若離都會改。”


    宋嵐咬著牙,“改?這次,你怕是改不了了!顧若離,你好大的膽子,這種事情竟也幹得出來,真以為咱們燕王府的人都是傻子嗎?”


    “郡主?”顧若離白著臉爭辯,“到底發生何事?”


    宋嵐瞧了門口一眼,“來了!”


    裴春秋被丟了進來,落地那一聲悶響,疼得他差點喘不上氣來,這把老骨頭,哪裏經得起如此折騰,險些沒散架了。


    一抬頭,裴春秋愣了愣。


    今晚這陣勢,好像有點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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