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人家(13)


    再深情的對視, 都有結束的時候。


    老師在上麵一說話,氣氛就破壞了。兩人誰都沒法用心的聽老師講啥, 但林東來不一樣呀, 他用本本認真記的。


    他雖然以前是個學渣,但是在監獄裏這些年也不是啥也不學的。監獄的管理相對嚴格, 但也要念書寫字看報, 然後學各種的技術, 在廠子裏幹活的。他之前一直都沒跟家裏說, 主要是怕老人心疼。其實這些年他看過的書和報也不老少, 而且, 焊工的技術也還不錯。


    如今隻是把老師說的話著重記下來, 比如家長應該怎麽配合學校, 作為家長要怎麽照看孩子,每天要保證孩子吃蛋喝牛奶的,都要記上。還有對孩子的要求, 像是不要追求穿的有多好多漂亮, 要注意保暖雲雲,這一條一條的,都得記上。


    也是!自家閨女那身條, 校服穿上都好看。但這天冷了, 這都是把羽絨服穿在校服外麵……大羽絨服就更把身條勾勒的好看了。嗯!回去試試找她媽給說說,能不能叫孩子把羽絨服套在校服的裏麵。他剛才一路走來可都瞅了一遍了,就自家閨女好看,最好看了。


    這種長的好看, 學習還好的姑娘,最招那些壞小子惦記了。這個得畫上重點符號,得防著了。


    蕭澤在邊上一會子掃他一眼的,不知道他這是一本正經的記啥呢,結果一看,連白眼都懶的翻了。關注完了林東來,他又關注蕭湘。


    蕭湘坐在那裏,看一眼金紅勝,再看一眼金紅勝的。兩人的眼神不時交匯一下,他就有些不大高興,正準備起身叫蕭湘走呢,後門進來一個女老師,低聲說了一句:“校長,有點突發狀況。”


    蕭澤就偷偷起來,跟上麵正在講話的老姚示意了一下,就悄悄的出去了。


    突然狀況主要是基礎班那邊,家長沒來多少,來的這些還不願意叫孩子在基礎班呆著。蕭澤要去處理,暫時沒顧上蕭湘。


    蕭湘跟金紅勝兩人開始沒說話,等各科老師都來了,家長都急著找老師了解情況去了,教室裏跟分組討論似得,這兩人才有了說話的機會。


    “早聽你哥說你要回來,沒想到今兒這個點回來了。”金紅勝找了個話題。


    “本來計劃是早就想回來的,鵬程那邊出了點狀況。這要不是趕著給孩子開家長會,我還回不來呢。”蕭湘說著就看他,“你不忙嗎?我以為你今兒沒時間呢。”


    “嗐!孩子他媽指靠不上,我不自己來能怎麽辦?”他也側臉看她,時光特別優待蕭湘,這麽些年了,除了成熟了一些,更有女人味一些,她基本都沒怎麽變。臉上不見一絲皺紋,頭上不見一絲白發。比以前還好看!


    蕭湘見他那麽看自己,就低頭一笑,“聽我哥說,你在辦公司。怎麽樣?創業不容易吧?”


    “建築公司,小打小鬧。”金紅勝便道,“創業艱難,可人總得活著。到了這個年紀了,一輩子都過半了,再不折騰,想折騰的時候就老了。人……總不能叫到老了才來後悔,到不能動了再去遺憾吧。”


    蕭湘就看他,特別認真:“你覺得你賺到錢了,事業有成了,這輩子就無悔無憾了?”


    “這輩子遺憾的事多了……”金紅勝就道,“可這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有重來的機會。如果遺憾都能彌補,那也就不是遺憾了。”


    “遺憾不能彌補,但亡羊補牢,這不是也不晚嗎?”蕭湘的手將孩子的卷子一點一點的撫平,“……那時候你說……我才是你想娶的人,你心裏是把我當你的人的……那現在呢?現在怎麽想的?她是你的女人……我也是你的女人……你陪了她們母子十八年……能陪我們母子十八年嗎?”


    金紅勝心裏有個什麽東西狠狠的砸了下來,要說話嘴唇都顫抖了起來。


    蕭湘的眼裏也有了淚意,見對方沒說話,她起身從後門出去了,然後低著頭,轉過擠滿孩子的走廊,一步一步走遠了。


    金紅勝坐在那裏沒有動,但他如坐針氈,手裏攥著筆鬆開了又攥住,攥住了又鬆開,得有三五分鍾,還是起身了。他刻意沒有朝兒子那邊看,而是故作平靜的出去,像隻是上廁所一樣,一步一步的走遠了。


    站在走廊的頂頭,隔著窗戶往下看,還能看見那兩人站在雪裏,不知道在說什麽。


    蕭遙就看看蕭遠,再看看四爺,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的跳,這是個什麽情況?尷尬嗎?


    尷尬死了!


    這幾個家長裏,就隻林東來是認真的開家長會,每科的老師他都積極問人家,也特別享受那種被老師誇的感受。覺得站在人群裏,他真是最耀眼的那個。這個光環是孩子給他掙來的,這真有那種不管掙了多少錢都無法替代的自豪感。


    所以,家長會一結束,他就一臉笑意的,“你們幾個先回家,都等著,今兒晚上咱們涮鍋子。我給大家備料去,一會子都過來吃,聽到沒?”


    蕭遠反應最熱烈,這娃可能受到的教育不一樣,父母的感情在他看來那也是屬於父母個人的私事,跟他並不存在什麽關係。因此,他真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倒好像是別人都在大驚小怪一樣!於是,蕭遙更尷尬了,但是蕭遠已經歡快的準備去吃火鍋了。


    如果說有什麽吃的是蕭遠念念不忘的,那除了火鍋之外就沒別的了。平時沒空去吃,家裏蕭澤很少開火,誰給他在家涮鍋子?


    也就是林爺爺現在閑著了,林雨桐回家一說我爸說晚上涮過去,老爺子就去燉湯底去了。都這個時間了,燉別的也來不及了。弄兩根大棒骨頭,熬吧。


    熬大棒不用人管,擱在爐子上熬唄。老爺子沒事,四爺將書包放下,就準備過林家陪老爺子去下棋順便等飯。宋蘭蘭今兒沒出門,金家老兩口也還沒下班,她是聽林東方跟林家老兩口說話才知道今兒開家長會的。林東方今兒顧不上,是叫李建國去了。走的時候叮囑老兩口,“李建國今晚上肯定過來吃飯,你叫他別急著走,我得問問今兒開家長會老師都是怎麽說的,叫他等我回來。”


    然後宋蘭蘭才知道,哦!開家長會了。


    因此兒子一回來,宋蘭蘭就問:“開家長會怎麽不早說?”


    “我以為你們要上班,跟我奶奶說了。”四爺這麽說。


    “你奶奶頂班去了。”宋蘭蘭就道,“你……你告訴我,我就是難受也會去的。”


    “我爸去了。”四爺就說,“你不是不舒服嗎?”


    “你……你爸咋還沒回來?”宋蘭蘭就急了,“你是不是在學校惹禍了?你爸讓老師留下了?”


    “沒有!”四爺沒法說金紅勝跟蕭湘的事,他也沒聽見兩人都談什麽了,不好下結論,因此隻道:“我爸去露了一麵,會沒開完就走了。”


    “那肯定是有事情忙。”宋蘭蘭說著,就又替金紅勝給兒子解釋,“去了就行了,陪到底也沒啥意思。蕭澤就在對麵住著呢,你有什麽情況他回來我跟你爸也都能知道。咱們不在乎這種形式。”說著,又想起什麽,“你在外麵打工,是給人家幹什麽呢?”


    “看店呢。”四爺就說,“古董店東西貴重,周末人多,得找個人多一雙眼睛。”


    “那還要人不?”宋蘭蘭就坐起來,“一天給那麽多也不少了。現在旅遊的人多,天天都跟周末似得……”


    “人家要懂點古董知識的。”四爺耐著性子解釋:“我以前不是跟胡同口的大爺學過一點一點嗎?多少懂點,要不然誰給那麽多錢。”


    也是!


    行!這條路又給堵死了。宋蘭蘭擺擺手,“你是要去林家吃涮鍋子嗎?上次從你姥姥家帶回來的粉皮還不錯,你去抓點給帶過去……”


    規矩是這麽個規矩,別管孩子還是大人,整天的在別人家吃飯,過去隨便帶點東西是個意思。


    蕭遙和蕭遠兩人就帶了火腿腸和午餐肉,切了直接裝盤就行。


    這個熱鬧喲,一個圓桌都不夠。反正也圖個熱鬧,擠不上就不坐,端個碗坐在邊上,煮好端著碗過去撈了再坐回來吃也是一樣的。


    李建國來了真就沒走,坐在沙發上跟端著碗的林東來互吹了。林東來是炫耀,李建國也是比較滿意,兒子還是進步了嘛,雖然進步的不算快,但總是朝前走的。


    兩人還商量著什麽時候請兩桌,叫蕭澤把兩個班的老師都叫上,作為家長嘛,咱們表示表示。


    吃的正熱鬧了,家裏的電話響了。林東來以為是蘇寶鳳打過來的,就接來了,結果那邊一說話,說是找李副所長的,他把電話遞過去:“姐夫,找你的。”


    林雨桐正給李建國撈粉皮呢,四爺帶過來的粉皮是不錯,特別勁道,李建國尤其愛吃。這會子李建國伸著手一手接碗,一手接電話,“喂,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那邊不知道說了個啥,李建國嗯嗯兩聲。


    林雨桐明顯感覺到,李建國多看了四爺兩眼。然後那邊李建國放下電話,啥話也沒說就掛了,隻拍了拍林東來,使了個眼色。林東來把碗就放下了,等著李建國三兩口把粉皮扒拉到嘴裏,兩人就拿衣服,準備出去。


    這是有事呀。


    屋裏都靜下來朝這邊看,李建國這才道:“吃你們的吧,沒啥事,是所裏有個同事家裏有點事,找我幫忙,順便叫個人給我搭把手。忙完我還回來……”


    肯定不是那麽簡單。


    林爺爺隻當是不知道那是哄人的話,“還有湯底,等你們回來再接著涮。去忙吧!”


    然後兩人急匆匆走了,出了門了,林東來才問:“怎麽回事?”


    “金叔和金紅勝都在派出所……還有瀟湘……”


    啊?


    信息量有點大呀。


    派出所就是這一片的派出所,距離並不遠。十來分鍾走著,這就到了。


    到了地方,金紅勝在一邊站著,臉都腫了,巴掌印特別清晰。金爺爺在一邊坐著,來回的倒騰氣,顯然是氣的不輕。邊上坐著瀟湘,紅著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眼圈還有點紅。另一邊的長椅上,躺著個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一事的。


    處理這事的民警就過來低聲跟李建國道:“那位大嬸,是西片的胡寡婦……”


    這個胡寡婦那都是知道的,碰瓷嘛!碰瓷都碰出名聲的那種,哪個月不來兩回派出所,她的日子都沒法往前過的那種。


    他們怎麽撞到一塊去了。


    這人就道:“這金大叔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大街上就教訓起了兒子,勝哥也沒還手,那個蕭女士去拉架的時候不知道怎麽被甩出去了,這一摔耳朵上的墜子就給掉了。胡寡婦把人家的墜子撿了就是不還,拿著要跑的時候勝哥去追了,兩人推搡了幾下,胡寡婦就躺那兒了……蕭女士的耳墜她還是沒還,蕭女士說,那是寶石的墜子,價錢在三萬以上。現在是蕭女士不用叫胡寡婦還墜子了,但是胡寡婦不肯罷休,就一直這麽躺著,不動地方。”


    不是金家不肯罷休,是胡寡婦不肯罷休。


    這都叫什麽事!


    李建國過去,看了看胡寡婦:“你想怎麽著呀?訛人訛到派出所了是吧?”


    “誰訛人了?”胡寡婦一下子坐起來,“你們還別嚇唬我,我胡寡婦的名聲是不好,但也不是誰都能冤枉的。那個破墜子也要看誰戴過的。我二十來歲上就守寡了,我守得住,我光榮。我不像是有些人,長得人五人六的,背後一肚子的男盜女娼。一個有婦之夫,跟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在大街上就摟摟抱抱的……”她說著,就打自己你嘴巴子,“說出來我都嫌棄髒……”


    在大街上摟摟抱抱的,是金紅勝和蕭湘吧。


    哎呀這個事呀!


    其實光天化日的,抱抱怎麽了?久別不見的朋友還不讓人擁抱了?金紅勝挨打,怕就是被開出租的金爺爺給看見兩人抱一塊了。


    如今人家這麽一說,金爺爺就更覺得丟人了,他唉聲歎氣的,林東來就扶他走,“耽擱您今兒幹活了吧。走吧!這裏隨便怎麽處理,咱爺倆回家去。家裏鍋子正滾呢,咱涮羊肉去。今兒去我師哥那,弄了十幾斤羊肉,叫他們後廚給我片成卷子帶回去的,可著肚子吃。”


    金爺爺也沒強著,出去了拉著林東來就道:“東子啊,聽叔一句話,以後千萬別招惹太漂亮的女人……紅顏禍水呀!”


    林東來就笑,“上哪還有紅顏看的上咱?上有二老要侍奉,下有閨女快成年,中有離婚的老姐姐在家呆著,還得白養活一個大外甥……您說,就這條件……誰上我們家的門呀。”老爺子想說蕭湘,但是自己不能接這個話。這種事情,最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但老爺子在路上也叮囑了:“這事回去就爛在肚子裏,你嬸子受不了這個氣,蘭蘭呢,又是那麽個脾氣,再這麽鬧下去,家就散了。”


    噯!我保證不說。


    老爺子也沒心思吃鍋子,回去就躺著去了,也不吃飯。宋蘭蘭好像也沒做飯,家裏冰鍋冷灶的,老太太頂班還沒回來。


    林雨桐知道這事的時候,都是晚上十一點左右的,該睡的都睡下了,林東方回來了,跟林東來和李建國在客廳裏小聲說這事呢。


    李建國就說:“金紅勝的意思,是沒啥事。他和蕭湘就是好長時間沒見了,蕭湘又要去機場了,蕭澤家法嚴,說是過年都不許回。蕭湘在別的小區買了房子,房子裝修到一半,這不是天冷了沒法裝修了嗎?這得扔著。蕭澤不叫蕭湘回來過年,說不在乎多一年少一年的……又得分別,兩人就是傷感,然後擁抱道別。結果被金叔給看見了,金叔二話不說停了車就揍人……胡寡婦就在不遠的地方,看了個全場,看見蕭湘的耳墜子掉了跑過來就撿,這種事也就她能幹的出來。”


    “最後呢?耳墜子還了?”林東方把煮好的紅薯給他夾過去,“一個耳墜價值三萬,她真能不還?”


    “還了,跟她說人家可能騙她的,一個值兩百塊錢的哄她說三萬……勸她說,不如實實在在的要上幾百塊錢,把這事了了算了。最後八百塊錢把事給了了。墜子也拿出來了!”


    “錢誰出的?”林東方一臉的興致,“八百可不是小數。”


    “金紅勝出的。”李建國就笑,還不定是今兒出去剛跟誰借的呢,這就搭進去了。


    林東來就提醒他姐:“這事咱家的嘴得緊。胡寡婦那嘴沒把穩的,不知道都會跟誰說,這風聲遲早得傳出來。到時候鬧起來,可別怪到咱們家才好。”


    也是!


    吃完了說完了,李建國要走了。林東來把林東方一把給推出門,“我閨女都睡下了,您這半夜進去,不影響孩子睡覺呀?你住酒店去!”


    關了門就不給開。


    林東方在外麵跺腳:“這個渾球!”


    “要不……你上我那邊對付一宿……我上單位……”李建國這麽問。


    林東方白了他一眼抬腳就走,“嘛呢?樂了就笑,德行。”


    聽著人走了,林東來才有功夫給蘇寶鳳打電話,匯報開家長會的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長臉……站在那一堆人裏,我一下子就覺得我怎麽那麽出類拔萃……真的,之前從來沒有那種感覺。就是吧……咱閨女長的太好看了……這樣可不行……”


    蘇寶鳳一下子就笑了,盧大頭隔著窗戶往裏看,能看見寶鳳那種發自內心的笑,這種笑,他從來沒見過。


    對於蘇寶鳳來說,也許唯一安慰的就是:你看,我給他生的閨女,他這麽喜歡。


    因此,她是得笑,真心的從內而外的笑。


    她此時還不知道,有個大驚喜正在等著她。


    隨著家長會的結束,捐款這就開始了。每個人量力而行嘛。蕭遙把他的存錢罐砸了,李慶生捐出來這一周的零用錢,像是蕭遠,其實這孩子還挺有心眼的,時間長了,對幾家的恩恩怨怨的,也知道個大概了,因此,一說捐款,他就給他媽打電話,“……好像是為了桐桐媽媽的……我不知道捐多少合適……但要是媽媽你能偷著捐點,我自己在麵對桐桐的時候,心裏都能好過一些……”


    蕭湘歎了一聲,“知道了,我會聯係你舅舅的。”


    這事辦的林雨桐並不知道,一周之後統計,結果要比想象的好的多,這一次募捐,一共籌集了一百一十七萬三千六百八十五塊四毛錢,這裏麵有一百萬是蕭湘捐的,有十萬是學校以集體的名義捐的,剩下的七萬多是全區上下的學生捐的。在就是年代來說,這錢夠幹的事情不少呢。


    蘇家村小學,從頭翻新,什麽都配備齊全,也不需要這麽些錢的。


    錢多了,能辦的事多了,比如可以給鎮上蓋個中學等等。蕭澤把這錢攥在手裏,就有了跟人家交涉的資本了。最起碼得叫人家知道,弄這麽些錢過去,我們的目的是什麽。


    當然了,這都是桌子下麵談的事情。


    大麵上不是這麽辦的,學校得組織學生代表,跟著各級領導,去實地看一看。隨行的還有記者……而林雨桐,作為學生代表,可以回一趟蘇家村。


    知道能回去,這要準備的東西可不少。


    很多都是林東來買回來的,蕭澤提前給放到車上,到時候背著人拿下來就可以了。


    而四爺,作為提倡者之一,也會跟著過去。


    林雨桐這邊忙著收拾,那邊蘇家村小學,卻接到上級通知,說是領導要來檢查。這可是大事!破廟那邊的路不好走,那就修路。各個孩子都得拿鐵鍬鋤頭過來,咱們把這坑坑窪窪的路修平整了。教室裏更是,擦的窗明幾淨才算完。


    蘇寶鳳這邊,一二年級的孩子雖然小,但在農村這麽大的孩子都會照看弟弟妹妹,灑掃個院子啥的,也都會幹。那就指派著孩子幹起來,至於要站高爬低的活,她自己就幹了。


    反正是提前三天,學校裏什麽事情也沒有,就是打掃衛生,然後練習那一句詞,‘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甚至是提前排練了好幾遍。


    鄉下的小學,也沒有什麽才藝展示,最多就是做一套廣播體操,參加一次升旗儀式,再沒有別的了。


    如今也沒什麽校服,最多就是要求孩子們,紅毛衣黑褲子白球鞋,家裏沒有的就去借,看起來要整齊一些。


    蘇寶鳳不是很讚成這種的辦法,孩子太小,這種天穿著毛衣?那是要凍壞的。她呢,以孩子還小為由,滿村子去借那種白兜兜,現在小孩子比較流行這個,本來是為了防止孩子撒飯的東西,成了時尚了。這東西的確良布做的,誰家的孩子都有那麽一兩個,借來給孩子們掛上,看起來也齊齊整整的。


    整體表現的都很重視。


    到了要檢查的這一天了,在學校也學不進去了。盼著等著,晌午飯都沒叫孩子回去吃,學校給買了饅頭來,一個人發一個,吃這個不會把衣服弄髒了,省的穿的髒兮兮的叫人瞧著埋汰。


    這一等就是下午了。車也進不了山,停在鎮子上,得往蘇家村走。


    這裏有鎮教|委的人帶路,林雨桐跟在後麵,他找蕭澤給司機叮囑過了,一會子有個叫蘇寶山的人來取車上事先放的東西,叫他把東西給那人就行。


    這才掉在尾巴上,一路往山上去。


    蘇寶鳳站在教室門口,看到校長將那麽一隊人帶進學校,她看到掛在最末尾的女兒,不由的睜大了眼睛。


    這孩子變了,是變的好看了。人也高了,也胖了些,白白淨淨的。身上穿著鵝黃的長羽絨服,都裹到腳踝了。那衣服一看就是新的,還沒下水洗過。腳上是一雙紅靴子,在山上沾了些泥,但看起來並不妨礙它的暖和度。再看頭上,戴著一頂毛茸茸的帽子,圍巾能把口鼻都遮住。但顯然,她走了一路,熱的冒熱氣了,圍巾就那麽隨意的搭著。這會子雙手插在褲兜裏,朝這邊眨眼睛呢。


    那邊校長就介紹,“這是咱們的蘇老師。”


    蘇寶鳳這才收回視線,一一跟人家握手。到了蕭澤跟前,蕭澤一點也不瞞著跟蘇寶鳳認識,且關係不錯的事:“小蘇,兩月不到,這又見麵了。”


    “是啊!沒想到是您。”蘇寶鳳跟他握手,點頭表示你的好意我都明白。


    然後校長就明白了,這好事都是蘇寶鳳帶來的,啥也不說了,走哪都把蘇寶鳳叫著吧。


    村裏一年到頭也沒什麽正經的大事,如今這也算是大事一件。又趕上農閑的時候,有一個算一個的,都在這邊瞧熱鬧。


    有人說那姑娘像是蘇家的外孫女,有的人說不是,蘇家的外孫女不能那麽好看。


    林雨桐則瞄著,蘇寶山沒瞧見,但是瞧見大舅家的大表哥蘇南了。他也十八了,現在沒啥事,跟幾個大小夥子在邊上看熱鬧了。直到林雨桐偷摸的跑過來,他才發現,這是表妹:“桐桐?”


    林雨桐還要跟著大隊伍走了,隻能趕緊交代幾句:“這邊完了我就回家,大哥你去鎮上找那倆停在政|府門口的大巴車,找司機去,我帶的東西都在車上呢。你要是能找見小舅你們就一塊去,要是找不見,就叫上小勇哥,東西多,你一個人拿不上。到了就報小舅的名字,就說你叫蘇寶山就完了,記住了嗎?”


    啊?哦!記住了記住了。


    這說的小勇哥,是說盧小勇的。也是十八了,想了想,叫表哥去,不叫繼兄去,看著生分。方方麵麵的都要考慮的到,那就都叫去就好了。


    果然,蘇北去叫小勇的時候,盧大頭還愣了一下,“桐桐讓叫的?”


    “那可不?”蘇北憨憨的笑,“桐桐可有心了,說是東西不少。”


    “……那……那就去……”盧大頭打發小勇,“手頭的活放下,趕緊跑一趟……”


    四爺就提醒林雨桐說,“……這蓋學校是好事,但這人多嘴雜,說什麽話的都有,事情怎麽處理,你還得再看看……”


    知道!


    “今兒我不跟著走了,請幾天假,回了一次不容易,在村裏呆幾天再走。”林雨桐是這麽打算的。


    也好!四爺就沒法留了,還是得跟著再回去。


    其實來就是拍一下,然後走個流程,事也不是轉悠的過程就能定的。前後不到一個小時,這怎麽來的,就得怎麽走。


    目送著隊伍離開,林雨桐才跑過去拉蘇寶鳳的胳膊,“媽,高興吧!咱這學校明年開春就能建了……”然後又地上道,“您陪孩子住學校的事報紙上會登的,今年年底就能轉正了。”


    蘇寶鳳扭臉看閨女:“是你的主意?”


    林雨桐便笑,“不是我的……是那個跟我一塊的……”


    金家的孩子。


    蘇寶鳳點了點閨女的鼻子:“這些事你不該跟著操心。”


    母女倆往回走,林雨桐就低聲道:“……也沒咋操心。就是順勢而為……至少您不用下地幹活了,以後也有時間管不敢了,等他也考上大學,以後留城裏,您這輩子就算是熬出來了。不過吧,人這嘴碎的很。隻怕有些人會說出些不好聽的話……”別人隻怕會說,沒有林東來,蘇寶鳳上哪找這好事去。


    “我要是在乎那個,咱們娘倆早活不成了。”蘇寶鳳不是很在意的樣子,“走!回家,讓你姥姥給你做好吃的,想吃什麽?”


    “攤煎餅,再熬一鍋玉米糊糊。”林雨桐看著站在門口等著老人,就說道。


    這個容易,“我大孫女,就愛吃這個,怎麽吃都不膩呀。”


    家裏一下子像是有喜事似得,蘇寶根兩口子也來了,熱鬧的很。


    大舅媽拉著林雨桐:“到底是城裏人了,就是不一樣了。變的也好看了,這麽說,林家也真沒虧待咱們孩子。”她說著就低聲問,“但你也要長心眼,你爸要是再找對象,你要跟家裏說,知道沒?省的你被人欺負了,我們都不得知道。”


    姥姥就嫌棄大兒媳說這個:“都教孩子啥呀?”又叮囑林雨桐,“別聽你舅媽的。”


    大舅媽可不覺得這話不重要,“這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


    “你閉嘴吧。”蘇寶根就嗬斥媳婦,“能不胡說八道嗎?”寶鳳還是給人當後媽呢,你這是一句話捎帶進去多少人,過不過腦子。


    大舅媽就這麽一號人,沒壞心,沒大心眼,原身在姥姥姥爺跟前長大,過的其實也沒那麽差。壓力主要是來自別人的閑言碎語。


    姥爺就岔開話題,“林家你爺爺奶奶還上班呀?”


    “不上了。”林雨桐就說家裏的情況,“奶奶退的早,入冬了,我爸也不讓我爺爺去上班了。兩人都有退休工資……不過我爺爺沒閑著,他的徒弟開飯館的,說是爺爺做的泡菜好吃,他跟奶奶在家,整天就是忙活泡菜呢,掙的比拿工資的時候要高一些。也不拘著我們花錢……零錢一般都在抽屜裏放著,誰花誰拿。”


    “那可不能老拿。”姥爺就說,“誰掙錢都不容易,再叫人反感了。”


    “我自己掙的都花不了呢。”林雨桐就順勢把錢拿出來,之前掙了兩千,花了二百買衣服,四爺後來又把這兩百給補上了,因此,還是兩千。來之前,林東方把下次拍照的兩千預支給林雨桐了,因此,這手裏就有四千塊錢。這錢是有計劃的,“以前給姥姥姥爺,你們存著,給我小舅結婚用。這一千你們拿著,自己用。”


    可之前給了就不少了。


    林雨桐又拿了一千塞給大舅媽,“我表哥也要說媳婦了,這錢您拿著。”


    這不能要呀。


    蘇寶鳳就道:“孩子給你,嫂子就拿著吧。”


    手裏還剩下兩千,林雨桐見不敢帶著盧大頭進來了,就先把錢遞過去:“盧叔,這錢您拿著,大勇哥要娶媳婦,這錢您用的到。”


    盧大頭往後就退,“不……不……不能要……”


    蘇寶鳳直接接了:“客氣啥呀,孩子孝敬的就拿著吧。”


    盧大頭搖頭:“你不能要……”


    “盧叔,這錢不是我爸給的。是我掙的!”說著,就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一本服裝公司出的宣傳冊子,“您看看,這是不是我?就拍這個,拍一次人家給兩千……我掙了四千都拿回來了。”


    盧大頭愣了一下才明白孩子的意思,她是說,您別多心,我爸的錢我不會拿回來。


    蘇寶鳳明白孩子的意思,就故意問:“那你爸不給你錢呀,他攢錢幹啥?娶媳婦?你爺爺奶奶沒催他?”


    林東來什麽態度,蘇寶鳳知道。林雨桐也知道,更知道蘇寶鳳這麽故意問,必然是跟盧大頭之間,有了點問題。她明白這話,就笑道:“我爸現在可不愁找對象……他也沒說不找,就是怕耽擱我學習。說是有合適的就談著,等我高中畢業了,上大學了再說他的事。我是偷聽他跟我爺爺奶奶說的……可到底在外麵談著沒,我也不知道,也不好問呀……不過每天回來挺晚的,我看保不齊……”


    盧大頭的肩膀明顯鬆了,一個已嫁,一個也準備再娶,好像也沒啥要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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