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鸞說:木槿花最好看,正好姐姐的名字裏也嵌了一個槿,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麽?以後這狼牙,便是世間最與眾不同的。


    “真是與眾不同!”太後眼眶圈紅。


    靳月不解,“太後,您怎麽了?”


    “好好收著,別弄丟了!”太後小心翼翼的將狼牙放回她手裏,軟聲叮囑,“記住,一定要收好,以後不要隨便拿出來給別人看,知道嗎?”


    靳月點點頭,快速掛回脖子上,塞進了衣襟裏。


    “外頭的事兒跟你沒關係,哀家會處置,你回家吧!”太後深吸一口氣,眸色幽沉,“以後若是有什麽難處,就進宮跟哀家說,別一個人藏著掖著,你是哀家的義女,哀家……就是你母後!”


    靳月鼻子酸澀,哽咽著應了聲,“是!”


    “回去吧!”太後扭頭望著芳澤,“讓人跟著,別讓燕王府的人,再沾著她!”


    芳澤頷首。


    目送太後轉回正殿的背影,靳月眉心微蹙,這狼牙到底有什麽古怪?傅九卿讓她好好收著,說是能保她性命,如今太後見著卻是滿臉傷感,真是讓人想不通。


    隻是……就這麽走了,真的沒事嗎?


    那塊令牌跟匪寇有關,為什麽會出現在林子裏?


    匪寇?


    靳月眉心微皺,心頭沉甸甸的,渾身都覺得難受,尤其是他們提及匪寇二字,她便有種難言的壓抑,蟄伏在內心深處的困獸,在不斷的掙紮,讓她喘不上氣來。


    “公主,您這邊請!”宮女前來領路。


    靳月點點頭,緊跟在宮女身後,從偏門離開。


    正殿裏會怎樣,靳月已經管不著了,禦鼓敲了,天也捅了,接下來的爛攤子,還是還給燕王府的人自個去收拾!最好一人一頓打,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那便有看頭了!


    “相公!”靳月一聲喊,拎著裙擺就跑。


    傅九卿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從偏門出來,一直站在回廊裏,聽得熟悉的聲音,淡淡然轉身望她。那一抹嬌俏的身影,像極了劃過夜空的流星,無論身處何地,他總能第一眼看到她。


    畢竟,這樣璀璨的人,怎麽能湮滅在無盡的黑暗裏?


    “相公!”靳月喘著氣,終於站在他麵前,笑靨如花的仰望著他,嗓音裏帶著清晰的小竊喜,“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傅九卿伸出手,微涼的指腹輕輕撣開她被風吹亂的散發,低眉凝望臉頰緋紅的小臉,“我知道你會沒事,跑那麽快作甚?”


    他又不會跑了!


    初冬的夜裏,涼得厲害。


    她嘴裏哈著白霧,看向他的眼睛裏,亦是凝著氤氳的霧氣,風吹光影搖動,刹那間傾瀉了漫天的辰光,“相公,我們……回家吧!”


    “走!”傅九卿牽起她的手。


    正殿裏的醃臢,讓燕王府頭疼去吧!


    十指緊扣,他的涼裹著她的暖,他不經意的側眼,卻可以看到她歡愉至極的笑容,極是簡單溫暖。長長的羽睫,隨著她吐出的白霧,輕輕的抖動,甚是可人。


    也想放下一切恩怨,予你一隅太平,誰知波瀾未休,過往難平,你終是不能快樂順遂。


    既如此,誰不予你,我不容他。


    “月兒!”燕王妃攔在跟前。


    傅九卿唇角的弧度頃刻間消失無蹤,一雙冷戾的眸子,涼涼的剜過眼前之人。


    靳月皺眉,握緊了傅九卿的手。


    “月兒,你怎麽出來了?金殿內如何?”燕王妃有些著急,饒是攝於傅九卿的冷冽之氣,為了自家閨女,還是得上來問一問。


    尤其是見著靳月囫圇個的出來,燕王妃心裏便生出了不祥的預感,畢竟這種你死我活之事,若是落在自己的一雙兒女身上,她是無法承受的。  人都是自私,燕王妃也不例外。


    “我不出來,難道要死在裏麵嗎?”靳月沒好聲好氣的回懟,“王妃娘娘,您關心自個的兒女,那是您自己的事兒,您的兒女是寶貝,別人家的孩子也是父母的掌心寶!”


    燕王妃麵露難色,“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問一問,裏麵情形如何?”


    “禦鼓既響,必有一傷,燕王妃如果想知道,就自個進去瞧瞧吧!”靳月才不屑跟她廢話,看透了也就沒什麽好客氣的。


    一個兩個都是心狠手辣,你還要手下留情,來日傷筋動骨,豈非活該?


    “月兒!”燕王妃急了。


    傅九卿握緊靳月的手,剛要開口。


    卻聽得某姑娘繃著臉發出一聲低啞的冷笑,“燕王妃可知道,方才太後娘娘喚我什麽?”


    燕王妃自然不知。


    “太後娘娘喚我月兒!”靳月勾了勾唇角,笑得壞壞的,眉眼間帶著幾分邪性,“想來不用我再提醒燕王妃,這是什麽意思吧?”


    太後喚她月兒,那是因為她是太後的義女。而燕王妃跟她靳月沒有半分關係,卻敢跟太後平起平坐,回頭太後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燕王妃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之前燕王府眾人,各個都拿身份去壓靳月,現在靳月是公主了,深得太後歡喜,她便也學會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以勢壓人,誰不會?


    靳月學什麽,都是一點就透!


    “燕王妃,您好好等著,可能待會還能有一場好戲,告辭!”靳月扭頭望著傅九卿。


    傅九卿握緊她的手,由宮女領著,沿著長廊緩步而行。


    “靳月!”


    還不待燕王妃衝上去,數名婢女已經攔住了她,“咱們是慈安宮的奴才,奉太後娘娘懿旨,不許燕王府的人沾了公主。方才奴婢們已經退了一步,許了王妃同公主說話,還望燕王妃適可而止,莫要得寸進尺!”


    語罷,婢女們行了禮,轉身跟在傅九卿和靳月身後,擺明是在護送二人出宮。


    “王妃!”拂秀攔住了燕王妃,“罷了,這到底是宮裏,有太後娘娘做主,您是沒辦法再靠近她的。”


    燕王妃站在原地,半晌沒有說話,瞧著頭頂上搖晃不休的宮燈,有那麽一瞬,她險些栽倒在地,所以拂秀攙扶得及時。


    “王妃?”拂秀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扶著燕王妃坐在欄杆處,“您莫要著急,饒是皇上和太後認定郡主錯了,那又如何?郡主終究是燕王府的郡主,誰敢真的動她?”


    燕王妃搖搖頭,“你不懂,你不懂!”


    “奴婢知道,您擔心郡主的安危,小王爺不還在裏頭嗎?有小王爺在,小郡主定然不會有事。”拂秀歎口氣,“何況這事兒,奴婢覺得小郡主沒有撒謊。”


    燕王妃定定的望著正殿方向,“我不擔心靳月,她既不是當年的靳統領,自然不知道太多事,我是擔心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五公子?”拂秀仲怔,“他不過是個病秧子,您為何忌憚他呢?”


    燕王妃苦笑,“一副皮囊就把嵐兒迷得團團轉,一雙眼睛如萬丈深淵,讓人瞧不穿,看不透,這樣的人真的很可怕。”


    “王妃娘娘這是自己嚇唬自己?”拂秀笑道,“您把心放在肚子裏,小郡主和小王爺一定會沒事。”


    會嗎?


    燕王妃不敢肯定,心裏慌得厲害,尤其是見過了傅九卿眼底的涼薄,有些事情好似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讓她無以適從。


    綿長的宮道上,靳月覺得心裏痛快至極。


    “相公?”她輕喚,“你為何不問我,金殿內發生何事?我為何獨自一人出來?還有還有,宋宴……唔……”


    羽睫驟然揚起,靳月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唇上的涼,快速淹沒了她嗓子裏的聲音,喉間滾動,未說完的話被生生推回肚子裏。


    “別讓我聽到,從你的口裏蹦出他的名字!”他的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


    彎腰凝著她的杏眸,雙手捧起她的麵頰,以指腹摩挲著她的眼角,涼涼的,透著瘮人的寒意,這昭示著他不高興,他有點生氣,但……還處於能哄的階段。


    靳月當即舉起兩根手指,“我答應!”


    “乖!”他直起身,就這麽居高臨下的睨著她,“怕嗎?”


    說不怕是騙人的。


    “怕!”她抿了下唇,“但我知道,怕也得上,否則宋嵐會一直纏著你。當然,她不隻是纏著你,也會纏著我,一門心思要殺了我!”


    這話沒毛病,宋嵐是個執拗的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想過太平日子。”靳月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傅九卿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微微昂起頭,瞧著牆頭的琉璃瓦,“很好!”


    懂得保護自己,懂得斷舍離,才能讓她擺脫曾經的自卑、懦弱、逆來順受,你曾被人踐踏、丟棄的東西,我幫你一點點的撿回來。


    我的小姑娘,正一點點醒過來……


    上了馬車,傅九卿虛弱的靠在軟榻上,靳月為他掖好大氅,便撚了銅剔子,輕輕挑著將歇的炭火,俄而輕吹兩口氣,炭火瞬時又旺盛起來。


    “你說,會怎樣呢?”靳月低著頭,目不轉睛的瞧著明滅的火炭。


    傅九卿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麽,“不會死!”


    “我當然知道,燕王出征在外,皇上和太後若是斬殺小郡主,回頭燕王造反,那不就完了?”靳月又不是傻子,“我是想說,會不會再揍一頓?”


    傅九卿麵色蒼白,掩唇低咳,“你把事兒原原本本的說清楚,我再告訴你答案。”


    “嗯!”靳月點頭,緊了緊手中的銅剔子,連帶著太後查看狼牙的事兒也沒瞞著,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毫無隱瞞。


    臨了,她巴巴的望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太後會成全你。”傅九卿倦怠的合上眼眸,黑鴉羽般的長睫覆下,冷白的肌膚儼如璞玉無瑕。


    靳月笑得合不攏嘴,銅剔子輕輕戳著火炭,“最好沾點鹽水,狠狠的抽一頓,沒有鹽水來點辣椒水也成,放點花椒,米醋,蔥薑蒜,再來點料酒……”


    呃,她有那麽點衝動,想吃八寶鴨了!


    事實上,靳月這麽一走,金殿內的勝負局麵便已暗定。元禾公主敲了禦鼓,狀告燕王府小郡主,算是塵埃落定,公主勝出退場。  “宋嵐!”宋玄青端坐龍椅,冷眼望著麵白如紙的宋嵐,“匪寇有多少人,為首是何模樣?他們現在又朝著哪個方向去了,你且從實說來,朕可以答應不再追究你的誣告元禾公主之罪!”


    宋嵐恨不能咬碎銀牙,“皇上為何不信我?我沒見過什麽匪寇,這事跟我沒關係!皇上若不信,若不信……”


    下一刻,宋嵐忽然拽住了顧若離的手,驚得顧若離尖聲驚叫,“郡主,郡主我什麽都不知道,郡主……”


    “皇上,當時顧若離與我一處,她可以作證,絕對沒有什麽匪寇,一切的一切都是靳月那賤人故布疑陣,根本不存在什麽匪寇!”宋嵐厲喝。


    宋玄青麵上無悲無喜,瞧著極力爭辯的宋嵐,誰都不知道這位少年皇帝心裏在想什麽。


    半晌,宋玄青歎了口氣,嗓音裏帶著疲倦,“顧若離,郡主之言是否屬實?”


    “我……我……”顧若離呼吸急促,琥珀去了承歡宮,至今還沒回來,她便曉得事情有變,此番被宋嵐拽著不放,若她再跟宋嵐站在一起,到時候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鐵定跑不了。


    宋嵐殷切的望著她,“離姐姐,你說實話!說實話啊!”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當時昏死過去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小王爺……小王爺救我!”顧若離哭得不成人形,雪白的皓腕被宋嵐拽著發紅。


    宋宴大闊步上前,狠狠掰開宋嵐的手,將顧若離拽到身後,“你要瘋就自己瘋,不要拽著無辜的人跟你一道發瘋。”


    “為什麽你們都不相信我?為什麽?我說的是實話,是靳月那個賤人……”


    “啪”的一聲脆響。


    原本喧鬧的金殿,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太後怒目直視,“月兒是哀家收的義女,她是賤人,那哀家是什麽?宋嵐啊宋嵐,何人許你的熊心豹子膽,不尊元禾公主,你眼裏還有哀家這個太後嗎?”


    宋嵐捂著臉。


    宋玄青慌忙走下白玉階,“母後息怒,別氣壞了身子!您不是回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哀家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月兒是哀家親封的公主,可有人不把哀家放在眼裏,哀家哪裏睡得著,怕是大半夜都得做噩夢驚醒!”太後拄著龍頭杖,“哀家活了大半輩子,什麽風浪什麽人沒見過?那些在哀家麵前叫囂著賤人的,墳頭草都比人高!”


    宋嵐捂著臉,她還從未見過如此疾言厲色的太後,當下連退兩步,不敢吱聲。


    “哀家顧念著燕王為大周天下出生入死,原不打算計較,誰知道……好竹也出歹筍,好地未必長好苗。”太後目光狠戾,想起之前靳月哭得那般傷心,整顆心都揪著難受,“宋嵐,你欺人太甚!”


    驀地,太後轉頭,狠狠剜了顧若離一眼,“你來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說錯一個字,哀家誰都不饒。”


    顧若離牙齒打架,花容失色,撲通跪在地上,“太後娘娘容稟,若離、若離當時摔暈了,醒來就在燕王府,什麽都不知道!”


    “你!”宋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為何昧著良心說這種話?我知道了,你想把自己摘幹淨!顧若離,你怎麽可以說謊?”


    顧若離梨花帶雨,哭得滿臉是淚,“郡主,對不起!”


    但凡有點腦子的聽得這話,便明白了大概,是郡主脅迫顧側妃作偽證,借此來汙蔑元禾公主,借此殺死元禾公主,搶走公主夫婿。


    郡主,真狠!


    “不,我沒有,我沒有!”宋嵐急了,“顧若離,你別冤枉我,我沒有!哥,我是你妹妹,我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宋宴咬著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宋嵐,你太讓我失望了!”


    宋嵐目瞪口呆,竟然沒人相信她?


    宋宴行禮,“此事請皇上和太後全權發落,臣……沒有異議!先行告退。”


    “下去吧!”宋玄青巴不得宋宴趕緊走。


    宋宴畢竟是燕王府的小王爺,燕王不在,宋宴有全權處理之權,如今宋宴退場,就意味著很多事兒都得宋嵐一人承擔。


    太後眯了眯眸子,瞧著被宋宴拽走的顧若離,心頭無比嘲諷。


    對燕王府來說,這是一步棄車保帥的好棋路,有的事情因宋嵐而起,如今是福是禍都由宋嵐去背,任誰都不敢再把這事兒擱在燕王府頭上。


    宋嵐是個女流之輩,對燕王府而言,她的存在,以後也隻是用來聯姻,鞏固燕王府的勢力罷了。難道燕王真的打算讓女兒繼承燕王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燕王府,隻能是宋宴的。


    “哥!”宋嵐平素從不喊哥,但是這會已經連續喊了兩次,足見內心惶恐。


    沒人相信她,沒人同情她,更沒有人幫她說話,她就像是被丟在孤島上的野草花,不知道等待她的是狂風還是暴雨?


    有那麽一瞬,宋嵐忽然想起了靳月。脊背刹那間竄起無盡的寒涼,仿佛是明白了什麽,整個人宛若脫力,輕飄飄的癱坐在地。  “皇帝,你怎麽看?”太後問。


    宋玄青瞧了一眼太後的臉色,青中泛白,他攙著她的胳膊,隔著衣服料子都能察覺到母後輕微的顫。


    生怕老母親會氣急攻心,宋玄青忙道,“打入天牢,嚴加審問!”


    “諸位大人的意思呢?”太後深吸一口氣。


    百官跪地,高呼,“皇上英明!”


    連小王爺都不管了,誰還敢多管閑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務必讓她吐實!”太後叮囑,“不管用什麽手段,哀家都要聽到實話,若不交代出匪寇行蹤,就在牢裏待一輩子吧!”


    音落,太後拂袖而去。


    宋玄青趕緊跟上,“母後,您仔細腳下,小心身子!”


    “我沒有汙蔑她,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匪寇,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宋嵐歇斯底裏,脖頸處青筋凸起,雙目猩紅如血,“為什麽沒人相信我?”


    下一刻,宋嵐撲上去,跌跌撞撞的撲在了曹居良的腳下,死死拽住他的褲腳,“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栽贓嫁禍給我?”


    曹居良麵露驚詫,彎腰衝著宋嵐露出那一口黃牙,陰測測的笑容,驚得宋嵐連滾帶爬的躲在了雕龍玉柱後麵,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


    “原來郡主也會害怕?”曹居良直起身子,殿內的人都走了,外頭的風倒灌進來,寬大的袍子拍在他身上獵獵作響,“下官隻是據實上奏,哪有什麽栽贓嫁禍?郡主,明人不做暗事,您這是虧心事做多了,活見鬼了!”


    語罷,曹居良抬步往外走,“郡主神誌不清,還是去大牢裏好好的醒一醒腦子吧!”


    “不!我不要去大牢,我不去!”宋嵐爬起來就想往外跑。


    她知道大牢裏有什麽,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刑具,擦得鋥亮的鐵器,她曾經用在別人身上的東西,會全部都落回到她身上。


    她是郡主,哪裏吃得了這樣的苦。


    兩道黑影立在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笑得那樣冷蔑,“郡主要去哪?”


    “我要回燕王府!”宋嵐想推開她們。


    奈何……


    “放開我!放開我!唔……”


    嘴巴被堵上,宋嵐被五花大綁,直接拖去大牢。


    “郡主,這可由不得您了!”


    既然皇帝下了口諭,便等同聖旨,所有人都是按照聖旨辦事,皇命不可違!


    太後麵色鐵青的回到慈安宮,一路上沒有說過半句話。


    宋玄青心驚膽戰,自從他登基為帝,母後在後宮頤養天年,即便不喜歡燕王府眾人,卻也沒有這般較真過,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知道母後有心結,卻不知這心結該怎麽解!  “母後?”宋玄青嗓音低沉,“要不要宣太醫?”


    “皇帝,你回去吧!”太後坐定,“哀家沒事,就是覺得很失望,同為皇室,卻有如此敗類,哀家……”


    宋玄青笑了笑,“母後,隻要您的兒子不是敗類就成了,您管別人家的孩子作甚?與其操心別人的兒女,不如多關心關心您自個的心頭肉!”


    所謂心頭肉,自然是指他自己。


    太後被逗笑了,“都多大年紀了,還這般幼稚?”


    “朕就算白發蒼蒼,那也是您的兒子,在母後麵前就算幼稚至極又能如何?”宋玄青握緊太後的手,蹲在自己的母親跟前,仰望著她,“母後,兒孫自有兒孫福,宋嵐的事……”


    太後抿唇,“交給哀家吧!”


    宋玄青委實愣了一下,“您很少管這些事。”


    “偶爾管一管,能讓自己知道,這世間的惡……沒有終止的一天。”太後輕輕拍著宋玄青的手背,“哀家原是惦念著皇帝已經登基,哀家應該頤養天年,可誰知道,哀家久不問事,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拿哀家這個太後當回事了!哀家心裏不痛快,皇帝明白嗎?”


    宋玄青點頭,“朕明白!但是母後……”


    “哀家不至於那麽沒分寸,宋嵐到底是宋家的人,哀家不會牽連無辜,也不會讓燕王痛失愛女。但該有的過程,還是得有!”太後意味深長的言道。


    宋玄青笑了笑,“朕相信母後,那母後好好休息,朕先回去!”


    “去吧!”太後眸色微沉,目送皇帝離去的背影。


    不多時,芳澤轉回,“太後娘娘,皇上走了!”


    “牢裏你盯著點。”太後倦怠的閉了閉眼。


    芳澤笑道,“您放心,秋家兩位嬤嬤最是擅長逼供,大牢裏這麽多刑具,一一輪一遍,可不得了!兩位嬤嬤知道分寸,一定著重挑兩件,既讓郡主知道疼,又不會讓她太過難看!”


    “很好!”太後睜開眼,眸中精芒畢現,“哀家護不住阿鸞,不能讓這幫混賬東西,把阿鸞最後這點根……都折了!”


    芳澤俯首,“是!”


    大牢內。


    哀嚎不絕,聲嘶力竭。


    銀針鑽進了指甲蓋裏,十指連心,疼得人生不如死,又不會大出血,更不會留下太大的傷口,簡直是最好不過的刑罰。


    “郡主,咱們敬您是燕王府的小郡主,自然不能大刑加身,您放心,咱們緩緩的來,有商有量的。您隻要說出那些匪寇的行蹤,咱們馬上停止,您覺得如何?”秋蘭嬤嬤捏著明晃晃的銀針,畢恭畢敬的問,“您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宋嵐奄奄一息,額頭上滿是冷汗,“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匪寇跟我,跟我沒關……啊啊啊……”


    “喲,暈了?”秋蘭瞧了一眼秋豔,“照辦吧!”


    秋豔點點頭,轉身從刑具裏拿起了一把圓杵,“就這個吧!”


    刑房裏沒有旁人,就兩位嬤嬤與小郡主宋嵐,會發生什麽事……旁人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敢多問。


    “嗬……”秋蘭冷笑,拿了一塊帕子,倒上一些藥水捂住了宋嵐的口鼻,“倒是便宜她了!”


    宋嵐嗚咽了一下,努力想睜開眼,可手腳被綁縛,根本由不得她掙紮。閉了閉眼,她便徹底的不省人事,口鼻間的氣味,好似有些熟悉……


    “怎麽樣?”


    “成了!”


    “把血擦幹淨!”


    大牢內,徹底安靜下來。


    可燕王府算是徹底沸騰了,宋宴隻帶著顧若離回來,將宋嵐丟在了宮裏,燕王妃氣得眼淚直流,可她終究隻是個婦道人家,沒有皇命如何能進天牢重地?


    再看宋宴,壓根不想去天牢,直接回了自己的屋,不聞不問之態,讓燕王妃寒透了心。


    “都是你!”燕王妃狠狠一巴掌過去。


    顧若離撲通跪地,捂著紅腫的麵頰,生生咽下嘴裏的鹹腥味,“王妃恕罪,若離真的已經盡力了……如果不是小王爺相救,若離也回不來了。”


    “為什麽進天牢的不是你而是嵐兒?為什麽你們一道去,隻留了嵐兒一人?為什麽你不勸著宴兒,把嵐兒一起帶回來?”燕王妃怒然直指,“顧若離啊顧若離,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卻原來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自私鬼。玉妃那麽疼你,你都不願為了嵐兒去求她,枉費嵐兒平時待你如金蘭姐妹。你……你給我滾!滾出燕王府!”


    顧若離自然是不肯走的,隻能跪在原地哭泣。


    “王妃,快想想別的法子吧!大牢那地方,郡主怎麽能久留?”拂秀忙道,“先別教訓側妃了,還是想法子要緊!”


    “你馬上進宮去求玉妃,不管是磕頭還是跪拜,哪怕是跪死在承歡宮門前,你都必須把嵐兒救出大牢,否則你也不用回來了!”燕王妃轉身就走,“把她趕出去!”


    顧若離赫然僵在原地,眼淚珠子吧嗒落下。


    “側妃還是先起來吧!”拂秀趕緊將顧若離攙起,低聲開口,“王妃正在氣頭上,您先回夜侯府吧!”


    顧若離泣不成聲,“姑姑,此事真的怪不得我,金殿之上,皇上和太後都在,小王爺尚且沒辦法相救郡主,我一個弱女子無權無勢又能如何?”


    “我知道,左不過……郡主還是得救!”拂秀歎口氣,“各自想法子吧!”


    語罷,拂秀疾追燕王妃而去。


    琥珀戰戰兢兢的上前,“主子?”


    “沒用的東西!”顧若離反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打得琥珀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心裏一慌,琥珀撲通跪地,“主子恕罪,是奴婢沒用,奴婢進了承歡宮,可是穎妃娘娘正在和大小姐下棋,奴婢沒辦法進去,所以耽誤了!”


    “現在你滿意了?我被趕出了燕王府!”顧若離咬著後槽牙,指尖輕輕拭去唇角的血跡,“為什麽會突然和兩年前的匪寇扯上關係?”


    到底是怎麽回事?!


    努力鎮定心神,顧若離轉身就走。


    “主子,不去求小王爺嗎?”琥珀慌了神。


    顧若離繃直了身子,望著遠處的微光,“現在求他沒用,他一門心思隻想著得到靳月,哪裏還顧得上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報應不爽!”


    這種情形,就像是多年前,他隻顧著她而百般忽視靳月,現在輪到她了。


    大晚上被趕出燕王府,這滋味委實不好受。


    站在台階下看著緊閉的燕王府大門,顧若離捂著紅腫的半邊臉,幾近咬牙切齒,“我今日怎麽出來的,來日,你們就得怎麽給我請回去!”


    憤然轉身,顧若離大步離去。


    遠處,有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背影,發出一聲低冷的輕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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