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歲月(47)


    我?


    那這可真看得起我。


    林雨桐朝四爺看去, 四爺輕輕點點頭,低聲說了兩個字:林家!


    說是小心林家, 皇後要是有人手, 也不會處處受製。說到底,還是在用徐家的人。想要問小徐氏, 徐氏不答應。那就隻能叫一個不能拒絕也不好拒絕的人來問了。


    這個人除了許時忠也沒別人。


    許時忠看向一直閉眼沒言語的嶽父, 卻叫了一聲:“老師?”他的語氣尊敬, “您說呢?”


    徐氏的手指揪著衣帶, 緊張的看向金匡。


    金匡猛的睜開眼睛, 看向林雨桐:“老四家的……”


    林雨桐應了一聲是, 然後站起來。


    金匡笑了一下, “金家娶了四個媳婦, 三個都是聰明的。可論起真正的聰明精明,你是你這一輩妯娌裏第一人……”


    “父親謬讚了!”這一番話說的,林雨桐的心都揪起來了了。


    這願意就願意, 不願意就不願意, 金匡說這麽些誇獎的話做什麽?自己聰明不聰明,精明不精明的,他也不是今兒才知道的。


    她驀然發現, 徐家的事真的隻是徐家的事嗎?


    徐氏在金家和徐家之間起的是個什麽樣的作用?她死活不讓小徐氏離開, 這件事金匡沒出麵沒表態,可這就是最好的表態。


    金匡說了這麽多話,什麽聰明不聰明的,這分明就是在說:你最好放聰明點, 別什麽都往出刨!


    徐氏緊張,哪裏是緊張小徐氏,分明就是緊張金匡!


    她這麽想著,就瞟了四爺一眼。四爺的眼瞼朝下一垂,這便是默認。


    林雨桐頗有深意的看著一眼金匡,“老爺謬讚了,兒媳愧不敢當。既然許大人說是公事,有需要兒媳效力的地方,那唯有盡力而為,實心任事而已。”


    “很好!”金匡緩緩的點頭,“去吧!盡力而為便很好!”


    隻說盡力而為,不說實心任事。盡力而為,這個盡力沒有標準,盡多少力才算是盡力,不唯一。你說盡力了那便是盡力了。這就很主觀了。


    而實心任事,壞就壞在實心二字上。‘盡力’可以,實心就算了。


    林雨桐朝金匡欠身,再朝許時忠點點頭,就抬腳出去了。


    許時忠意味深長的朝金匡看看,然後起身,“嶽父嶽母歇著吧,叫老四跟我出去一趟。”


    這就是說其他人都先在屋裏呆著,隻叫老四陪著。


    金匡睜眼看向許時忠,不置可否,隻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英姐兒看著父親出去,她追了兩步,“爹,我也跟著。”


    “呆著吧!”許時忠攔住了英姐兒,“聽話,陪著你外祖母。”


    英姐兒皺眉,她確實是好奇,但再跟隻能叫父親警惕。她站住腳,回過頭,卻見文嵐兒一臉若有所思。她嘴角抿起,沒到老太太身邊去,卻坐在珅哥兒邊上,叫了一聲:“三表哥!”


    珅哥兒笑笑,“過去坐吧,夾在這裏做什麽?”


    英姐兒不去,“外祖母這會子大概生我爹的氣,我怕她看見我就想起我爹,更生氣了。”


    璿姐兒就扯了扯珅哥兒的袖子,“三哥,我跟你換。你挨著文表姐坐,我跟英表姐有話要說。”


    兩人換了個位子,琨哥兒在英姐兒的臉上掃了一眼,轉過頭來。


    這會子顧不上這些小兒女情愛,也不知道母親那邊怎麽樣了。


    小徐氏被請到了園子的亭子裏,這地方一邊建在假山之上,林雨桐從來沒有上來過。


    從上麵看下去,周圍三十步之外,圍的都是許時忠帶來的侍衛,誰也別想靠近。等她坐下,許時忠才帶著四爺過來,兩人進了假山的山洞。沿著山洞往上走,有個暗室,跟上麵的亭子,隻隔著一層皮。


    林雨桐看著如同老嫗一般的小徐氏,歎了一聲,叫了一聲:“大嫂。”


    小徐氏嗤笑一聲:“大嫂?我是哪個大嫂?”


    林雨桐看著她:“我叫了你快二十年的大嫂了。曾經我敬重您,孩子放心的叫您教養,兒女的婚嫁也願意聽你的安排。原因無它,因為你是大嫂。家和萬事興,為了家和,沒有什麽不能退讓的。這一聲大嫂,是一句稱呼,是一種關係,也是一份願意不願意,都存在的感情。”


    小徐氏沒有說話,訝異的看向林雨桐,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我以後你會恨我。”


    “人呐,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了。要是沒關係的人,我恨的著嘛。總是咱倆有一個瓜葛的,才有這些所謂的恨呀愛的。”林雨桐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其實,恨嘛,除了您說起林家的時候我心裏恨了之外,對你,我談不上恨。不喜歡的是肯定的!可就是跟你關係這樣的我,真叫我毫不猶豫的在你背後捅一刀,說實話,大嫂,我幹不出來。”


    小徐氏臉上的表情冷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您被至親之人,捅了一刀。”林雨桐將話說在明處,“如今,徐家剩下的都有誰,你很清楚。你藏著徐家許多不能叫人知道的隱秘,知道的人就更有限了吧。還有徐家老宅那把火,你說起的怪不怪。藏著那麽多金銀的地方,這人不貪財也就罷了,還不惜一把火將它暴露出來,我就想……你之前是不是動用過裏麵的銀錢。他放這把火,其實就是要燒到你身上去的……這世上可從來不存在巧合這種事。”


    火是英姐兒的人放的,但林雨桐不惜將它推到另一個人身上。


    這個人知道小徐氏的一切秘密,包括她的行動。


    小徐氏冷眼看林雨桐:“燒了徐家?”


    是啊!燒了徐家!


    小徐氏想起那個在深山裏的宅子,那個宅子被侄兒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難道的老宅也是他做的?


    她的臉上有些陰晴不定,“那又如何?”


    林雨桐帶著幾分輕嘲的語氣,“大嫂,你也會下棋,這下棋……期盼上少不了一種棋子,它叫死棋,或者還能叫棄子。大嫂之前跟我說話,大有一種手握乾坤的感覺,我差點都信了。可轉天,情況急轉直下……我突然間就悟了,您啊,就是個棄子。完成了你的使命之後,剩下的隻能是死。我打個比方,比方我現在養著一批人,這一批人不能叫人知道,最好是我一個人守著這個秘密,知道了人多了,這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可我又怕,萬一我這出事了,還來不及安排,怎麽辦呢?我就得上一套保險。比如,我會給我還算是信得過的人一個信物,等我出事了,太突然了,我的繼承人什麽也不知道。那這個備用的棋子就有用了。她的作用隻有一個,那就是替真正的繼承人去喚醒那些因為我出事還而‘休眠’的人。這些人一旦被喚醒,他們自有他們的一套聯絡辦法,而這套辦法,那個繼承人早前肯定也知道。隻是,這是應急的辦法,不得已不用。你就是那個將兩邊的環扣拉起來的那個人。他們對接上了,你的作用便沒有了。不僅沒了作用,還有些礙手礙腳。於是,你不死誰死!你以為你在完成什麽了不得的任務,但其實,你是一步一步的被引入了死路而不自知……”


    “不!沒道理!他沒道理要殺我!他供出了我,我供出一切,他就什麽也沒有了!”小徐氏才不信林雨桐這一套說辭。


    林雨桐搖頭:“我猜,你們這位繼承人,一定是個很有魄力,很有想法且敢做敢幹的人。他還很固執,幾乎聽不進任何勸解。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小徐氏沒說話,這些……其實都猜到了。


    林雨桐又道:“你的想法跟他相左了,。可對?你有你的想法,你是堅持著徐家的堅持的那個人,而他不是!他有他想要的。”


    是的!她覺得應該找主公,但醇哥兒對主公好似很反感。


    林雨桐又進一步,“你成了人家的絆腳石。包括你手裏那些留下來的人。那些人本來就是給他用的,但跟他所努力的方向不同,他要這些人有何用呢?當然是第一時間拋出來!其實你說不說都一樣的,這些年遲早都會被他一點一點的拋出來的。其實,也是許大人沒有耐心,要不然,灌一通水下去,什麽樣的地鼠它都藏不住。而我願意跟你在這裏說這麽多話,第一,就是我之前說的,你是大嫂,不管怎麽說,小二十年的情分總在。第二,為了瑞哥兒。你要死守著不說,那麽瑞哥兒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出頭兒。您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瑞哥兒為了能留下你這個娘,那樣的身體,這樣的天,跪在外麵求大哥……你是當娘的,哪有娘不疼兒子的?這世上誰親,也不如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親,對吧?為了一個背叛你的娘家人,而放棄你自己的親生兒子,這跟拿著瑞哥兒的肉去喂一頭白眼狼有什麽區別……”


    “別說了!”小徐氏蹭的站起來,“你這張嘴果然厲害!不用在這裏跟我費唇舌了,你說的這麽多,無外乎是動之以情……別跟我來一套……”


    “如果情不能動你,理不能說服你。”林雨桐也跟著站起來,“拿就是你不吃敬酒了。不吃敬酒,就隻剩下罰酒。我早說了,我是個心軟的人。在動罰酒之前,我先告訴你我會怎麽罰你。第一,瑞哥兒大概命不會長了。我能叫他好起來,也能叫他慢慢的死去。我不怕別人知道,別人也不會知道……借著瑞哥兒因為你而病了的契機,讓他一天天病的沉重,直到起不了身,憂思過度或是別的什麽借口都行……用不了兩年,我就拖死你兒子,你信不信?”


    “果然露出獠牙了!之前還說什麽交情,現在……”


    “現在怎樣?你在林家那邊動什麽手腳我也不問,但以我對你的了解,我猜你可能會誣陷林家通敵。隻有誅九族的罪才能牽扯到我身上,才能達到要了我的命的目的。大嫂啊!你說,我的命,我兒子閨女的命,我娘家的命……這麽多條命,我有什麽理由不顧?平白的卻去心疼你兒子?他娘都不疼他,指望我這個嬸嬸什麽呀?你說呢!”


    小徐氏眼神惡狠狠看著林雨桐,要不是知道她動起手來不是林雨桐的對手,都恨不能一口咬死她。


    林雨桐好整以暇的笑,“第二呢,我會殺了背叛你你卻要護著的人。其實事情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殺了現在所有活著的徐家人,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你們藏著的再多,那不過棋子。主人沒了,棋子也不過是塵封在那裏等著落灰的命運。你們應該應該覺得僥幸,當然了,也不全然是僥幸。徐家做法叫人惡心就惡心在,想幹脆利索吧,可總好似跟你們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家裏人,像是大哥二哥,像是我家那位,要不是顧忌著太太這個生母,何須跟你們客氣。包括許大人,若不是心裏有大姐,顧著大姐的情分,顧著太太的感受,你覺得他不會殺個徹底幹淨,他是懼怕殺人的人嗎?再說了,你們本來就都是入了罪的人。拿著別人寬容卻屢屢觸及別人的底線,這種做法叫人不齒的想要嘔吐!”


    這話說完再看小徐氏,她前額的碎發已經被汗濕了。


    殺人!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是真真叫她覺得恐懼的。


    下麵許時忠露出幾分興味來,扭臉看四爺,低聲問說:“她真會像她說的那麽幹?”


    四爺沒有猶豫,然後點頭:“會的!”


    許時忠挑眉,還要再問。上麵又傳來說話聲,是小徐氏的:“有些話,我就算是敢說,你敢聽嗎?”


    林雨桐坐下,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端著已經冰涼的茶水灌了一口,“你背後叫我蠻子,既然是蠻子,那就沒別的,就是膽大。你說吧,這世上沒什麽事是我不敢聽的。”


    小徐氏也慢慢的坐到林雨桐麵前,“你要的東西,可以給你。但是你得保證三件事。”


    “你說!”林雨桐將茶給她遞過去。


    “第一,我不想死。”小徐氏給了提了第一個條件。


    “可以!”交給了緣和白氏,她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林雨桐連猶豫都沒有,直接就答應了。


    “第二,你得保證瑞哥兒長命百歲,子孫綿延。”


    這個呀,“百歲我不敢保證,我隻能保證,在我活著的時候,他健健康康的。你非得要百歲,我真做不到。至於子孫綿延,這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會請太醫幫著他和姚氏調理身體,盡快叫兩人生下一男半女,叫他老來有靠……這就是我能答應的。你看行不行吧!”


    這倒是比什麽都一口應下,來的要叫人信的過。


    “第三,徐家就剩醇哥兒一條根了,保住他的命!”


    可以!活著的方式有很多種,你隻要保命,也簡單:“我應了。”


    “你要的東西在我的身上……”小徐氏低聲道。


    什麽?


    “是的!刺在我的身上。在我出嫁之前,我父親請嬤嬤給我刺上去的。”小徐氏將袖子卷起來:“熱蠟滴上去,就出來了。”


    變|態!


    林雨桐看她的胳膊,手肘之上,確實是有些奇怪的印記。像是皮膚上長了黑頭的感覺一樣,身上要都是這玩意……這也太難看了!


    這次,林雨桐是真信了,大房兩口子這些年,真就沒有夫妻生活。能懷上瑞哥兒,是因為但是金伯儀壓根是昏迷的狀態。


    像是明白林雨桐的想法,隱私的東西被被人窺伺了,她的臉漲的越發紅了。


    林雨桐偏又說了一句:“大嫂,我都有些心疼你了。舅舅他老人家,對你這個女兒,當真不存半絲愛憐之心。作為男人,明知道這般是會影響夫妻感情的,可還是這麽做了。為什麽?因為……她沉迷到情愛裏,如同太太對老爺一樣,披著徐家人的皮,可已經徹徹底底的將自己變成了金家人。所以,打從你出嫁,一這後半生不為丈夫所喜,夫妻終會走向末路,都在他老人家的算計裏。”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話都鋒利,直刺小徐氏心裏最不願意人碰觸的地方,疼的她幾乎連呼吸都不能了。好半晌才放下袖子,忍著沒叫眼淚下來,“挑撥的話你說了很多了,不用再說了。我既然決定說出來,就不會有隱瞞。”


    林雨桐笑笑沒說話,等著她往下說。


    小徐氏看向林雨桐,“其實,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了。太太她的心……是想著金家的!”


    “嗯!”林雨桐點點頭,認可這個話。


    小徐氏這才又張嘴道,“那你知道她死活都要留下我……”正說著呢,林雨桐隻覺得有什麽不對,她本能的低頭,喊了一聲:“趴下!”然後迅速的拉向小徐氏。


    可還是晚了!


    兩根隻有比常見的弓箭要粗了不少的箭簇射了過來。衝著林雨桐來的那一支,被驚險的躲過去,一箭射在了亭子的柱子上。而另一支箭則射向小徐氏。盡管林雨桐拉了一下,可這是強弩,本來是用來遠攻的。現在卻應該是近距離射過來的,速度快,力量大,對方的準頭不錯,因為那一拉,本來該射在胸口的位置偏了一點,但肯定還是傷到心髒了,將人這麽橫穿而過,林雨桐不敢冒頭,隻能摁著小徐氏先做急救,她朝四下喊道:“三點鍾方向,距離七十……”


    林雨桐聽見四爺上來的腳步聲了,她的心放下一點。


    這邊小徐氏口吐鮮血,掙紮著看著林雨桐,攥著林雨桐的袖子:“……答應我的……三件事……別忘……”


    一句別忘了沒說完,就這麽在林雨桐麵前咽氣了。


    林雨桐坐在小徐氏邊上,剛才還在這裏談條件的人,就這麽死在眼前了。


    誰?


    林雨桐哼笑,除了金匡,不做它想了。


    差一點,反應稍微慢一點,哪怕是去回頭看一下,自己都沒躲避的時間了。


    下手夠狠啊!


    上來的四爺臉都白了,這個箭還在柱子上呢,隻看一下這個角度,就知道桐桐剛才有多懸,“傷哪了?”


    沒傷到哪,就是著急拉小徐氏的時候胳膊撞到石桌了,現在看不出來什麽,明兒最多也就是青一片。


    “小徐氏的屍首……”林雨桐才說出來,就聽到下麵有人接話:“弟妹沒事就好,剩下的事我處理。”轉眼人就上來,皺眉看了這情況,“刺客是我帶來的,一個車夫,在馬棚的頂上動的手。”


    四爺跟許時忠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明白這事的嚴重性了,連許時忠的身邊都埋著這樣的刺,那哪裏沒被動手腳呢?


    四爺提醒他:“大姐夫,去宮裏吧!宮裏……才是最要緊的。”


    許時忠苦笑一聲,“我真是傻子!是呆子!可我之前的感覺……是沒錯!”


    將金家趕回老家,其實是做對了的!


    四爺搖頭:“……那情況隻可能比現在還糟。”


    許時忠看他:“你……”你站在哪邊?想這麽問,但這句話實在是問不出口了。


    哪有叫人家父子相殺的?


    許時忠輕笑一聲,灑然一笑,“你就算是站在我對麵,那也是情理之中。”


    四爺看著那箭簇,也笑了一下,沒回這話。心裏卻道:站在誰一方,其實沒多大差別的。但誰要桐桐的命,我就要誰的命。


    他拉著桐桐就走,什麽話也沒留下。下了假山,他直接將桐桐抱起來,回院子去了。


    許時忠看著那背影,不知道為何,心裏生出幾分羨慕來。


    若是平安還活著……若是平安還活著……


    若是平安還活著,看著自己和她的父親為敵,會如何呢?不論如何,夾在中間的都是她。她是個看似開朗,卻心裏敏感的女子。她不是剛才那林氏,林氏是個天塌下來能靠肩膀扛的主兒,平安不是!她看著騎馬射箭,像男子一樣,但其實……她的肩膀壓根就擔不住事。


    許時忠吩咐下麵的人:“將屍首帶回去。”


    金家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都過來了,金啟瑞扶著金伯儀過來,“……屍首留下吧……人死了,總得留幾分體麵。”


    “你放心!”許時忠看著金伯儀和金啟瑞,“我……”


    “我怎能放心?”金啟瑞攔住許時忠的去路,“我母親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會子卻成了那般模樣。你們還要帶屍首走……”


    “大表哥!”英姐兒走上前了,拉了拉金啟瑞的袖子,“您別說話,叫我跟我爹去說。”她疾步走過去,臉上還帶著像是剛睡醒的紅暈,站到許時忠身邊,“爹!您這樣帶著人去,可叫女兒以後還怎麽進金家的門?您帶大舅媽的屍身回去是想要找什麽嗎?這樣好不好,你把我舅媽的屍首放到密室去,我帶著阿醜按照爹的要求去做,行嗎?”


    “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密室?”許時忠看向閨女。


    英姐兒嘟嘴,“我娘在我小時候就帶我來過呀!還告訴我,要是捉迷藏不可以躲在裏麵,要不然睡著了,別人就找不見了。”


    許時忠的麵色這才好些。他今兒是在是不想跟金家再掰扯下去了,關鍵是誰也不知道哪裏會不會再射來一支箭來。


    他叫英姐兒附耳過去,說了一遍,這才叮囑,“這事……誰都不要提。也不要再想著在金家留了,跟我回去吧。”


    短期內是不能在金家了。


    英姐兒特別乖巧,應了之後叫招手叫了阿醜,往假山去了。


    除了林雨桐和四爺,誰也不知道那父女倆從小徐氏身上帶走了什麽。他們是走了,可留下了看守的人。從收殮到入葬,全城有一隊人馬守著,十二個時辰輪班。


    這喪事辦的簡陋,吊唁的人也不多。靈堂小,裏麵的炭盆放的多的很,說是為了瑞哥兒的身體,但林雨桐知道,這是增高溫度,加快屍體的腐爛。停靈二十一天,才給安葬了。


    屍體一般十五天就腐爛了,如今二十七八度的溫度下,放了二十天,密封在棺木裏,但可想而知,便是埋下去,也不怕人開棺了,屍身上什麽東西都不會留下。


    人不可能送回金家的祖墳,徐家的祖墳也不在京郊。人沒法下葬,就暫時放在廟裏寄存著。


    那就隻能如此了。


    處理了小徐氏的葬禮,瑞哥兒病了一場。林雨桐去看了,這孩子很懂道理,“我知道的四嬸,這事跟您和我四叔都不相幹……我爹告訴我……四嬸,我先養養身體,等身體養好了,天也暖和了,我跟我父親想回遼東去。想想在書館的日子還挺好的,我們想回去,繼續把學館辦下去。二叔就在銀州,相互有個照應。順便的,我也想讓我母親安葬。哪怕是不葬在金家的祖陵裏,我也想在附近給我母親找個安身的所在。叫她入土為安!”


    林雨桐拍了拍瑞哥兒的肩膀,又給姚氏叮囑了許多話,才出去了。


    等人走了,姚氏問說:“真要回去?”


    瑞哥兒點頭:“我娘的事……裏麵的幹係甚大。要不走,咱們的麻煩更大。她知道的秘密,別人未必相信她沒告訴過我或是你……與其那樣,倒不如咱們一走了之。走遠了,日子就消停了。消停了,我也能多活幾年。”


    姚氏忍下眼淚,應了一聲。


    “隻是委屈你,剛跟娘家人團聚,又要跟我遠走別處了。”金啟瑞咳嗽了一聲,“你也別抱怨,誰叫咱們都跟徐家扯不清的關係呢。”


    是!


    事情的變化快的叫人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了,才覺得哪裏不對。大房準備要走的事,沒瞞著人。可府裏,不管是老爺還是太太,都不露麵,算是默認了。那個老太太,除了在院子裏,幾乎都不出來,從不多管閑事。


    三房就是遲鈍,也覺察出不對來了。孫氏就說:“你不是朝著要去莊子上嗎?走!走吧!莊子上挺好的!挺好的!”


    比這血呼啦的在家裏還鬧刺客啥的好吧。


    三房利索的想走,林雨桐沒攔著,可是到了城門就被攔住了。


    不叫金家人出城。


    三爺回來心驚膽顫的找四爺:“這是要出事啊!”


    出不了事,“既然暫時不叫出,那就別出。估摸著是遼東那邊要打仗了。二哥在那邊,咱們作為家眷,能去哪呀?”


    別說你走不了,便是大房,也暫時是走不了了。


    許時忠沒再叫四爺說過任何大事,外麵的消息都是李誠和路六爻賀知庭都帶回來的。


    晚上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林雨桐將準備好的木牌拿出來,第一個拿出來的是金匡。


    四爺看了看,仍在一邊,“他最近吃的可好?”


    挺好的!


    吃的好喝的好,最多再有半年,嘴歪眼斜半身不遂不能言語……但很快,他的身體就會出現各種不適的,像是中風前兆的症狀。


    他的飯菜有人試吃,他的茶有人試喝,他小心的很。


    可這有什麽關係呢?


    四爺低聲問:“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是說對金匡出手的事吧。


    林雨桐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微微有些不適。”


    “那就停下來。”四爺伸手翻了另一個木牌子,是英姐兒,“她,可用!”


    跟打牌一樣,自己不能動手,那就借力打力。


    林雨桐‘嗯’了一聲,自己出手,不過是小試探一下鎮龍石的底線而已。


    四爺沒說話,將金匡和英姐兒的牌子朝一邊一推,就不管了。桐桐手裏還有兩張木牌,四爺翻開一張,上麵寫著皇後。四爺就好奇,桐桐的另一張牌上寫著誰,“反過來看看!”


    林雨桐猶豫了一瞬,但還是翻了過來。


    四爺看過去,隻見上麵赫然寫著三個字和一個符號——老太太?


    對老太太存疑。


    這位老太太自打來了京城,低調的都快忘了這府裏還有這麽一號人。可這府裏不管出多大的事,她都報紙著這種不變的低調,或者說是冷漠……“這跟在遼東的熱情截然不同。任何一場常態的,這內裏必有因由。我畫上了一個問號,她究竟是敵是友,我現在拿不準。”


    小小一個金家,真是魑魅魍魎輪番上演。


    好熱鬧啊!


    四爺將這些木牌扔到火盆裏,如今二月了,晚上還需要火盆,看著木牌在火裏燃燒,四爺就說:“不在家住怎麽樣?”


    什麽?


    “不出城,但咱們又不是沒地方去。”四爺說著就朝外喊:“大郎,給雙丫頭送個口信,叫收拾房間,就說我和你娘,帶著咱這一家子,明兒搬過去住。”


    金逸愣了一下,探進頭來,“娘,我爹說出去住?”


    “住唄!”林雨桐也笑,“簡單的收拾就好。”


    金逸一得話,幾乎是跑跳著出去的。路上碰見琅哥兒,琅哥兒問他,“什麽事這麽高興?”


    金逸多少有點明白爹的意思,就說了:“……出去住一段時間去。”


    琅哥兒回去也要出去住,“去我姐家住,我姐夫又不會嫌咱們。去吧去吧!我姐平時都一個人在家,也怪悶的。”


    孫氏咬牙,那就去。


    結果第二天要出門的時候,才知道金伯儀去城裏的皇覺寺跟人論法去了,得住些日子。瑞哥兒兩口子回姚家去了,說是打從成親就沒住過對月,以後還要去遼東,也順便叫姚氏陪陪娘家人。


    家裏隻剩下金匡、徐氏、吳姨娘還有老太太,和一群下人仆從。


    徐氏跪在佛堂前,一顆一顆的數著佛豆,“叫你給老二送的信,都送去了?”


    吳姨娘點頭:“是!都送去了。”


    徐氏歎了一聲:“我生的都是孽障。好好的一個家,如今冷冷清清的。一個個的都不服他們的父親……老爺這次下手太狠了,老四媳婦……家裏離不得這麽個人。對長輩孝敬,對晚輩慈愛,心胸也大……這個媳婦當年不滿意,如今瞧著,雖然說話刺人,很不服管教,但真正到了事上,還得指望她……”


    吳姨娘在一邊聽著,從不搭話。


    徐氏就道:“你也不往老爺那邊去了?為什麽呀?”


    “妾……”吳姨娘苦笑一聲,“妾年老色衰,伺候不得了。”


    “這話是糊弄我這糊塗鬼的。”徐氏看吳姨娘,“你跟我一樣,也怕了老爺了,是不是?”


    吳姨娘訝異的看了徐氏一眼,就聽徐氏道:“我都不知道真糊塗了,還是假糊塗了,但我尋思著,人說難得糊塗,那一定還是糊塗著最好,你說呢?”


    吳姨娘默默的跪下,額頭貼在地麵上,“太太說的是。”


    “起來吧!這麽神神鬼鬼的做什麽?”徐氏慢慢的閉上眼睛,“你以後就陪我禮佛吧!禮佛好,禮佛了心靜。”


    吳姨娘低聲應了一聲‘是’,便也跪在蒲團上,翻起了經書。


    金匡此時站在府裏的最高出,就是那個假山,假山上的亭子,俯瞰整個賈府,冷冷清清的如同一灘死水,沒有一點波瀾。


    他問身後的人:“老爺我是眾叛親離了?”


    身後沒人言語。


    金匡一笑,“今兒怎麽離的,明日就會怎麽會……行了!進宮吧!也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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