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這東西,其實很玄幻,明明應該獨一無二,偏偏又能相互模仿,且看鑒定字跡之人是否刻意。人心難測,總有人為此付出鮮血的代價。


    宋烈走的時候,靳月就站在大門後麵,透過門縫往外瞧。


    她對宋寅的印象不好,對宋烈自然也沒有太大好感,尤其是宋烈闖進屋子之後,雖然有傅九卿掩著,沒讓宋烈見著她狼狽的模樣,但她心裏就是不舒服。


    宋烈似乎也察覺了門後有人,翻身上馬之後,衝著門口揚唇笑了一下,現在這樣倒是極好,比以前的那隻呆頭鵝有趣多了!


    “少夫人?”霜枝不解,“您瞅什麽呢?”


    “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靳月撇撇嘴。


    霜枝笑了,“南王殿下公務繁忙,他不走,難道要留下來打擾少夫人和公子?”


    “死丫頭!”靳月丟她個大白眼,慢慢悠悠的往回走,昨兒來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去看這東山別院是什麽模樣。左看右看,前看後看,靳月都沒瞧出什麽名堂來。


    霜枝用手肘忖了明珠一下,眉心微微擰起。


    明珠不明所以,滿臉迷茫的瞧著霜枝:什麽情況?


    待靳月走得稍遠一些,霜枝退後一步,壓著嗓門低低開口,“我覺得,少夫人不像是逛園子,倒像是……像是在捉奸!”


    明珠愕然瞪大眼睛,“什麽?”


    “你想啊,公子在城外囤了這麽大一個莊子,那是用來作甚的?老爺知道這兒,南王殿下也知道這兒,就咱們少夫人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平時公子待少夫人,恨不能掏心挖肺,將所有的好都捧到少夫人跟前,偏偏瞞了這東山別院的事兒,還不是心裏有鬼嗎?”


    明珠:“??”


    這也太……


    “好像有點道理!”明珠皺了皺眉,“可這園子我早前就知道,也來過兩回,沒聽說有什麽女主子?少夫人是不是疑心生暗鬼?懷疑過頭了?”


    再看公子那副病怏怏的模樣,像是金屋藏嬌的人嗎?


    “是個女人都得懷疑!”霜枝撇撇嘴,“人心隔肚皮,少夫人眼下又沒有孩子,娘家隻剩下靳大夫一人,若是公子真的……那可就不好說了。”


    明珠當下一個腦瓜崩,敲得霜枝直縮腦袋,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作甚?”


    “想什麽呢?公子是這樣的人嗎?少夫人又是這樣的人嗎?別說公子起不來,就算公子能起來,恨不能日日都黏著少夫人,還有心思肖想別的女人?”


    霜枝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萬一呢?少夫人待她這樣好,她總歸是要幫少夫人看著點的。


    “你別忘了,自己是誰家的奴才!”明珠咬咬牙。


    霜枝心裏咯噔一聲,小聲嘀咕,“傅家的。”


    倒不是明珠要刻意提醒她,隻是明珠這人不太懂得說話,又生怕霜枝的話被少夫人聽見,萬一萬一少夫人當了真,那還得了?幹脆,想個由頭讓霜枝閉嘴。


    靳月深吸一口氣,走到高高的假山亭上站著,“這院子倒是很大,走著走著就跟走迷宮似的,景致還算將就,比起上宜院倒是差得遠了。這麽大的園子,是用來休養生息的?”


    “公子有時候外出辦事,來不及回城,會在這裏留宿。”明珠解釋。


    靳月點點頭,這個解釋說得通,“傅九卿的病,不是天生落下的吧?”


    “奴婢不知!”明珠俯首。


    不說就不說吧,反正靳月知道,這肯定不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昨夜傅九卿眉眼間的薄霜,她至今記憶猶新。別以為她好騙,這兩年跟著爹泡在醫館裏,她見過不少娘胎裏帶出來的不足之症,沒有一個像他這般。


    “南王和傅九卿相交甚深?”靳月問。


    明珠應了一聲,便又沒了動靜。


    “少夫人?”霜枝笑了笑,“您別揣著事,有話還是去問公子吧?咱們這些當奴才的,有些話委實不方便說,也不敢說。”


    靳月伸個懶腰,“我既不為難你們,也不會傅九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他真的覺得有必要告訴我,定不用我開口,他自己就會開口。”


    今兒天氣好,晴空萬裏,就是冷了點,風刮在臉上刺刺的疼。


    “少夫人,這地方風大,您還是下來吧!”霜枝道,“等公子好些,定會陪你四處逛逛。”


    靳月回眸一笑。


    屋子裏溫暖依舊,靳月解開披肩遞給霜枝,獨自進了門,床榻上沒有人,傅九卿在床邊坐著,似乎是在寫著什麽,神情極為專注。


    她隔著米珠簾瞧他,窗外的光隔著窗戶紙,以最稀薄的樣子落在他身上,絕美的容臉帶著微弱的金芒,白皙如玉的手執著墨色的筆杆,愈顯黑白分明。


    都說男人認真的模樣最讓人心動,泰山崩於前而不亂,麋鹿行於左而目不瞬。


    狐狸精抬了頭,勾唇笑得魅惑,“過來!”


    靳月覺得自己很不爭氣,兩腿就跟中了魔咒似的,不由自主的朝著他走去,直到站在他麵前,任由他冰涼的掌心,裹住她溫熱的手,肆意把玩著,“想看……就湊近點,為夫讓你看個夠!”


    他的聲音帶著不知名的蠱惑,委實像極了說書先生口中狐狸精,在那深沉無人的夜裏,渾身上下都透著蝕骨的魅,勾著你的心肝,勾著你的魂兒,讓你無處可逃。


    “夫人想看哪兒,為夫樂意奉陪!”他垂眸,溫涼的呼吸就這麽落在她的手背上,涼涼的像是初雪,就這麽輕飄飄的落在她的心坎裏。


    靳月下意識的想收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昨夜都看完了,還害羞?”傅九卿溫吞的站起身。


    長身如玉的男子,俯睨著跟前的小妻子,從上往下看,能清晰的看到她紅紅的耳根,長長的羽睫眼尾卷翹,半垂著遮去她眼底的星光璀璨。


    靳月不敢大喘氣,就這麽靜靜的站著,任由耳根發燙,未有動彈。


    “想出去玩嗎?”傅九卿問。


    靳月猛地抬頭,赫然撞進他深邃的瞳仁裏。漆黑如夜的眸子裏,隻有她一人身影,再去其他,仿佛就這樣被陷進去了,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悸動得令人無法遏製。


    “可是你的……”


    他的身子,會吃不消。


    桃花眼裏暈開清晰的狐媚,傅九卿眼尾泛起微紅,愈發像極了戲台上傾城禍國的妖妃。他微微彎下腰,身上的氣息就像是淬入骨子裏的毒,在她的骨子裏肆意叫囂著,擾亂了心神,擾亂了呼吸,腦子裏一片空白。


    隻剩下他貼在她耳畔,如微風細雨般的蠱惑之音,“冷的時候,抱我!”


    音落,他伸手一撈,趁著她發愣,快速將她帶入懷中抱著,“就像現在這樣,做得到嗎?”


    “做得到!”


    靳月深吸一口氣,雙手反圈住他的腰,用力的抱緊了他。


    懷裏的人,將臉埋在他的胸膛,滾燙的呼吸穿過衣衫,熨燙著冰涼的肌膚,仿佛是燒紅的烙鐵,將她的一切都刻在了胸口的那個位置。


    身子是涼的,心是暖的。


    他的小姑娘……真乖!


    當然,傅九卿的身子委實不能太遭罪,饒是坐在舒適的馬車裏,亦是難受得麵色慘白。最令靳月想不通的,她答應在他冷的時候抱他,可為何……


    瞧著近在咫尺的容臉,靳月眨著眼睛問,“這叫帶我出來玩?”


    分明是坐著馬車溜一圈,她連窗戶都扒拉不著,目光所及之處,隻有這張俊美得人神共憤的容臉,總覺得像是中了他的圈套似的。


    “車內暖和得很!”靳月憤憤不平,“傅九卿,你別揣著明白裝病,我憋壞了。”


    “嗯,我也是了。”


    靳月愣了愣,他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很隨意,就像是說“早上的包子很好吃”似的。


    不知是不是靳月的錯覺,車內的溫度急劇攀升,以至於她覺得脊背上都滲出了薄汗,熱得讓人難受,真想下車喘口氣。


    事實上,她也是這麽做的,掰開某人不安分的手,快速走下馬車。


    這一帶都是林子,君山說,前麵得繞路走,那幾座山頭都是皇家的狩獵、馬場,尋常人是不允許進去的,否則出了事會被治罪。


    “往南邊走倒是極好的,有一片湖,秋日倒是好看,偌大的紅樹林半淹在水裏,眼下落了一場雪,不知道還在不在。”君山解釋。


    誠然,如君山所說,半山半水半樹林,尤為壯觀,水麵上樹影浮動,湛藍色的天空倒映在水裏,風過漣漪,碧波蕩漾。


    寬闊處鋪上一層布,左右圍上一圈防風布,隔出舒適的空間,再將小點心和小爐子取出,取湖水煮酒烹茶。茶香嫋嫋的瞬間,仿佛天地皆為我所有,俯仰間自由暢快。


    霜枝和明珠在邊上忙活,君山忙著牽著馬去吃草,俄而還幫著提水、拾柴。


    瞧著碧水藍天,靳月蹲在湖邊,捏著小石頭去擲冒出水麵的魚,清脆的“撲通”、“撲通”聲,聽得她有些小興奮,幹脆彎著腰繞湖邊走,撿了扁平的石頭打水漂。


    傅九卿在邊上站著,厚厚的大氅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側眸瞧著眉眼皆是笑意的人兒,不自覺被她感染,微微勾起了唇角。


    跟快樂的人在一起,再陰鬱的人也有陽光燦爛的一日。


    快樂,是會傳染的!


    石片在水麵上竄過,漾開陣陣漣漪。


    “怎麽樣?”她扭頭笑問,雙手捧著石片湊到他麵前,“我打水漂的功夫可不是蓋的,靳家莊那幫小子亦是贏不過我,相公,你要不要試試?”


    傅九卿眉眼低垂,瞧著她髒兮兮的掌心,滿是大小均勻,扁薄成片的石頭。


    “哦,有點髒。”靳月倒是忘了,這人一身的臭毛病。


    就在她要收手的時候,他卻是快速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詫異的眼神中,撿起一片石子,“打水漂靠的是巧勁,不過……我不需要!”


    靳月眨了眨眼睛,不解的望著他。


    為什麽不需要?


    傅九卿瞧了一眼被風吹皺的湖麵,音色微冽,“看好了!”


    靳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看著他指尖輕彈,飛出去的石頭片好似著了魔一般,在水麵濺起一朵朵浪花,飛落到湖中心,這才撲通一聲徹底沉沒。


    詫異的瞧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傅九卿的手,這到底差別在哪?


    傅九卿的手,更白皙、更修長、更漂亮,明明是不沾陽春水的典範,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勁道,將石頭片彈出去這麽遠?


    “想學嗎?”他似笑非笑。


    靳月幹笑兩聲,轉身就走,“不想!”


    他那點心思,她還不知道嗎?


    隻要她敢說“想”,他就敢把她算計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外人眼中的傅家五公子虛弱如病西施,可靳月的眼裏,關了燈便是如狼似虎,要不是顧忌著她的身子,隻怕……


    不敢想,不敢想!


    “公子,少夫人……”君山皺眉。


    靳月撚著地上撿的幹樹枝,慢慢悠悠的朝著林子裏走去,明珠和霜枝趕緊跟上。


    “讓她去吧!”傅九卿掖了掖身上的大氅。


    她笑起來的樣子,會讓人覺得,做什麽都是值得!


    “公子,您的身子真的沒事嗎?”君山低聲問。


    傅九卿斂眸,風吹得他腦殼發脹,體內的血液似乎都已經凝結成冰,可那又如何?一個人習慣了寒涼,就會渴望溫暖,習慣了溫暖,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不妨事!”傅九卿掩唇低咳,重新回到馬車內,靜候他的傅夫人玩夠了再回來,“北瀾的消息,務必以最短的時間,傳回京都!”


    “是!”君山行禮,俄而好似想起了什麽,猶豫道,“管家今兒一早說過,燕王府的人在西山,似乎是……小郡主!”


    小郡主——宋嵐!


    噠噠的馬蹄聲,響徹遍野,馬鞭在空氣中發出炸裂般的音色,以宋嵐為首,顧若離為次,燕王府的大批隨扈緊隨其後。  “郡主!”顧若離喘著氣疾呼,“你慢點!”


    是有點快,快得後麵的人都快跟不上了。


    宋嵐所騎乘的是千裏良駒,隨扈們的馬自然是跟不上的,除非她慢下來。可宋嵐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仿佛是在發泄心頭的憤懣,憋了一口氣策馬狂奔。


    若不是顧若離的馬亦屬上乘,隻怕連她都會跟丟。


    “嵐兒,你慢點!”顧若離的聲音,消弭在呼嘯的寒風中,“偏離方向了!”


    宋嵐渾不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山如何?東山又如何?就算往南走又怎樣?誰敢拿她怎樣!她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平白無故吃了這麽多的苦頭,皆是拜靳月那個賤人所賜!


    賤人!賤人!


    “賤人!”宋嵐切齒,狠狠揚起馬鞭。


    馬聲嘶鳴,刹那間驚起林中飛鳥,呼啦啦的離枝而去。


    靳月正領著霜枝和明珠,窩在小竹林裏低頭找筍,驟然聽得這麽大的動靜,心下微微一震,下意識的直起身瞧著聲源方向。


    “似乎是馬隊。”明珠道。


    靳月點頭,她聽出來了。


    “少夫人,咱們回去吧!”霜枝擔著心。


    “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邊上也沒有官道,按理說馬隊不該從這兒過。”靳月環顧四周,晃悠著手裏沾著黃泥的樹枝。


    明珠想了想,“狩獵和馬場在西山,應該不可能跑錯方向,到這兒來才是。”


    附耳在地上,靳月眸色微沉,“不是馬隊,隻有兩匹馬。”


    “少夫人!”霜枝攙著靳月起身,“回去吧!”


    “走吧!”靳月閑庭信步的走出竹林,“知府衙門現在沒什麽事,我也樂得清閑,等傅九卿養好了身子再回去不遲。對了,通知老爺了嗎?”


    明珠笑道,“少夫人放心,君山辦事穩妥,定然早就安排下……小心!”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如果不是明珠快速將靳月摁在了樹後,淩厲襲來的石塊,定是要敲碎靳月的腦門,差一點真的差一點!


    石頭嵌在樹幹處,深深凹進去一缺。


    靳月額角冒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一張臉乍青乍白,險些……腦袋開花,腦漿迸裂!回過神來,靳月狠狠的將手中的樹枝丟擲在地,哪個王八犢子,走路不長眼的?


    宋嵐是真的沒想到,冤家路窄這四個字,這麽好用?居高臨下的睨著眼前靳月,宋嵐冰涼的眸子裏,淬滿了狠毒,“靳月!”


    “小郡主?”靳月皺了皺眉,嗓子裏發出一聲幹笑。


    若換做旁人,她興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但宋嵐……骨子裏就壞透了的東西,全家都是盜匪,沒什麽情麵可留。


    宋嵐勾唇笑得冷冽,四周無人,再等一會後麵的隨扈就能趕到,隻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靳月,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怎麽,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裏吧?”宋嵐深吸一口氣,捏著馬鞭的手因著用力,指關節根根青白,“賤人,你倒是自在,我卻被你害得關在宮中不得自由,現在我出來了,你覺得自己還能跑得了嗎?”


    靳月雙手環胸,迎上宋嵐的目光,麵上沒有半分懼意,她算是看明白了,一個宋嵐一個顧若離,一個不要臉一個攪屎棍,湊在一塊簡直是人至賤則無敵啊!


    “郡主?”顧若離訕訕的上前,“算了吧,咱們走吧!”


    “算了?”宋嵐輕哼,“離姐姐,她怎麽勾了我哥的魂兒,你難道都忘了嗎?是不是要讓她把我哥整個人都勾走了,你才知道反抗?看到她這副賤皮賤肉賤到骨子裏的模樣,我就來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配跟我動手,有什麽資格與我說話?”


    顧若離滿臉委屈之色,不再言語。


    靳月倒是不怎麽生氣,知道宋嵐是什麽人,便猜到了這人嘴裏沒好話,她左耳進右耳出,權當宋嵐在放屁,渾然不放心上。


    倒是可憐了身後的兩個丫頭,氣得哼哧哼哧,若不是怕給少夫人惹麻煩,定會不要命的衝上去撕吧一頓。反正邊上沒人,打一頓算一頓……


    人與人的區別,可想而知。


    宋嵐想的是殺了她們,以最狠辣的方式,絕不手下留情。而靳月帶著兩個小丫頭,想得最壞的結果,就是揍一頓,從未想過要取人性命。


    “郡主眼神不好,看上了有婦之夫;心眼也不好,一門心思拆人夫妻;如今瞧著,耳朵也聾了,一口一個賤人,若是太後娘娘知道,想來燕王府這大不敬之罪,肯定是沒跑了!”靳月皮笑肉不笑,“你們說,到底是太後娘娘尊貴?還是小郡主尊貴?”


    霜枝笑了,“自然是太後娘娘更尊貴,太後娘娘母儀天下,又是皇上的生母,國母之尊誰人可及?”


    明珠緊了緊手中劍,“少夫人現在是太後親封的公主,若是真的論資排輩,位份遠在郡主之上,天之驕女何其尊貴?”


    靳月嘖嘖嘖的搖頭,“聽聽,聽聽,我這兩個丫鬟尚且分得清輕重,郡主這般身份,竟然還任性至此,可見宮裏的教習嬤嬤,沒有好好辦差。我呢,素來淡泊名利,也不需要你行禮,隻願你見著我的時候,能退避三舍,永不糾纏!”


    “你!”宋嵐咬牙切齒,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該死的賤人!”


    “顧側妃可都聽見了,郡主出言不遜,回頭我一狀告到太後娘娘那裏,您得做個見證!”靳月笑嗬嗬的歪著身子,瞧著藏在宋嵐身後的顧若離。


    一丘之貉,你們誰都別想跑!


    顧若離深吸一口氣,原想把自己摘幹淨,誰知靳月一個勁的把她往泥坑裏拽,她這股氣自然也是沉不住的,“既然是公主,那也該顧著禮數,有些汙言穢語還是少說為好。”


    靳月咧嘴一笑,老母雞褪毛,露出了雞屁股。


    “找死!”宋嵐忽然發難,馬鞭狠狠甩過來。


    明珠的反應比靳月更快,都到了這個份上,不動手是不可能的,但隻要能護住少夫人,就算犯了死罪又如何?明珠死亦不惜!


    一把攥住馬鞭,明珠狠狠將宋嵐拽下馬背。


    然則宋嵐也不是省油的燈,明珠雖然留了幾分氣,可宋嵐發起狠來幾乎是拚勁全力,齜牙咧嘴的拔出了馬背上的劍。


    冷劍出鞘的那一瞬,明珠快速閃身。


    然則……


    “少夫人!”霜枝驚呼,衝上去擋在靳月身前。


    靳月早有防備,快速環住霜枝的腰,登時一扭三轉,避開宋嵐襲來的冷劍,抬腿就是一腳,用力踹在宋嵐的手背上。雖然內力被封,可身體的本能卻是敏捷得可怕,旋身刹那又是一記勾腿。


    宋嵐駭然往後仰,若不是反應快,當即扶住了身邊的樹,這才狼狽站住,驚出一身冷汗。


    “賤人!”宋嵐咬牙切齒,氣急敗壞的怒喝,“你敢對我動手!”


    “你敢我就敢!怕你我就跟你姓!”靳月冷然。


    方才那一劍,若不是她拽著霜枝避讓及時,隻怕霜枝會替自己受過。馬鞭倒也罷了,最多破點相,可是刀劍無眼,勢必見血方歸。


    “明珠,把她給我摁下!”靳月厲喝。


    明珠神情恍惚了一下,這一聲厲喝仿佛回到了當初的崢嶸歲月。策馬而來的靳大人,銳不可當的靳大人,一聲令下,全軍而出的靳大人……


    “是!”明珠高聲回應。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宋嵐雖然是練家子,可擋不住明珠不要命的進攻。


    明珠紅著眼,玩命似的將宋嵐製住,別說是顧若離,饒是靳月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明珠發起狠來竟是這樣的不要命。


    “霜枝!”靳月剛開口,霜枝已經快速衝到了宋嵐的馬邊上,將拴在馬背上的備用繩索解下,二話不說就丟到了明珠跟前。


    明珠速度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宋嵐綁得嚴嚴實實。


    “你們、你們……”顧若離傻了眼。


    宋嵐再不是,那也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可眼下……她慌了,慌得想跑,卻被腳下的樹枝絆倒,瞬時摔了個狗啃泥,待回過神,靳月已經揪住她的肩胛,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兩個人湊一堆,靳月雙手環胸,笑得眉眼彎彎,“要不你兩湊一對算了,莫要去禍害別人!一個蠻橫霸道,一個裝模作樣,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賤人!”


    霜枝和明珠麵麵相覷,這想法絕妙!


    “你……”宋嵐從小嬌生慣養,哪裏吃過這樣的虧,氣得渾身發顫,“靳月,你放開我!我是郡主,燕王府不會放過你的!”


    “我是公主,太後娘娘和皇上,也不會放過你的。”靳月兩手一攤,“所以這樣的威脅……對我不起作用!宋嵐,是你打我在先,我若是一味的忍讓,怎麽對得起我這一身的硬骨頭?你都罵我是賤人了,那我就作踐到底,誰都別好過!”


    “公主!”顧若離慌了,萬一她們鬧起來,打壞了她的臉可怎麽好,“姐姐,姐姐我……”


    “別!”靳月翻個白眼,“你可不是太後收的義女,別把自個掛太後的名下,否則太後知道了會扒你的皮,太後娘娘的性子,還需要我提醒你?”


    顧若離閉了嘴,眼淚嘩嘩的往下掉,悶聲哭得梨花帶雨,委實楚楚至極。


    宋嵐試圖掙紮,奈何明珠一點都沒客氣,綁得嚴嚴實實,根本不容她掙紮。仰頭望著靳月手中的馬鞭,宋嵐眼眶猩紅,“你、你想幹什麽?”


    馬鞭在手,靳月嘿嘿一笑,“我最討厭別人用鞭子指著我,就算你是郡主又如何?四周無人,你叫破嗓子也沒人救你,郡主、郡主,您覺得呢?”


    此言一出,顧若離哭聲驟歇,同宋嵐對視一眼,快速環顧四周,那般蠢貨隨扈不知道跟哪兒去了,這會連個鬼影子都瞧不見。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靳月揉著眉心,一臉為難。


    霜枝解釋,“叫天天不應!”


    明珠補充,“叫地地不靈!”


    “聽聽!”靳月彎腰,手裏的馬鞭用力挑起宋嵐的下顎,“你還沒我兩個丫鬟識時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郡主!”


    “你敢!”宋嵐慌了。


    這馬鞭要是甩下來,隻怕是要皮開肉綻的,平時隻有她打人的份,哪裏知道這皮鞭落在身上的滋味有多疼,可眼下……


    馬鞭狠狠舉起,輕輕落下。


    靳月笑了笑,“不疼吧?”


    宋嵐麵色發白,身子輕顫,“你、你……你不敢!”


    “郡主是玩鞭子的,那你可知道鞭子哪個部位打人最疼?”靳月的手,輕輕拂過長長的馬鞭,馬鞭上的刺鱗,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湧,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心頭,連帶著背上的舊疤痕都跟著疼痛起來。


    靳月猛甩馬鞭,隻聽得呼啦一聲脆響,鞭子打開空氣裏。


    那尖銳刺耳的聲音,驚得顧若離再不敢哭,生怕那鞭子會落在自己臉上。


    “鞭尖尖兒上那一點,隻要把握好力道,落在身上會很疼,但又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靳月直起腰,居高臨下的睨著花容失色的二人,“這叫巧勁!郡主,想試一試嗎?”


    霜枝有些擔心,“少夫人,真的要動手嗎?”


    雖然霜枝早就看這兩人不順眼了,但是打郡主……大周朝還沒這個先例!萬一惹怒了燕王府,告到了皇帝和太後那裏,又該如何是好?


    “今兒你們少夫人心情好,教教小郡主和顧側妃,什麽叫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靳月撫過手中的馬鞭,目光陡戾。


    那一瞬,霜枝和明珠心驚,隻覺得少夫人此刻的神情,真真像極了公子。


    冷戾,無溫。


    腕上巧勁,鞭子不落身,尖尖極是精準的砸在穴位處,力道拿捏得正好,疼得人撕心裂肺難以忍受,又不會留下一道鞭痕。


    “玩鞭子?打人是嗎?我讓你打!讓你打!”


    打得你以後看到鞭子都有心理陰影,打得你見著鞭子便四處逃竄,打得你再也不敢拿鞭子欺負人,讓你一口一個賤人,讓你仗勢欺人,讓你心狠手辣……


    茂密的林子深處,鞭聲此起彼伏,伴隨著痛苦而低啞的嗚咽,以及翻滾在低聲的悶響。


    等到燕王府的隨扈跟著千裏良駒找過來的時候,隻看到昏死過去的小郡主和顧若離,橫躺在地上,衣衫還算完整,卻沾滿了地上的落葉和塵泥,發髻更是淩亂得不成樣子。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何況,事關郡主和顧側妃的名節,誰敢隨便咋呼?一幫人手忙腳亂的抬起了郡主和顧側妃,趕緊回城。


    “少夫人?”霜枝躲在樹後,“真的沒事嗎?”


    “沒有傷痕,她說再說也是汙蔑!”靳月翻個白眼,轉身往回走,“我上次吃了燕王的暗虧,顯然沒把太後放在眼裏,太後估計正愁沒機會反戈一擊呢!”


    明珠猶豫了一下,“少夫人這鞭子……”


    “我爹教的。”靳月笑了,“沒想到吧?別看我爹一本正經,這老家夥壞著呢!誰曾想,竟真的派上了用場,不枉費我學了這麽久!”


    回到湖邊的時候,傅九卿一人一茶,厚厚的大氅依舊覆在肩頭,聽得響聲,淡淡然的側臉瞧她。


    靳月快速撣去身上的髒穢,快速跑到了他邊上坐下,她動手打了小郡主和顧若離,這事兒該怎麽跟傅九卿開口呢?


    “相公,我……”


    “髒成這樣,不知道擦擦?”傅九卿握住她的皓腕,絲柔的帕子輕輕拭去她掌心裏的泥漬,話語裏沒有半分情緒波動。


    靳月抿唇,瞧著他動作輕柔,心下有些忐忑,“相公,我、我打人了!”


    “嗯!”傅九卿一點都不好奇,臉上依舊淡漠如常,隔了半晌才低聲問道,“手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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