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74)


    這次南巡, 因著兩宮太後和老聖人都出行,老聖人又嚴令,一切從簡。所以, 乾隆帶出來的妃嬪那都是有名有姓的。


    皇後, 蘇貴妃、金貴妃、令妃,愉妃、忻嬪、佟氏。這就已經是七位了。還有兩個小貴人,算是年輕些的,都是宮女子提上來的。顏色不算多出眾,畢竟這幾年宮裏幾乎沒進新人。選秀之年, 皇上恩典取消了, 女子自由婚嫁,當時較好聲一片,皇上挺高興的,但是吧, 宮裏來來去去的就那麽些人,瞧著也是膩煩了吧。


    皇後蘇貴妃金貴妃這都是當年潛邸的老人了,皇後三十多了, 蘇貴妃金貴妃也都四十了。若不是皇後有孩子晚, 真就跟蘇貴妃金貴妃一樣, 都已經抱孫子的年紀了。她們這種年紀, 在宮裏就不算小了, 爭寵真不是必須的。


    佟氏也不算小了,三十歲的人了。這幾年她一直不往皇上跟前湊,每個月倒是都伺候那麽一兩回, 不冷不熱的這麽處著。


    令妃和忻嬪倒是還年輕,可是令妃大著肚子呢,如今都顯懷了。本來舟車就勞頓,肯定是伺候不成了。忻嬪呢,屬於生了孩子沒多久的,身形還沒恢複過來。


    扒拉著算了一遍,佟氏覺得,皇上有點急色不是沒有原因的。


    宮裏這兩年新上來的女子,就忻嬪還像個模樣,不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吧,但至少也算是熟讀女經,識文斷字。別的宮女子,壓根就不識字。


    如今遇上了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容色一等一的姑娘,他能不動心?


    到皇後這邊的時候,該來的都來了。


    一個個人精似得,隻說喝茶。然後話裏話外,那個意思就是說如今這個事,她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們是妾,妾怎麽敢管主君的事呢?勸諫主君,這是妻的職責。


    可皇後怎麽管?


    皇後又不是瘋了,跑上去跟皇上勸諫去?


    妃嬪們在這裏擠兌,皇後還能招架,橫豎這不是還有太後嗎?


    直接往太後那邊一推,看太後怎麽辦去!太後都管不了兒子,難道皇後就能管?結果沒等皇後把妃嬪送走了再去見太後呢。太後那邊就來人了,桂嬤嬤親自來的。


    “太後娘娘一晚上沒睡好,今兒早起胸口就悶疼。娘娘言說,她年紀大了,管不了許多了。幸而還有皇後,讓皇後娘娘多操心操心皇上的事,她老人家也能放心。”


    皇後麵色一僵,說的好不輕鬆。


    叫我去?信不信我立馬也病了。


    那邊令妃卻跟桂嬤嬤說上話了,“之前聽聞今兒好幾個夫人要見太後……”


    桂嬤嬤點頭:“是啊!老奴也是剛送走幾位夫人。”


    所以,太後說的那些話是當著朝臣的夫人說的。


    皇後就看容嬤嬤,容嬤嬤低聲道:“之前您說不見人,因而老奴之前就把這些人給打發了。”


    就說嘛,怎麽會隻給太後請安,卻不來見見她這個皇後。


    那也就是說,是自己這邊不見,太後反而見了。她是故意當著人家那麽說的,就是把這事給推到自己身上。


    自己不去勸諫,那這皇後是個什麽皇後?


    自己若是去了,以皇上的性子,能聽嗎?麵子因為一個歌姬給裏撂在地上,還有什麽臉麵可言。


    這就是管和不管兩麵都不成人的局!


    皇後心裏清楚,打擊自己,就是打擊兩個嫡皇子在世人眼裏的地位。一個個的借著這個事,看著是衝著皇上去的,可其實矛頭都是對著自己的。


    怎麽辦?


    她不由的看向佟氏,佟氏是自己的智囊,總是能出其不意的給自己出些可行性高的主意。


    佟氏想起那張紙條,於是,迎上皇後的目光,然後掃了一眼其他妃嬪。


    皇後明白這意思,有些話不好當著別人的麵說的。她將其他人打發了,“你們都先去玩吧,皇上那邊,本宮會看著辦的。你們之前說的對,本宮有本宮的本分。可你們,也得做好自己的本分。若都精心伺候了,又哪裏能生出這許多麻煩來。”


    竟是說皇上召幸歌姬是她們這些妃嬪沒伺候好的緣故!


    嗬嗬!皇後現在確實是可以的!這話戳心的很了。


    幾個妃嬪滿臉憋屈,卻又說不出來。陸續出去之後誰都沒搭理誰,各自回船艙去了。這種天氣,玩什麽玩。回頭又該說她們隻顧著自己玩,壓根就不琢磨怎麽能好好的伺候皇上。反正怎麽說都是人家的理。


    看著這幾個這麽走了,皇後心裏稍微暢快了一些。這才看著佟氏,“本宮的難處,你該清楚了。不去說,這是對外不好交代。說了吧,皇上的脾氣你也知道。實在是為難的很!”


    佟氏卻道:“娘娘,說肯定要去說的,得看娘娘您說的是什麽。您要說皇上貪花好色,那必是要觸怒龍顏的。可娘娘要說皇上找到一紅顏知己,那皇上想來是樂意聽得。那女子究竟是何種出身,這個事情都是以訛傳訛,除了吳書來,隻怕也沒人真的知道。是歌姬還是什麽,這都是咱們猜測的。可哪怕出身再不好,皇上憐惜,那就沒有什麽事是不能抹平的。娘娘何不做個為皇上解憂的賢惠皇後呢?皇上瞧上的,便是出身勾欄,那也必定是潔淨女兒身誤落汙濁之地,出淤泥而不染。您找個不起眼的人家,叫其收個義女,記在名下。叫那姑娘換個身份給個名分便是了。難道宮裏少了那麽一碗飯吃?”


    皇後皺眉:“這麽做……未免叫人覺得本宮……”


    “娘娘是怕眾人悠悠之口?”


    那是當然啊!


    “可娘娘得先得是皇後,才能是別人嘴裏受非議的皇後。皇後母儀天下是不錯,但皇後得先是皇上的妻子。皇上覺得好,您才好。否則,別人越覺得皇後好,皇上反倒是越發覺得您不好。”


    皇後心裏一驚,是這麽一回事。她不敢去勸諫的原因也就在於此!自己擺出什麽樣的大道理,聽到皇上耳朵裏也是大逆不道。難道自己懂的道理,皇上會不懂?既然懂還做了,那就是色令智昏了。跟色令智昏的男人談道理?太後都裝病了,難道要讓自己去硬碰硬?沒有這樣的道理。


    別人怎麽說那是別人的事,自己確實是不能把跟皇上的關係處理的太僵硬。


    “你說的有道理……”皇後苦笑出聲,“當年,我以為我能跟先皇後一般,跟皇上舉案齊眉!後來我發現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有了十二阿哥之後,我想的更多是孩子。為了我的三個孩子,沒有什麽委屈是不能受的。懂我的人自然知道我的難處,不懂我的人,非議又何妨?”


    佟氏微微一笑,就起身告辭,“那娘娘想想話給怎麽說合適,臣妾就先告退了。”


    人一出去,容嬤嬤就道:“娘娘,也不能萬事都聽佟氏的,她這個主意……”


    “你有比這更好的處理辦法?”皇後抬頭問了一句。


    容嬤嬤一愣,那倒是沒有。


    不過皇後倒是留了一個心眼,見皇上的時候先試探了一句:“臣妾聽到了一些傳言……”


    誰知道才說了這麽一句,乾隆當即就惱了:“傳言?什麽傳言?你堂堂大清國的皇後,什麽不好學,學那些三姑六婆,別人閑言碎語兩句,你就鸚鵡學舌……”


    這都是什麽話!


    而且,這什麽都沒說呢,怎麽就給炸了!


    怪隻怪皇後來的不是時候,乾隆正惱恨呢。這好端端的,召幸了一名女子的事,不知道怎麽就給傳了出去。要是隻在南巡的隊伍裏傳開就算了,關鍵是傳的杭州城人盡皆知。


    剛才吳書來正小心的說這個話呢,“都是奴才該死,奴才辦事不嚴謹,出了這樣的紕漏。”


    乾隆很清楚,這不是吳書來的過錯。


    如今不比前幾年了,前幾年百姓議論些皇家的事,還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可現在呢?現在一個個膽子肥的很,當日在花船上,姑娘就有十多個。自己單召了一個,其他人能不議論嗎?能指望這些人的嘴巴能有多嚴實。


    傅恒當日在船上就問,可要封口。那時候是他自己覺得又沒有亮明身份,無關緊要。


    當天晚上也是一時興起而已,有傅恒在他也沒在意。可卻忘了,周圍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龍船方向的事,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知道。傅恒便是在,處理得當,也頂多是叫人又顧忌,不敢明麵上議論罷了。


    由此可見,還是對百姓的管控太鬆的緣故。


    乾隆兀自惱恨此事該如何收場。主要是皇阿瑪和皇額娘隻怕還沒走遠。這消息其實就跟長了翅膀似得,他一點也不信皇阿瑪不能收到這邊的消息。這要是半路上再折返回來,自己的臉麵就更沒地方擱了。


    這般的惶恐又叫他有些惱恨。是!皇阿瑪是處處都好像沒管著他一樣,可其實,這幾年因為皇阿瑪的存在,叫他過得謹慎小心了很多。


    錢不能隨便花的,過分的奢侈不行。


    女人不是想塞進後宮就塞進後宮的,耽於享樂要不得的。


    就連寫詩這樣的喜好,都被說成是華而不實。用皇阿瑪的話說是,別整那虛頭巴腦的,有那工夫看兩個折子不比寫那個有意義。不信你拿著詩去大街上問問去,沒有了皇帝的名頭你能詩能叫詩?


    當時他都驚呆了好嗎?


    這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更叫人難以接受的是,皇上要把宮裏收集的古董字畫,弄一個藏寶館,打算叫專人打理。自己想在書畫上蓋戳,那是萬萬不能了。


    一個堂堂的皇帝,隨心所欲這四個字已經離他遠去。不知不覺的,他把日子過成了小媳婦的樣子,上麵處處有婆婆管著一樣。


    這會子被傳出去了,他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名聲不好,而是想著:這下完了,皇阿瑪肯定知道了。


    就在這種時候,皇後來了。一來就說聽見了一些傳言,這是什麽意思?閑的你!


    皇後被懟的半晌不知道話該怎麽往下接,就見皇上明顯已經不耐煩的時候,她才道:“那姑娘,妾瞧著投緣,令她來伺候皇上,皇上若是覺得好,不如給個名分,留在身邊叫她伺候著。這次出來一切從簡,等回了宮之後,臣妾再賞她。”


    乾隆回過味來了,皇後這是來幫著他善後的。


    沒有所謂的歌姬,不過是皇後打發來的一個丫頭罷了。


    乾隆矜持了一下,這才道:“後宮的事情你做主便是了,不用特意跟朕說。就是個丫頭,伺候的也還算稱心,名分得給,但也不必特意抬舉。”


    皇後就懂了,“臣妾還想著,過幾日請些夫人來,在船上宴請一番。隻是太後娘娘今兒不舒坦,之前幾位夫人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還專門問起了皇上,說是怕下麵的人伺候的不好……”


    乾隆明白皇後話裏的意思,這是說太後知道這邊的事,而且當著外人的麵給說出去了。皇後是不放心才過來通氣的。


    這個話乾隆信,因此,對著皇後麵色更和緩起來,“太後身體欠安,那就不用打攪太後。你是皇後,見一見命婦,也是應有之意。”皇後是想借著宴請,澄清裏麵的‘誤會’,在此事上,給世人一個交代。消息隻要從皇後那裏出去,別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都是官方認可的,隻能是真的。


    乾隆覺得皇後這次很知情識趣,賢惠的模樣倒也有幾分可觀之處。


    於是,當天晚上,就宿在皇後那裏。第二天早上,妃嬪來才來給皇後請安,吳書來就來了,帶了一個姑娘來。


    昨晚上皇後聽皇上說了半晚上的如煙姑娘,果然名不虛傳。


    身材勻稱,凹凸有致。皮膚白皙柔嫩。骨架小,人看這不胖,可看那伸出來的手便知道,這姑娘有一身好皮|肉。


    皇後親熱的拉了對方的手打量,這姑娘保養的極好,兩隻手牽在一起,皇後都恨不能把手藏起來,連女人瞧了都愛的不行。


    再細看模樣,五官長的好,媚而不俗,眼裏波光瀲灩,一行一動之間,都如一幅畫。


    令妃從側麵看,剛好看見對方露出來的脖頸。這如煙穿著高齡的襖,可脖頸修長,還是露出一點的,耳朵後麵朝下的一點,露出半枚紅色的印記。令妃不由的揪住帕子,這是皇上情不自禁留下的吧。


    皇後拉著如煙的手,“這姑娘你們瞧著可眼熱?”


    嗬嗬!眼熱個屁。


    皇後便笑道:“這姑娘跟本宮投緣,那日隔著船瞧見了,就喜歡的不得了。之前叫人接了她來你們沒碰上,今兒難得碰見,認認認也好。這是陳姑娘,小字如煙。是陳閣老家的孩子……”


    如煙福身見禮,“給娘娘們請安。”


    令妃笑著叫起,“是說海寧陳家嗎?那你不在海寧,怎麽跑杭州來了?”


    皇後直接結果話頭,“海寧距離杭州才多遠?禦駕到了杭州,多少人前來隻為了遠遠瞧一眼聖駕?從海寧到杭州,也不過是坐半日的船便到了,有什麽來不得的?”


    令妃麵色僵了一瞬,隻得欠身說是。然後才道:“之前聽人說,陳家有三個閨女,都生的如花似玉的。早前陳夫人還托人給閨女找個好人家……不知這姑娘行幾?”不僅長的好,那說話的聲音也如黃鶯出穀,別有一番婉轉。


    這如煙隻低著頭不說話,皇後冷眼看了令妃,倒也不急不躁,“令妃有所不知,如煙乃是陳家養女。當年陳老大人在海寧擴養濟院、立義學、創育嬰堂……如煙便是育嬰堂的受益者。因著父母早亡,族人皆無,便被送往育嬰堂撫養。後碰見陳夫人,陳夫人憐惜,接了家去教養。吃穿用度一如親生……”


    令妃了然,她之前差點就信了這姑娘的出身了。原來是編造了個養女的身份呀。


    她緩緩的點頭,“下次見了陳夫人得好好問問,她這私下到底還養著多少你這樣的姑娘。”


    忻嬪盯著如煙,眼裏的嫉妒都快藏不住了,便接了令妃的話,“娘娘這話可有什麽典故?”


    令妃等的就是這麽一問,她矜持的笑笑,“我娘家嫂嫂的外甥,娶的是陳家夫人娘家族裏的一位姑娘。因著姻親的關係,也有些走動。之前並不曾聽聞陳家還有養女,故此有那麽一說。”


    “哦——”這一聲‘哦’拉的長長的調子,格外的耐人尋味。


    皇後麵色鐵青,這一個個的就是在裝著明白揣糊塗。非得拆穿了才好!


    她頓時沒了應付這幾個的興致,隻留下如煙,叫其他人都散了。


    佟氏臨走時多看了如煙幾眼,難道這姑娘是那個神秘人安排的?可要是他安排的,他這是存了討好皇上的心思呢,還是存了害皇帝的心思?別管是哪種,隻怕存心時間都不短了。這樣的女子,不是隨便能找出來了,必然是調|教了出來的。看這才十五六歲的年紀,想來是自小就被人養著調|教了了。


    那這人若隻是想討好,這倒也說的過去。可跟自己合作,這是誠心要跟皇帝過不去呀。那這得憋著恨憋多久才能憋到現在?


    怎麽想都想不明白,怎麽想都捋不清對方的目的。因此不免緊張忐忑起來,不會出什麽事吧。


    出來一看,令妃好似下了船,直接往龍舟方向去了。


    這是要幹什麽?


    令妃倒打一耙去了,她說皇上,“知道您是愛惜那麽個人。別說是您了,我瞧見那如煙姑娘,心裏也愛。”


    乾隆哈哈一笑,臉上帶著幾分自得。


    令妃話頭一轉,又道:“可這事您該叫臣妾去辦的,皇後娘娘倒是好心,可好心未必能辦成好事。她給如煙姑娘提身份,說是陳家的姑娘。可閣老家,在這一帶,是極有名望的人家,姻親故舊遍布。皇後娘娘的意思,還想著宴請夫人們,好澄清些什麽。這幸虧是先叫臣妾見到人了,否則還不定出什麽亂子呢。這邀請的夫人,有幾個跟陳夫人和陳老夫人是沒有交情的?您說,陳家的事情,她們會不清楚?這不是擺明了告訴人家有貓膩嗎?況且,這麽著急做什麽,跟陳家說好了嗎?陳家是漢臣,講究個名節。這事萬一陳家那邊應的不高興,一不小心傳了什麽話到老聖人耳朵裏,這不是亂上加亂嘛!”


    乾隆皺眉,“依你說,該如何?”


    “依臣妾的話,不如在民間多找幾個多才多藝的姑娘。太後喜歡歌舞喜歡戲,喜歡熱鬧,就以孝敬太後的名義,從賤籍裏挑選。隻要還是清白女兒家,皆可。”說著,她便燦然一笑,“另外,臣妾得大膽的住在龍舟上了,以後每晚,臣妾都會召這樣的女子上船,或是給臣妾彈曲,或是獻舞……反正,臣妾受寵天下皆知。臣妾陪駕誰會懷疑?不用跟誰解釋,那些姑娘下船之後必會把事情說出去……用不了幾天,外麵就都知道是臣妾仗著肚子裏的小阿哥恃寵而驕,並不是皇上留了人家姑娘在船上的……可行!”


    這嗔癡的樣子,乾隆愛煞了的。見她說的這般理直氣壯,便笑道:“都依你。”


    佟氏目瞪口呆,本來以為那位交代自己的事情,輕而易舉就做到了。誰知道繞了一圈之後才發現,這令妃的段位果然非同尋常。皇後落了個吃力不討好,她是壞了事又偏給圓回來了。現在誰不知道令妃之寵無人可比。


    這幾天,她焦躁的很。等那個神秘人的消息死活等不來。


    這一等就是十天,消息終於來了。幸好,皇上迄今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也是時間太久了,因此這倒是叫佟氏心裏有了猜測,是不是這神秘人根本就沒有隨駕南巡?他離的太遠了,所以並不能隨時給自己指揮。這次的事情突發,估計沒有按照他預想的發展。他的人不敢擅自做主,傳消息回去再傳來,才用的時間長了一些。


    她甚至想,那人會不會是老聖人和皇太後……才冒出這樣的想法,就趕緊打消了。這兩人不是會暗地裏做什麽的性子。


    找了個空擋把紙條看了,上麵隻有四個字——見機行事。


    什麽叫見機行事?


    機會在哪?是不是除了自己還有人要做點什麽。


    這一等就又是五天。


    這天晚上,皇後宴請杭州城裏不少的夫人。有些人為得一次這樣的機會,花了很大的價錢。


    整條船都燈火通明的。夫人們興致好,夜遊西湖。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佟氏一晚上都心神不寧,未知的才是最叫人不安的。


    因著令妃的插手,皇後並沒有提什麽如煙不如煙的事,隻叫如煙在身旁伺候,一幅婦人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宮裏貴人的打扮。這就是普通的宴請,拉近一下跟臣下的關係,全程並沒有哪裏不對。


    佟氏這幅緊張的樣子,容嬤嬤皺眉好幾次,心裏有些瞧不上,這不就是上不得台麵嗎?


    這邊正熱鬧呢,遠遠瞧見一條船朝這邊行來,到了近前才知道,是幾位皇子阿哥夜遊西湖,也沒看朝哪個方向,跟幾個當地的學子隨意的泛舟,結果正好碰上了。碰見了就沒有不打招呼的道理。


    皇後一聽,還挺高興的。跟夫人們開玩笑說,“我家老四老五還都沒有說親呢。你們瞧瞧,可瞧的上?丈母娘來認領小女婿,瞧上的就帶家去……”


    說的諸人也都一笑,還真就衝著要上這邊船上的一群少年郎看去。


    前麵打頭的是阿哥,後頭跟著的還有這裏一些夫人的兒子們,看見兒子們陪著阿哥爺,一個個的也都是與有榮焉。


    都給皇後見了禮,然後皇後叫幾個阿哥給幾位老夫人見禮,擺著一副親厚的模樣。幾個阿哥也樂意在人前表演一些母慈子孝的戲碼。


    正說的好呢,就聽到少年人群裏,有人喊了一聲:“如煙,你怎麽在這裏?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


    佟氏激靈一下子,正戲開鑼了。


    就聽那如煙嗚咽一聲,“夫君!是你嗎?夫君!”


    她背著光站著,此時朝前走了兩步,站在了光影下。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在晚上更顯得素淡。整個人臉上都是悲苦,眼淚滾滾而下,“夫君,若不是為了能見你一麵,我早不想活了。”


    所有人幾乎都怔愣當場。皇後腦子嗡嗡的疼,這些日子,皇上沒有叫如煙過去,每晚那邊都有新人,她也沒有特意送如煙過去,就留在身邊打算籠絡此女的。結果現在什麽情況,這如煙是別人的妻子!


    那豈不是皇上搶奪人|妻。


    不!絕不能傳出這樣的話來。


    她才要張口說話,佟氏立馬就道:“你這姑娘怎麽還哭了?娘娘好心救你,一直留你在船上,好好的待你。如今夫妻團聚,該是叫人歡喜的事,怎生還哭了起來?”


    那青年一把將如煙摟在懷裏,擋在身後,躬身對佟氏道,“好叫娘娘知道,小子乃是杭州書院的學子□□。如煙乃是我那新婚妻子!因如煙父母突然亡故,留下遺言讓我們熱孝成親,如煙好有人照顧。我們便依父母之命成親……但到底是要守孝,因而,不曾圓房。我因忙著學業,便去了書院,隻留如煙和下人在家。大約二十日之前,下人送信兒,說是如煙要去鄉下的姨媽家小住,我也沒在意。畢竟沒了父母,她一個人孤單,我覺得也好。等休沐之日,我尋去鄉下,才知道他們並不曾見到如煙。”說著就看向妻子,“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可是遇到了變故被娘娘所救?”


    容嬤嬤急道:“正是被老奴所救……”


    那如煙卻不住的搖頭,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夫君,我對不住你。我也想與你白頭偕老,誰知……如今我清白不在,哪裏還有臉麵再見夫君。可又恐那般離開,叫夫君一世為我牽掛……我又怎麽忍心?我也不曾想,會有一日‘人在家中坐,禍從天外來’。我隻恨,老天給我的這幅樣貌……若有來世,我願生的普通些,隻願與夫君攜手白頭……”說完,整個人朝船邊跑去,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直的跳下船去。‘噗通’一聲響起,大家這才反應過來,人下去了。


    那□□不要命的衝過去,一邊喊著‘如煙’,一邊跳了下去。


    這一跳,眾人才反應過來,皇後急忙道:“救人——救人——”


    出來帶的都是船娘,有這麽多少年在船上,也不便脫衣裳。連人帶衣下去,一個個的上來說天黑了,根本找不見。


    必須找見!


    五阿哥將外套脫了,隻穿了裏衣跳了下去。皇阿哥們都會遊水,他一下去,就都跟著往下跳。


    是啊!人必須找見,還得是活的。


    要不然說不清楚了。那如煙的話說,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就排除了她主動出門,然後遇事被救的可能性。


    可她為何在皇後船上的?如煙的話說,她的美貌惹了禍。


    這話意味深長了!這分明就是說皇上搜羅美女,她哪怕是已經嫁為人婦,也沒有逃過這樣的厄運。


    更可怕的話是,他們夫妻沒有圓房,但是她失去了清白。在皇後的船上,誰能叫她失去清白?


    答案隻有一個——皇帝。


    那麽,是皇帝在搜羅美色,還是皇後為了固寵從民間搜羅美色以供上用?


    佟氏看向皇後慘白的臉,她想到的這些,皇後必然也想到了。若是沒有意外發生,皇後徹底的廢了。


    皇後廢了,兩個嫡皇子也就廢了。


    通往皇位的兩個最大的絆腳石就這麽被清理了。


    果不其然,下去的人一撥一撥又一撥,五阿哥在水裏泡的都打擺子了,也沒有找到如煙。倒是船娘把□□給救下來了。


    佟氏趕緊道:“娘娘,趕緊回去!幾個皇子要緊!”


    都下了水了,這回要是出事了,可就把皇宮的皇子一網打盡了。不是你的罪過也是你的罪過了!


    對!對!


    皇後這才如夢如醒,“趕緊的!備熱水。”


    皇子們一個個的不等到地方,果然就起了熱,抱著被子還渾身都哆嗦。船上整個都亂了,都顧著皇子們呢,到了地方那些夫人和少年郎幾時下船的,都不知道。反正亂哄哄的一哄而散。這邊緊急的叫太醫,乾隆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吳書來臉色也白了,“奴才已經叫人去打撈了。那個□□還在船上扣著。皇上,如今——”


    “先叫太醫去瞧瞧!”乾隆說著就起身,走了一半了,又交代吳書來,“飛鴿傳書給皇額娘,就說幾個皇子的情況不好,請她老人家折返來杭州。”


    吳書來應了一聲是!也隻能如此了,這樣的天氣泡在水裏那麽長時間,一個弄不好,真會出人命的。孝賢皇後就是個例子,半路上由小病拖成大病,很快便沒了,這怎能不叫認心驚膽戰。


    皇後惶惶不安的看這皇上,“萬歲爺,咱們這是叫人給算計了。這分明就是衝著皇上您來的……”


    緊隨其後的令妃便接話道:“皇後娘娘這是什麽話?皇上何曾見過什麽如煙如灰的?臣妾一直陪著皇上,一日都不曾離開。這樣的髒水可潑不到皇上身上?反倒是娘娘,臣妾不過是找幾個能歌善舞的姑娘,給太後娘娘解悶。皇後娘娘便打發人日日來探聽。怎麽?您以為臣妾是給皇上物色新歡,所以這才找人弄來了容色絕佳的女子?皇後娘娘將皇上當做了什麽人?皇上豈是那等貪花好色之人?若是想要美貌女子,宮裏小選便盡可挑選,可這些年,皇上勵精圖治,勤於政務,連後宮都甚少涉足。這幾年生育的不外是皇後,妾身還有忻嬪。天下人不是瞎子,皇上是什麽樣的,皇宮中孩子的出生便是明證。您這麽做,是生生的誤了皇上!”說著,就跪下來,“皇上息怒,臣妾不過是心中不忿皇後的作為,這才以下犯上。臣妾甘願領罪。”


    “令妃何罪之有?”鈕鈷祿太後從外麵進來,冷哼一聲,“皇後何曾有一絲皇後的樣子?這般想以美色籠絡君上的作為,不配為大清國的皇後!”


    佟氏饒是知道結果,也不禁有些心涼。到了這份上,真真是一個個的撲上來,恨不能將皇後給撕碎了。


    她緩緩的跪下,“皇上,娘娘是什麽樣的人,您是清楚的。不管如何,保娘娘體麵,便是保皇上體麵。”


    乾隆看向皇後,目光冰冷。


    皇後眼裏最後一點期翼沒有了,嘴角顯示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繼而哈哈大笑,像是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這便是臣妾放在心裏,心心念念的男人?便是莊稼漢,也知道風雨來了為妻兒遮擋。可笑我擁有天下最尊貴的夫婿,可我的夫婿不僅不能給我遮風擋雨,反而在風雨來的時候需要拉了我擋在身上做盾牌?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若早知道會是如此,我便是嫁雞嫁狗嫁路邊的乞丐,也好過嫁你——愛新覺羅弘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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