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冉冉的手術安排在下午2點,一進醫院,冷卉便先到病房內查看了她的身體狀況,見她各項指標都平穩這才放下心來。


    查完房後,冷卉給手下的實習生安排了工作,然後向婦科走去,想要去找主任王琦確定她是不是患上了小葉增生。


    王琦的檢查極為細致,由於冷卉的例假已經來了,所以她並未覺得疼痛。檢查完畢,冷卉扣上衣扣問道:“是不是小葉增生?”


    假如是,病變為乳腺癌的話,那她這一生可真夠跌宕的。心靈的創傷未能治愈,身體又要飽受病痛的摧殘。


    “不是,你前些日子之所以會覺得疼痛是因為你內分泌紊亂造成的。”看著冷卉眼圈下那淡淡的黑暈,王琦提醒,“丫頭,看樣子你的睡眠質量似乎不太好,你可得注意,別想著自己年輕就不注意生活規律,雖然咱們做醫生的常值夜班,但一定要注意調節。”


    既然不是小葉增生,冷卉也就放心了,她點頭,“我會注意,先走了。”


    “去吧。”


    離開檢查室,冷卉深吸了口氣,想要極力排解鬱結在心頭的苦楚,對於調節睡眠這一事……難!


    五年了,她就從來沒有睡踏實過。


    離開婦科,冷卉一如既往地向重症嬰兒病房走去,可她萬萬沒想到,意外就這樣降臨在她身上,還差點要了她的命。


    重症嬰兒病房內的孩子存活下來的幾率微乎極微,每時每秒都有可能死去。


    “滴……嘟……”


    滴的一聲後,心髒監測儀發出長長的盲音,那條原本有著細微撥動著的線條突然平行。


    正在準備給嬰兒輸氧了實習生楊怡心髒猛地一抽,頓時方寸大亂。“噠”的一聲,手裏的氧氣罩掉落在地,楊怡聲音發顫,“不好,陳醫生,小孩兒心跳驟停了。”


    聞聲,陳逸城將懷裏的嬰兒放回小床裏,快步走了過去,屈指搭上那嬰兒的胸口,輕輕按壓,幫他做心肺功能複蘇。


    一下、兩下、三下……卻毫無起色。


    看著監測儀上毫無起伏的線條,楊怡麵色緊繃,初來乍到的她無法接受這小小的生命在她在監管下逝去。


    “陳醫生,你快救救他!”


    那急切的聲音裏竟然帶著哭腔。


    “別慌,給他注射腎上腺素。”


    腎上腺素能使心髒收縮力上升;心髒、肝和筋骨的血管擴張和皮膚、粘膜的血管縮小。在藥物上,腎上腺在心髒停止時用來刺激心髒,或哮喘時擴張血管。它能使心髒收縮力加強,興奮性增高,傳導加速心輸出量增多,但使用時一定要注意劑量。


    與楊怡的慌亂無措相比,陳逸城顯得極為鎮定,他記得這孩子,是冷卉每天都會來看的男孩,所以,他不會讓他有任何的差錯。即使換做其他孩子也是。


    “是,我這就去取針水。”


    楊怡驚慌地跑出了嬰兒重症病房。


    冷卉站在窗外看著那毫無波瀾的心髒監測儀,無法冷靜,淡漠的雙眼裏夾雜著焦急,隻因為她每天都會來看上幾眼的小男孩現在生命垂危。


    冷卉急急套上一件無菌進入病房,言語無法再冷漠,“他會沒事的對不對?”


    “對。”


    簡短而又篤定的回答,是那麽的自信。


    陳逸城並未回頭,指下按壓的動作依舊在繼續,專注、耐心、用心。冷卉命令自己冷靜,不要影響到他搶救那個正和死亡爭鬥著的孩子。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由於嬰兒小小的身體承受不了電擊,所以,陳逸城隻能不斷地重複著按壓的動作,可時間越長,那嬰兒就越發危險。


    等待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寸一寸地隔開冷卉的血肉之軀,纖細的雙手此刻緊緊攥著,指節一陣青、一陣白。


    對她而言,每一個孩子的生命都無比重要。


    “嘟……嘟……嘟……”


    心髒監測儀有了響應,嬰兒恢複了心跳。


    手一鬆,冷卉看著那不斷起伏的線條,隻覺得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弧度。


    可就在這時,意外降臨了。


    取回針水的楊怡急急衝了進來,像一陣風,“陳醫生!腎上腺素……啊!……”


    “啊!”


    頓時,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一聲源自實習生之口,另一聲源自冷卉。


    就在前一秒鍾,急急衝來的楊怡腳下一滑,以至於整個身子瞬間向前撲去,瞬間失尖叫,而她手裏的針管不偏不倚地紮向了冷卉的手臂,刺得冷卉痛呼出聲,可不幸的還在後麵,針管裏的針水注入了冷卉的體內。


    手臂上的痛楚還未來得及消散,冷卉突然覺得心率有些失調,心跳過速、胸部頓感壓迫、漸漸地,呼吸變得困難。


    “冷卉!”


    耳邊響起了陳逸城那恐懼又擔憂的聲音。


    誤用過量腎上腺素,可出現惡心、嘔吐、麵色蒼白、心動過速、胸部壓迫感、室性過早搏動、血壓上升、肌肉震顫、步態不穩、寒戰、發熱、出汗、瞳孔散大、喘息性呼吸、驚厥等.血壓急劇上升時,則有搏動性頭痛、重症患者常發生肺水腫、心室顫動、腦出血、昏迷、心髒及呼吸中樞麻痹的症狀。


    冷卉想要抬手撫摸難受之極的胸口,卻無能無力,隻因為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發顫。此刻她的心室就像一枚炸彈,顫抖著即將爆炸。她可以聽到那催命般的劇烈心跳聲。


    何為呼吸係統麻痹,此刻冷卉深刻的體會到了。她無法再吸入一口空氣,像有一隻鐵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寸寸的收緊,欲將她活活掐死。


    突然,冷卉眼前一黑,整個身子轟然倒下。


    陳逸城接住冷卉倒下的身軀,急急讓她平躺在地,強壓著心中無邊的慌亂,“嘶啦”一聲,無菌衣被急切又粗魯撕扯開來,接著是醫師袍、針織衫。衣服上的扣子全數崩落在地,滴滴答答四處跳躍。


    冷卉的麵色慘白如紙,看得陳逸城心痛不已,心底的恐駭無限擴大,她不能死,不能!


    “除顫器.”


    “……”


    可一旁的楊怡卻毫無反應,愣愣站在原地。濕潤的雙眼裏寫滿驚恐,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一直在極力壓製著情緒的陳逸城吼道:“除顫器!”他耽擱不起,哪怕隻是一秒。


    冷卉的心室劇烈顫動,必須立即用較強的脈衝電流通過心髒來消除心律失常、使之恢複竇性心律,否則……


    陳逸城的一聲怒吼,嚇得楊怡瞬間回神,顫抖著雙手取過除顫器交到陳逸城的手裏。


    “電流100焦耳。”


    楊怡照做,不敢再出差錯,即使她驚魂未定。


    “閃開。”


    握著除顫器的雙手不自覺的微顫,陳逸城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除顫器覆在了冷卉的胸口,電流通過,“嘭”的一聲,冷卉的胸脯挺起……再嘭的落下。


    “唔……咳咳咳!!!!”


    猛地一口氣進入肺部,一陣劇烈的猛咳,冷卉的呼吸恢複,原本顫抖不已的身軀漸漸平複了下來。


    看著她依舊劇烈起伏著的胸脯,陳逸城心頭驟然一鬆,她沒事了!她沒事了!


    這樣的搶救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麵對生命垂危的病人,陳逸城從未體驗過揪心至死的感覺。可如今,躺在地上這個名叫冷卉的女人卻令他擔心得通體發寒。天知道他剛剛有多麽的驚懼,擔心她就那樣死了,再也不會睜開淡漠的雙眼。


    擱下手裏的除顫器,陳逸城曲跪在冷卉身畔,伸手,替她攏起他剛剛撕裂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合起,手臂穿過她的後頸和腳下,陳逸城想要將她抱起,可冷卉睜開的雙眼,“別碰我!”


    言語尖銳,有些歇斯底裏。


    而這一尖銳的吼叫,令一旁的楊怡眼淚瞬間泄閘,自顧認為冷卉這是在責備她,啜泣著道歉:“對不起……嗚嗚……冷醫生……都是我的錯。”


    冷卉怪她嗎?


    不,她不怪。


    楊怡的慌亂失措是可以理解的,她隻是擔心來不及就那孩子,所以,冷卉不怪她。


    冷卉看著天花板,麵無表情,“沒事,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楊怡本想求得冷卉的真心原諒,但她既然趕人了,她自然不敢再呆下去,抬手抹去眼淚,離開病房。推開走廊裏伸長脖子往裏邊觀望的人,逃回心外科。


    看著冷卉那閃爍著恐懼的雙眼,陳逸城跪在原地,心疼之情鬱結心頭難以彌散。時間流逝,膝蓋酸麻並夾雜著疼痛。陳逸城起身想要換個姿勢坐下,誰知褲腳驀地被拽住,低頭,看到的是冷卉那隻纖細的手,她死死攥著,就像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恐懼,這是冷卉全部的感受,就在剛剛,她觸摸到了死神的雙手。她從來沒離死亡如此近過,不是她怕死,而是她不能死。


    就在她無法呼吸的那一段時間裏,耳邊不斷地回響著她母親的遺言:“你要好好活著,照顧好你的父親。”


    “你要好好活著,照顧好你的父親。”


    ……


    對,她不能死,她死了,那她那精神失常的父親的該怎麽辦?!。


    曾經,冷卉對活著沒有絲毫的眷戀,可如今,死,卻成了她最大的恐懼。


    因此,她失控了。


    聽著楊怡離去的腳步身,心底莫名的懼怕,她怕再出意外,怕她的呼吸係統再次麻痹,所以,她不要一個人留下。


    冷卉這一趟就是半個小時,期間,從未鬆開過陳逸城的褲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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