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53)


    皇後這個事,林雨桐還得給兜住。首先, 她一個孕婦, 眼看到月份了。這個時候撞上去,再被弘曆不分青紅皂白的斥責一頓, 估計得憋出毛病來。其次, 以後的很多事,還需要皇後出麵。她不能跟皇後把關係處理的太僵。再則,好事與壞事從來隻是一線之間, 皇後開頭做出了, 但好好處理後續, 未必結果也是壞的。


    和敬今兒也在這邊, 她轉臉就叫了和敬過來,這事還得和敬去辦,別人都不合適。


    這會子和敬也是剛知道宮裏的消息,這不是皇後想宣揚她的名聲嗎?今兒這裏這麽多各個州府來的婦人,那邊下了決定, 這就打發人來了。林雨桐之前正忙著呢,來人就先告知了和婉。這會子林雨桐知道了,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這是沒揚名, 反倒是把臉給丟出來了。別的不為, 隻為了叫這麽多人別看了笑話, 今兒這事也得有人兜住了。


    林雨桐叫了和敬:“織布機有大有小,咱們能做大的,也能做幾人便能操作的小的。你得回去勸勸你皇阿瑪, 改良後的織布機,各宮娘娘若是用,也可以。一則,強調重視蠶桑。二則,提倡簡樸之風。三則,紡織最終還得女子占多數,而大部分漢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與需要女工的行業並無益處。皇後此舉,歪打正著,正可樹立一個正確的典範。四則,以皇後帶頭,勳貴官宦女眷從後,所製布匹若有多餘或是不用的,可交由專人來經營。”說著就看向和敬,“不如這事你也一起辦了。她們織布,讓她們真自己穿,這是強人所難。那就不如將這些布統一收起來。每個人每月繳納了多少,你要計數,也要公布。這些布到你手裏,你將其打上‘福布’或是別的吉祥的名號往出發賣,想來貴些也有人買……”


    和敬眼睛一亮,這就如同一樣的東西在廟裏開光後賣的更貴是一個道理。更何況,最大的可能是,誰家的布誰家高價買回去,賣不出都怕丟人的吧。更何況,未必就賣不出去。


    林雨桐就告訴她,“我給你出一主意,布匹肯定數量有限,你找幾個繡娘,哪怕隻用那布匹做喜服和蓋頭,想來都極為搶手的。”


    是了!再窮苦的人家,在閨女出嫁的時候,如果有可能,也會給閨女買一塊這樣的布來。出自貴人之手,希望女兒從今往後一生順遂。


    “他們織布用的原料,棉啊、線的,需要多少,叫她們交布的時候按時領取。賣了布之後所賺利潤必然不少,你將次銀錢全部用在采購布料,製作軍被服上。若有不擅長織布紡織的,也不能強人所難,幫著做做軍服軍被軍鞋,也是可以的……”


    說到這裏和敬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頓時就哈哈大笑起來,而且,越笑聲音就越大,越是不可遏製。


    這孩子,“笑什麽呢?”


    和敬靠在林雨桐肩頭,“皇祖母,您才是最最促狹的!要是這麽著,以後誰家舍得把閨女送進宮去?以後連送閨女做妾人家和想做妾的姑娘都少了……”這是送給大婦一個整治小妾的絕妙法子,而且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就是登記每月上繳布匹的多少,也隻會記誰家的夫人送來多少布,不會記上某某姨娘做了多少多少,“況且,嫁到哪裏都少不了要幹活,人家為何要去做妾?”除非往商戶人家去?可去商戶人家做妾,又哪裏比的上做個小官小吏的正室。


    林雨桐也不由的笑:“偏你這個時候還能想起這個。”


    和敬就道:“就是想著宮裏怕是都要恨死皇後了……”


    林雨桐拍了她一下,“對繼母沒人心裏會舒坦,你就是不舒坦,也得擱在心裏。今兒這事,也是讓你給皇後示好呢。不許辦砸了!”


    和敬點頭,“孫女知道好歹。”也算是對之前自己所作所為的一個補償吧。


    正如林雨桐所料,乾隆發了好大的脾氣,和敬進宮的時候,乾隆才從皇後那裏出來。真沒見過這種轉圈丟人的。


    一聽和敬來了,乾隆壓下脾氣,想著是從莊子上過來了,就趕緊叫見了,怕是那邊給傳話了。結果和敬把利弊跟弘曆說了,“也不能叫天下人看了笑話。況且,皇後本意確實是好的。皇祖母說的對,得叫天下百姓知道,皇阿瑪知道他們的不易。更得叫戍邊的將士知道,皇阿瑪始終掛懷他們,他們身上的一絲一縷,都是皇家女眷一針一線換來的……您的愛民之心,必將為百姓將士所感。古話說,與民同樂。可叫女兒說,與民同樂不算什麽,能與民同甘,敢與民共苦之君,才是古來君王第一人。”


    這話說的好!說的提氣!說到人心眼裏去了。


    乾隆真有種老懷大慰之感。瞧瞧和敬,到底是固倫公主,這悟性就是好。她皇祖父隻稍微點撥,她皇祖母在邊上稍微引導,就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怎麽能不叫人欣慰?不管是今兒做的事,還是說的話,都妥帖極了,“你皇額娘若是知道她的和敬是如今這個樣子,不知道多欣慰。我兒說的好,這事就這麽辦。”


    能做多少軍被軍服是次要的,關鍵是這個行為所代表的意思:朕這個帝王,不僅要與民同樂,還要與民同甘共苦。


    四爺晚上回來才知道這事的,他得改造些小的織布機,叫人趕緊給趕製出來。弘暉卻早早的回院子,小書房裏,如今擠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今兒討論的問題,仍然是弘暉扔出來了,他跟大家共享宮裏的消息以及最新的動向,“……好名者,為名所累,為名所困……”


    好些人默默的補了一句:最終,因名所誘,因名而為別人所用。


    如今所用的地方是於朝廷有利的,那假如誘惑這樣的君王做不利天下的事呢?


    因此,什麽是為君的本分?什麽是為臣的本分?


    大家你一言無一語,並不顧忌。弘暉又說了一句:“人皆有七情六欲,君王也是人,誰無不能例外。隻要有七情六欲,便會出現這樣那樣的誘惑。也因此,古來君王,有賢有愚有昏,更有半生賢半生昏者。麵對君王出現不可控情況的時候,由著天下被一人所左右,對否?”


    這個問題就有點大,也有點危險了,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弘暉好像也沒有再叫大家討論的意思,緊跟著就說起了別的事情。扔了一個大雷之後,他隻說小事,叫大家輕鬆輕鬆,“今年書院給咱們每個人的田地都有半畝,說說,打算種什麽呀?要不要大家合夥?”


    一個人多沒意思,合夥合夥!必須合夥!


    “種什麽呀?”弘暉就道,“都想想。”


    “種菜吧!老娘娘之前種的那個番茄就很好吃,以前沒人敢吃,現在吃了滋味還不錯,就那個了。那個現在外麵種的還是少,一準能賣個好價錢。”


    “種瓜!一到夏天,京城的瓜可不好找。”


    “快拉到吧。瓜賣起來也沒那麽容易,你看那些賣瓜的,有幾個是賣的?好似都是小販子以瓜換物,單人種上一畝半畝的,這還行,大不了這麽多人一人分一個,也都處理完了。這要種的多了,不得壞地裏也。”


    “我看啊!今年種別的都未必好,但種棉一定差不了。”富察明亮就在邊上道,“實在不行,直接給宮裏送好了……”


    “這主意好!”


    “你能想到,大家都能想到,別是一水的都是棉花。”


    “那有什麽呀!隨著大溜未必就是壞的,不是什麽時候都非得特立獨行。”


    ……


    爭論開了,差點沒嚷起來。


    弘暉隻在邊上看著笑,弘晨提醒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弘暉在道:“來來來!老規矩,舉手表決!讚同的舉手——”


    “好的……”他數了一下,“十三人!”


    “反對的舉手……”他又數了一下,“十四人!”


    後麵那誰喊:“端爺,你還沒投呢!”


    “那也是少數服從多數!”


    弘暉哈哈一笑,“我讚成!”


    然後反對票的就唉聲歎氣,因為弘暉一票頂兩票,且有最終的一票否決權。


    於是,大家合一塊,決定種棉花。


    弘暉就又道:“不過之前其他人的意見有重要。這麽著,拿出一成種菜蔬,一成種瓜果,剩下都種棉花。這一回有沒有反對的?”


    大家嘻嘻哈哈,弘晨舉手:“我——我反對!”


    弘暉也笑:“說說你的反對理由?”


    “作物不同,灌溉頻率就不同。為單獨一點地開壟灌溉不劃算,所以我反對。”


    “反對有理!”弘暉看其他人,“有沒有解決方案?”


    “換地!”海蘭察站起來道,“找選擇種菜的那撥人,想法子跟他們置換田地。”


    弘暉舉手:“我覺得可行!”


    然後刷刷刷舉起很多。


    “好的!就這麽辦。”他放下手,又問,“誰去辦?有沒有自薦的?若沒有,大家推舉……”


    “我!”後頭站起來一個小個子,是寒門出身一孩子,“這事我去辦。”


    弘暉舉手:“我同意。”


    然後舉起很多手,他又點頭,“大家都同意,那就你去。”


    富察明亮這是第二次參與這種讀書會,第一次也有過一次表決,那是決定大家休沐的時候到底是去京城聚餐吃大館子,還是在書院裏小聚餐的事。當時他不太在意,反正都是小事,舉起手來讚成的多隨著多數走便是了。可今兒,又見了一次表決。


    同樣,是一件不怎麽重要的小事。可往往最怕的就是這種小事,它會讓人養成一種習慣。當大家都把這種習慣養成了,那麽,也就算是把大家給寵壞了。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利,每個人的意見都會被重視。哪怕大多數人都同意的,也會在允許的範圍內,兼顧小群體的利益。如此以來……就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為君的本分是什麽?


    從君權至上,到保障君權而兼顧個人利益,這不是孰優孰劣的問題了,而是哪種更符合多數人的利益。


    最可怕的不是某個人要造反,而是一批人,一個大的你撼動不了的群體要造反……試問,誰能阻攔。


    端貝勒應該是被老聖人影響最深的一個人。但其他人沒有受影響嗎?


    他不由的想起幾天前的親耕禮。


    萬歲爺祭天回來,帶著朝臣直奔莊子上,而那時候,老聖人帶著書院的學生正在平整土地。地頭除了書院的學生,還有許多被老聖人請來的莊稼把式,告訴大家這地該怎麽種,翻整到哪種程度就是好的。之前氣氛很好,老農在地頭講,學生聽著,老聖人拿著鋤頭見到雜草就直接清理了。並沒有人覺得哪裏有問題,好像不知不覺間,大家習慣了如此的相處。


    突然萬歲爺來了,率領朝政,要給老聖人見禮的。可老聖人一把就給攔了,“地頭都是土,就這麽著吧。”老聖人招呼萬歲爺和後麵的幾個大臣,“你們過來看看……”


    今年用的是新犁,由兵械廠少量出產的,因為冶煉基礎的提升,這種深耕犁明顯更好用了。


    老聖人蹲下去將手往土地裏插,“你們試試深度。”


    劉統勳是擅長治水的,他倒是對這方麵接觸的多些,也學著往裏伸,然後出來用雙手比劃了一下,“能深這麽多……”他就問邊上的老農,“老丈,若是如此深耕,以你的經驗,這能提產多少?”


    老農看了一眼老聖人才敢說話,“少說也有一兩成吧。”


    乾隆大喜,“這就得馬上著人去辦!傳至各州府,督辦此事。”


    經院的朱珪是最年輕的,出身也不算多高,就是一般的書香人家。這家夥說話屬於比較直的,大家也都習慣於他這種風格。結果這會子了,當著萬歲爺的麵,他直接堵了一句:“這怕是不成。”


    這話一出,吳書來臉都變了:“大膽!”哪裏有這麽直接頂撞皇上的。皇上說這麽辦,你說不行。那是聽誰的?聽你的還是聽皇上的?不要命了!


    朱珪還委屈了,他這會子還沒反應過來他哪裏說錯了。


    劉墉趕緊使眼色,朱珪遲鈍了一下但總算反應過來了,一臉的迷茫看乾隆,張口便叫‘先生’,畢竟名義上他們都是萬歲爺的學生,這才道:“這節實踐課,不能發言?”


    把今兒這事說成是實踐課,把頂撞說成是自由發言。


    乾隆哈哈大笑,被一句‘先生’給取悅了,他馬上道:“能!當然能發言。”


    朱珪這才克製的道:“第一,鍛造技術牽扯到兵械改造,不能傳之四方皆知。該由統一的衙門統一管理製造,技術做到保密,若是泄露技術,等同於造反謀逆。第二鐵礦官職雖屬朝廷,但一旦對下開了農具鍛造的口子,隻怕渾水摸魚者多。不成熟的開采技術,指揮造成浪費。這於子孫後代來說,都是罪過。”


    這裏麵就又出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有司衙門。要是按照以往的劃分,這都該給工部來管轄的。


    工部尚書當然高興,這意味著工部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了。因此就道:“工部設一監理司……”


    “大清地緣廣闊,礦產何其豐富,隻交由工部一監理司處置,怕是不行!”


    “怎麽就不行了?”


    這就是利益衝突了!舊有的體係想充實自己,新起之秀不願意受人轄製。


    當然了,這現在隻是矛盾初露端倪。


    而真正可怕的在於,爭吵起來之後,萬歲爺製止了,他說:“都別吵吵。”語氣不好!


    這語氣一不好,工部老尚書就馬上跪地請罪:“臣失儀。”


    朱珪愣在當場,然後他緩緩的跪下去了。


    本來沒事的,跪——本也是應該的。可等真跪下去了,才發現自從正式入了書院,膝蓋就沒彎過。老聖人在大家眼裏就是先生,他們都屬於能經常去那邊蹭飯的,從開始不拘禮叫大家免禮,到後來大家自覺的免禮,然後就這麽習慣了不下跪。


    一個人跪下了,身後那麽多學生嘩啦啦的都跪下了。萬歲爺很滿意,他可以平易近人,但不意味著大家能隨便觸犯他的威嚴。在他看來,應該規矩不能丟,威嚴不能丟。等都跪下去了,他才和氣的勉勵了幾句,道:“跪著做什麽?起來!起來說話。”


    富察明亮至今記得那天書院裏的氣氛,那種氣氛古怪的叫人覺得窒息。


    是的!站習慣了,沒人會喜歡跪著。


    老聖人做的每一件大事都是為了大清,為了天下,可以說也是為了龍椅上的皇上。可總在細微上,一點一點的,影響著人心。而這些影響,對龍椅上那位,卻都不是多友好的。


    也許,叔父說的是對的。未來如何,且難說呢。


    很多人都說,宮裏的皇後要是生養了嫡皇子,與富察家而言是大大的壞事。以前也許是,以後,隨便吧。皇後生什麽一點也不重要了!


    早前的時候,是皇後的有孕叫叔父下定決定讓自己投靠了如今這位小主子。可真的跟了這位小主子,他又覺得,這些該能影響富察家下一步的動向。那就是後宮裏那一套,可以撤了。不就是嫡皇子嗎?愛誰誰!


    皇後的話沒擱在空裏,叫她隱隱抽痛的肚子稍微有些好轉。隻是被皇上罵了,而不是丟人了,對外沒失了麵子,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她是真沒預料到,結果跟自己想的不一樣。但來來回回的,好像每次都沒有踩到點上,這叫人難免頹喪。心情不好,當天夜裏就發作了,第二天一早,生下了十二阿哥。


    這個皇子的出生,除了皇後的人,估計再少有高興的。


    乾隆倒是看起來很高興,很快給這個孩子取名‘永璂’。(璂,念qi,二聲,跟琪同音。)


    這麽快給取了名字,看起來是挺高興的吧。


    “娘娘您看,萬歲爺還賞了這麽多東西給咱們十二阿哥。”容嬤嬤是這麽說的。


    皇後看著繈褓裏的孩子,終於是放心的笑了,“到底是親骨肉,哪有不疼愛的?”


    容嬤嬤點頭:“是啊!這個一個小小的肉團子,隻想想就能叫人疼到骨子裏。”


    這邊的話音還沒落呢,皇上那邊又賞東西了,是賞給五阿哥永琪的。說五阿哥純孝,諸子中無出其右。除了賞了五阿哥更多更好的東西之外,還特別恩賞賜五阿哥,可以去書院旁聽就學。而且,不用在書院住,可在園子和書院之間每日間往返。更是專門調撥了車馬隨時恭候阿哥調遣。


    本來就比別人特殊,現在更是特殊的沒邊了。


    尤其是在嫡皇子出生的當天,釋放出這樣的信號是什麽意思呢?


    皇後頓時覺得萬箭穿心。若隻是對她,她不會有這麽難受。可這明明就是針對自己的兒子的。自己視若珍寶,二十年的侍奉隻得了這麽一個寶貝蛋兒,原以為一樣是骨肉,皇上哪怕不會像是自己這般珍愛,也不會如此作踐。但是他偏偏就這麽做了。


    大殿裏靜悄悄的,她一隻手輕輕的拍著兒子,一隻手卻下了死力氣狠狠的抓著被子,然後又一點一點的放開:“……給五阿哥準備進學的東西,文房四寶賜下去。另外……告訴愉妃,阿哥爺進學,身邊沒有陪讀怎麽行?叫她甄選陪讀,跟著五阿哥一塊兒進學吧。”說著,又吩咐容嬤嬤,“想辦法叫太後知道,五阿哥要選伴讀。想來鈕鈷祿家有不少合適的人選,太後那般喜歡五阿哥,五阿哥又那般孝敬太後,想來必是要用鈕鈷祿家的人的……”


    容嬤嬤低聲應了:“奴才這就去辦。”


    見容嬤嬤要退出去,皇後忙叫住,“另外,告訴佟氏,多把皇上往令妃那裏推一推。令妃也該懷個孩子了。”


    容嬤嬤了然,這是為了順理成章的收回宮務權利的。


    她應了,見皇後確實是沒什麽再交代了,這才下去辦差去了。


    五阿哥能去進學,自然是喜歡的。以往雖說也允許自己去旁聽,但多數時候就被太後叫去了,幾乎是一出去就剛好趕上書院下學的時間了。如今能過去,那是再好沒有的事了。


    可愉妃卻真真歡喜不起來,先是被皇上這神來的一筆給嚇的白了臉,後又被皇後氣的鐵青,緊跟著太後那邊就傳話了,桂嬤嬤知道愉妃不想叫鈕鈷祿家的孩子做伴讀,但這由不得她。太後跟皇上頂上了,不等於你愉妃就能蹬鼻子上臉,把五阿哥打發出去的時候,桂嬤嬤就道:“有太後抬舉,五阿哥誰都得敬著。是!太後如今再想抬舉誰是難了,但是想毀了誰的路,那也是輕而易舉。孝順的名聲皇上說出來了,怎麽?不打算孝順下去了?”


    愉妃又氣又怒又羞,臉漲的通紅,偏一句話都不能回。


    等人送走了,她拉了兒子,“去書院,一定要跟老聖人和皇太後多親近親近。你看看,連四公主都得了恩澤,如今誰不知道四公主是皇太後親自教養的,連三阿哥永璋,也得了好福晉。這才是最實在的。能多得一份庇護,總比現在要好些……”


    五阿哥一臉難色,“可這些孫輩中,隻兒子跟皇祖父皇祖母接觸的最少。也不是正經考過去的,這……怎麽好呢?兒子想,要不等到今年下半年,等□□月的時候,兒子自己考去……”


    “這話糊塗。”愉妃便道,“你皇阿瑪下了旨了,你便不能抗旨。聽話,去吧!乖一些,不要淘氣。也要好好學,學的出色了,自然就入了你皇祖父的眼了。”正說著呢,令妃以及各宮的人都送來不少賀禮,越發把五阿哥抬舉的高了。


    愉妃麵色陰沉,令妃這是想叫自家和皇後兩敗俱傷啊!


    五阿哥眼神閃了閃,笑了一下,“額娘,您好好的在宮裏。兒子這就去給令妃娘娘請安。”


    什麽?


    愉妃一把拉住兒子,“你做什麽?”


    五阿哥笑了笑,掙脫愉妃的手,“額娘,兒子不是傻子。如今這不是咱們想躲便能躲的。既然躲不過……何必再躲。已經被推到牆頭了,不扒拉著一邊,日子就不好過。太後靠不上,皇後容不下——額娘,咱們沒有路可以走了。”他朝後退了兩步,“您安心的在後宮,想來總能安然些。令妃想坐收漁翁之利,那也得看兒子樂意不樂意。令母妃這般抬舉兒子,如此可親,兒子怎能不去親近?”


    說著,磕了頭轉身就走。愉妃雙手揪住衣領,將自己裹的緊緊的,才把喊叫聲扼製住了。


    五阿哥已經是個小小的少年郎了,去給皇後請了安,說了很多吉祥話,就直奔令妃那裏。


    “五阿哥?”令妃將手裏的迎春花插入剛得的玻璃瓶中,左右打量了打量,然後皺眉:“上咱們這裏來做什麽?”


    嬤嬤搖頭:“隻說是謝恩的。”


    令妃將瓶子推出去,“本宮不急著生兒子,也不急著養兒子。出去打發了,誰也不見。”


    這個愉妃,倒是狠得下心,竟是將兒子給推出來了。


    不管是嫡皇子出生,還是五阿哥進學,在宮裏都是大事中的大事,天大的事,可在林雨桐這裏,卻當真不算什麽。


    這次從各個州府召來的婦人,確實是有幾個有見識的,但林雨桐卻也沒多留。她們都不是能做主的人,因此,事到這裏就可以了。看到的聽到的,可以回去跟能拿主意的人商量了。這種變革必須有,新機器的推出,若是不合作,那隻能是等死。所以,之後,京城會很熱鬧,很多的大商家都必要會往京城裏來。到那個時候再談不遲。


    春上了,書院的學生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務,每日下午,基本都下地了。


    林雨桐和四爺在其中也各自都有半畝地,到了下午,也就都下地了。


    地是抽簽決定的,地籠上前都豎著一塊招牌,上麵寫著各自的名字。


    林雨桐那一籠,邊上是紀昀,紀昀另一邊事王錫琛。她過來的時候,紀昀正給地裏除草呢。豆子都點上了,有兩個晝夜又都冒出點牙來,當然了草長的更快。他正跟王錫琛抱怨:“草盛豆苗稀,這不是沒有道理的。豆本就不能種的太密集……”


    幹的慢就幹的慢,找借口。


    王錫琛懟他:“我覺得最傳神的一句事‘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從早幹到晚,還草盛豆苗稀,這位詩人跟你一樣,也是一嘴炮。一幹活就漏氣。


    把紀昀給氣的呀,探著腦袋看王錫琛,“你這是種什麽呢?有那麽撒種子的嗎?”


    有啊!


    王錫琛嘿嘿笑,“我種藥材。”


    什麽藥材?


    “蒲公英!”


    這玩意一說出來,連林雨桐都變了臉色了,“停!咱別種這個,至少別在這裏種這個。”


    這玩意的繁殖能力太強了,今年你撒一把種子下去,明年這一個莊子上,就到處都有蒲公英了。落下就生根,年年除都除不掉的。


    紀昀差點被氣死,照這家夥的坑勁兒,自己種多少年地,也就隻能落個‘草盛豆苗稀’的結局了。


    四爺從後麵過來聽的就笑:“以後你這地裏這蒲公英買的錢要比豆子買的多。”


    誰說不是呢?


    見四爺過來了,紀昀也不跟他豆苗地裏的草奮戰了,蹲在四爺邊上,“先生,剛巧,今兒要是碰不上您,我們明兒還得找您。”


    嗯!


    “你說,可是《百世匯》出問題了?”


    那倒不是!現在這百事匯最早的一期還在加印呢,好些商人走的時候都要順帶的捎帶這些回去。隨後的幾期大家有點摸到門路了,尤其是三阿哥被賜婚之後,由紀昀主筆,寫了一個長故事。說是一戶員外人家,給家裏的女兒定了世交家的兒子,兩孩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婚期都定好了,結果壞了。另一家的兒子原來是被撿來的,那是一戶滿人大官家的小少爺被惡奴抱走丟棄了,所幸這孩子天不該絕,竟然被人給救了,並且視如己出。如今親爹媽找來了,本也是皆大歡喜。怎料這滿漢鴻溝橫亙中間,有情人難成眷屬。最後,還是滿人做官的爹求了皇上,稟明了緣由。然後皇上如何感歎,天下子民,無論滿漢,皆為大清子民,何分你我?於是,由皇上賜婚,有情人終成眷屬,皆大歡喜。


    故事在林雨桐和四爺看來,沒甚出奇之處。但於現在而言,尤其是緊扣政策脈搏這一點,難能可貴了。為這個乾隆還賞了紀昀一回,且非常得意當時因著一筆好字一首好詩將此人留在了藝院,要不然當真錯過一人才。


    如今,藝院賺到的可不僅僅是名聲,還有錢財。說是財源滾滾也不為過。


    他們現在屬於得利者,要名聲有名聲,要錢財有錢財,紀昀這不是還想更近一步嗎?“學生想著,半月之刊,到底是間隔的時間長了一些。就想著,若是日日有一刊……想來,也總有人願意花那幾文錢的吧。”


    林雨桐跟著看過去,利益果然是最大的鞭策利器,這不,被驅趕的都已經萌芽出報紙的雛形了。


    厲害了!


    四爺不予幹預,紀昀有了之前的經驗,知道怎麽把握度,隻告訴他,“需要什麽可以跟肅英額去談。有解決不了的,晚上去家裏找我。”


    正說著話呢,那邊被阻止的王錫琛去而複返,這回還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麵跟著梅開雲,還有跟著林雨桐一樣學醫的蔡寶儀、木其爾和那個叫黃霑的姑娘。


    “你們幾個怎麽過來了?”林雨桐招手叫她們。


    梅開雲黑著臉,看王錫琛,“他要種人參,還哄我說隻看看我們那邊的種子。結果我從寶儀她們手裏把種子借出來給他看了,全被他拿來了。”


    人參種子現在不好弄,林雨桐叫人弄了一些,給兩邊分別放了一點,結果女子學院那邊的被王錫琛給誆騙來了。


    王錫琛是敢想敢幹,有了他就去試,成不成想來不在他考量的範圍之內。而女子學院這邊,這幾個孩子都謹慎,不敢拿東西糟踐。


    王錫琛還振振有詞,“放的時間久了能不能用都不一定呢?與其放著,還不如試試呢。萬一成了……我給你們分紅。師妹們的嫁妝我一人包了。乖!聽話,借師兄用用。”


    正鬧著呢,弘曕從路上過來,他是過來幫皇額娘種地的,遠遠的聽了一耳朵,過來就笑了笑,跟梅開雲道:“幾粒種子而已,回頭我找見了,給你送去。”


    梅開雲別開臉,“那我不要了。”然後奔著王錫琛那邊去:“不能往地上撒,你個憨子。這東西得泡開,在花盆裏小心養出苗了再說。要不然我幹嘛追過來。”


    弘曕眉頭挑了挑,繼續往這邊來:“皇額娘,要種什麽,我來。”


    不用你來!


    四爺起身,叫弘曕,“跟我過來。”


    弘曕愣了一下,低著頭不言語的跟在後麵。到了離人遠些的地方,四爺才問:“怎麽回事?”


    弘曕低頭:“梅家還沒有跟王家定下來。”


    四爺朝那邊的梅開雲看了一眼,這姑娘蹭的一下扭過頭。四爺看看那姑娘再看看弘曕,問說:“你覺得那姑娘對你有些意思?”


    這叫人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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