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豐年這話倒是提醒了靳月,心頭陰霾瞬間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跟著高興起來。


    “天色不早,該回去了!”靳豐年坐下來,瞧著桌案上幾乎沒怎麽吃的花生,“哎呦,小丫頭年紀漸長,倒是學會發愁了?”


    靳月一愣,俄而微紅了臉了,“我哪有!”


    “我是你爹,還不知道你那點心思啊?”靳豐年瞧了一眼外頭,“回去吧!”


    靳月點點頭,起身往外走,“爹,那我先回去了!”


    “對了!”靳豐年將一個錦盒遞給她,“帶回去,給你家相公!”


    不解的接過,靳月作勢要打開,卻聽得靳豐年忙摁住她,“別打開,散了藥味可不好。這是你家相公的藥,你務必要親手交到他手裏,記住了嗎?”


    心下仲怔,靳月忙問,“是什麽藥,這麽精貴?爹,他的病不是好了嗎?”


    “他這是胎中不足,怎麽可能好?”靳豐年輕歎,略帶愁容的瞧著她,“月兒,對他好點,知道嗎?”


    “爹,您這話怪怪的,我聽著怎麽有些不太舒服?”靳月收了盒子,存在自己的隨身小包裏,“您是不是知道什麽,爹,你同我講講吧?”


    說著,靳月又坐了下來。


    靳豐年仲怔,“講什麽?你家相公的事?”


    “之前隻聽說,他從小身子不好,是個病秧子,可你現在說他是胎中不足所致,又給他配了藥,想必知道些許?還有,我嫁入傅家這麽久,為何一直沒聽說過他母親呢?整個傅家,都沒人敢提。”這才是靳月覺得奇怪之處,哪怕是死了,也該有個說法。


    可現在這種情況,委實怪異!


    “傅九卿的母親是顏氏,不過她……”靳豐年有些猶豫,“整個傅家的人,估計都沒怎麽見過她,傅家老爺將她藏得很深。你也知道,傅家當年就在紮根在京都,後來不知是什麽緣故,遷居衡州。至於緣由,到現在都沒人曉得,你爹我更是無從知曉。”


    “你這說了不等於白說嗎?”靳月轉身往外走,“懶得聽你廢話。”


    眼見著靳月下樓離開,靳豐年歎口氣,“不兜圈子,你能走嗎?急性子!”


    “少夫人?”霜枝跟在靳月身後,瞧著自家少夫人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忙湊上前笑問,“吃花生嗎?桂花糕呢?要不要不……奴婢給您買根冰糖葫蘆?”


    “不想吃。”靳月搖搖頭,瞧了一眼不遠處的天香樓。


    眸色微沉,竟瞧見當日那個混蛋,南王府的二公子宋寅,身後還跟著傅雲傑?看著傅雲傑一臉討好的樣子,靳月當即閃到一旁的街角,“這兩人勾搭在一起,準不是好事。”


    霜枝點點頭,“奴婢也這麽覺得!”


    靳月撇撇嘴,回去得告訴傅九卿一聲,免得被這混賬給算計了。


    在傅家這些日子,她算是看清楚了,老爺讓傅九卿掌管賬簿,傅雲傑和傅雲驍這兩兄弟早就心有不滿,成日算計著要爭家產。奈何這兩隻豬,白吃不幹活就算了,有事沒事還盡給家裏添堵!  靳月不喜歡走正門,三人從後門出去,自然也是從後門進來。


    剛進了門,便聽得一陣婢女的輕笑聲,清淩淩的,帶著一點點嫵媚嬌羞的意思,聽得靳月身上的汗毛,瞬時立了起來,雞皮疙瘩嗖嗖掉了一地。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的躲在了小屋後麵,探著腦袋,瞧著一名穿著灰褐色長衫的男子與府中婢女徐徐走出。


    “奴婢就送您到這兒了!”婢女行了禮,打開了後門。


    男子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乖乖,下次再來看你!”


    “得了吧,您是來看誰的,自個心裏還不清楚嗎?”婢女推搡著,笑得滿臉嫵媚,將人推出了後門。門栓一落下,她便扭著腰肢,頭也不回的走了。


    確定外頭沒了動靜,靳月滿麵疑惑的走出來,扭頭望著霜枝,“誰家的丫鬟,這麽騷氣?”  明珠輕咳一聲。


    靳月悄悄打了一下嘴,這話是從負琴那裏聽來的。


    負琴說:女人,得騷!


    想起當日在府門口喊的那一聲“大爺”,傅九卿眼神如刀的樣子,靳月心裏咯噔一聲,慌亂的將負琴教過的東西甩到腦後。


    “噓!”霜枝環顧四周,“那個是柳姨娘的表兄,在衡州的時候就經常來,沒想到咱們都遷到了京都,他竟也跟著來了。”


    “他是在衡州的嗎?”靳月不解,緩步朝著上宜院走去。


    “是啊!”霜枝解釋,“這是柳姨娘的娘家表兄,聽說柳姨娘的娘家也沒太多的親眷,這表兄是最親的。以前經常來,不過還算安分,來了也都是去的柳姨娘的院子,否則老爺也不會允許他與傅家往來這麽多年。”


    靳月撇撇嘴,一臉鄙夷,“這還叫安分呢?都摸……”


    霜枝紅了紅臉,她……也看到了!


    進了上宜院,傅九卿還沒回來,靳月一直等到了晚飯後,便想著去他的書房找點書看看。雖然平時不怎麽喜歡看書,偶爾打發時間也是可行的。


    因著傅九卿早有吩咐,門口的家仆未有攔著她。


    這書房她也來過,不覺得陌生,點了燈,瞧著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書冊,歸門別類,擺放得甚是有規則,可見傅九卿是個極為注重細節之人。


    什麽雜談什麽野史,她都不感興趣,唯一感興趣的是兵書。別的都看不進去,就這些東西,她倒是看得入迷,幹脆蹲在地上借著燭光看。


    傅九卿回來的時候,聽底下人說,少夫人去了書房,去了有一回了,他便緊趕著便朝著書房走,有些東西,暫時不能讓她看到的。


    進了門,傅九卿刻意壓下腳步聲,麵色黢冷的往內走,書房內太過安靜,仿佛沒有半點聲音,也不知她在書房裏幹什麽?


    豆燈點著,某人蹲在地上蜷成一團,借著微弱的燭光,低眉泛著手中的書冊,旁人偷香竊玉,她卻是生出了幾分鑿壁偷光的勤勉。


    這一塊是兵書,傅九卿瞧了一眼周圍,俄而又將視線落在那角落裏。大概是看得太入迷,她竟是連他到了跟前都未能察覺。


    直到感覺周遭好似冷了下來,燈盞裏的火光搖曳得越發厲害,光影晃得沒辦法再看書,靳月才狐疑的抬了眼。最先引入眼簾的是那雙繡著鎏金祥雲暗紋的黑靴,俄而是月白色的袍子一角,漸漸的往上看去……


    呼吸一窒,靳月慌忙起身,“我……”


    然則她蹲了太久,早就腿麻得不行,再加上猛地起身,腦子裏瞬時出現了片刻眩暈,身子直挺挺的往前撲去,眼前……白的黑的,模糊不清。


    腰間一緊,天旋地轉的刹那,靳月什麽都看不清楚,耳畔隻有冷風,以及落地時傅九卿發出的一聲悶哼。不響,但就在她耳邊響著,很是清晰。


    待醒過神來,兩個人都躺在了地上。


    傅九卿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護著她的後腦勺,兩個人皆是側躺在地上。落地之後的瞬間,他手一撈,她便伏在了他的懷裏,儼然如每夜安睡時的姿態。


    “摔疼沒有?”他低聲問。


    摔倒是沒摔疼,就是……


    “腿麻。”她啞著嗓子,吃痛的回答。


    傅九卿眼神微恙,眉心微微皺起,瞧著她那雙腿,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俄而,他鬆開她,慢慢的坐了起來,燭光輕輕搖曳,偶爾綻出輕微的燭花,周遭安靜得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靳月雙手撐在地上,雙腿就跟針紮似的,疼得她直打寒顫,然則她咬著牙,愣是沒敢坑聲,她知道這是血流不暢所致,緩一緩會自行好轉。


    瞧著她麵色青白,眉頭緊皺。


    傅九卿眉峰微挑,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落在了她的腿上,不輕不重的幫她揉著,他掌心裏的涼意,滲過羅裙,一點點的沾在了她的肌膚上。


    靳月的臉從最初的青白色,急轉成了滿麵殷紅,隻睜眼瞧著那雙修長的手,在燭光裏泛著異樣的蒼白,再看那雙手的主人,濃密的長睫半垂著,將眼底的光亮遮得半點不剩,薄唇微微抿著,唇角略顯銳利,瞧著便是個不喜歡笑的人。


    如此精致無雙的側顏,好看得讓人挪不開視線,她就這麽定定的看著他,直到麻痛消失,亦沒能回過神來。


    “好看嗎?”他忽然開口,突然看了過來。


    靳月猛地撞進他幽邃的瞳仁裏,心頭駭然一驚,卻是為時已晚。


    被發現了?!


    下一刻,那狐狸便伏了上來,“還疼嗎?”


    靳月急忙搖頭,“不疼了!不疼了,真的一點都不疼了!”


    白玉似的狐狸爪子,帶著瘮人的寒意,涼涼的撫過她的麵頰,連他的聲音都變得涼薄起來,繚繞耳畔,極盡陰沉,“手疼!”


    他的聲音,那麽輕,那麽涼,沁在心頭,就像落在掌心裏的雪花,瞬時消融得一幹二淨,卻獨獨將那寒意滲入骨血之中,難以輕易拔除。


    靳月呼吸微促的望著他,舌尖都打了顫,“要不,我、我也幫你揉揉?”


    然則迎上他那雙幽深的眸,靳月便後悔了,他涼涼的掌心貼在她後背位置,指尖順著她的後腰輪廓,慢慢的捋著,輕輕的,柔柔的,就像是撫著心愛的小貓小狗,可垂眸看她的那個眼神,卻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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