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沒再邀請他人,這邊再沒有人過來,在一眾熱鬧的氛圍中亭子裏安靜得連呼吸仿佛都變輕了。


    桌上的酒水瓜果糕點沒有一個人動,就這麽聽著熱鬧等到了時辰到。


    魏京意氣風發的站在最高的亭子內倚欄四顧,隔著這個距離,花芷隱隱看到那裏還有其他人在。


    “魏家有幸承辦此盛會,若有怠慢之處請諸位包涵一二。”魏京揚聲道:“如此盛世,如此盛會,希望諸位能暢所欲言,不知哪位願來拋磚引玉一番。”


    這時便有人高笑著接了話過去,“夏某不才,獻醜了。”


    “洗耳恭聽。”


    “靜聽高見。”


    “……”


    夏姓書生臨湖而望,侃侃而談,“今年乃災年,北地旱,南地澇,然我大慶昌盛,皇上更乃明君,免去兩地賦稅,給百姓以喘息之機,小生要說的便與此有關。”


    全場唯有風聲,不論是夏姓書生還是高亭之內的魏京等都極為滿意這個開場。


    “往年賑災,朝堂隻管出銀子,層層往下,且不論百姓能分到多少,單隻說猛漲的糧價便不是百姓能承受得起,而今年朝堂卻是以陳糧賑災,既省了銀子,又抑製了糧價,按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可誰知在這個關口各地糧倉卻頻頻查出問題,小生欲與諸位暢言,如何讓此等情況不再發生。”


    有人搭腔,“夏兄所言正是小生想說,皇上聖明,陳糧雖說是陳糧,於吃食上卻是無礙,糧店裏多數賣的也是陳糧,小生從南方來,常聽百姓感念皇上仁德,往京城方向叩拜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又有人說,“北方同樣如是,小生聽說本有人已經活不下去準備落草為寇了,災糧正好送到,讓他們免於走上絕路,紛紛說便是再苦也要熬到明年,等土地解凍便要好生開荒,為我大慶再添幾畝良田……”


    陳達義目瞪口呆,轉過頭來看著花芷,不確定的問,“這真是清談會?”


    花芷看向魏京所在的亭子,那裏定然還有其他人在,且應該是他那一派係的人,最開始說話的幾人必是魏京安排的,這個話題,這些吹捧,都是給皇上看給皇上聽的,由此可見皇上定是派了人過來。


    而魏家邀請來的學子經過了精挑細選,除了和花家有關的幾人外都是新科學子,不曾參加過花家的清談會,他們隻會以為清談會就是眼下這個模樣。


    肆意,而輕狂。


    舉子已能補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本也半隻腳踏入官場,這樣的清談會大概也是甚合他們心意的。


    這麽想著花芷便熄了所有心思,既已不是花家的清談會,變成什麽樣也就和她沒了關係,她何必多事。


    陳達義還在那憤憤不平,可再氣,他也沒有將火招惹到這邊來,他就算剮了這層皮也和花家脫不開關係,而在他身後還有花家的大姑娘在,雖則意難平,卻更得顧及形勢。


    可他們想息事寧人,那邊卻執意要把火往他們身上引,花芷都沒注意對方說到哪了就聽到有人點了她的名,“聽聞大姑娘也受邀前來,不知大姑娘對此事怎麽看?”


    周圍頓時一靜,眾人的視線皆落到了一直悄無聲息的那個亭子。


    不一會,清亮的聲音響起,“此乃清談會,按規矩,不議政事。”


    清談會還有這規矩?不少人紛紛疑惑的看向魏大人,之前可沒有人告知他們這一點,他們隻以為清談會真就是暢所欲言什麽都能說,時事政事無所不涉。


    可照花家大姑娘這說法分明不是!


    亭子裏起了騷動,魏辰澤忙向旁邊亭子裏的一個書生打了個眼色,那書生腦子一轉,問,“按大姑娘的說法,不知怎樣才算清談?”


    “看來這位先生對自己很有自信,把四書五經都吃透了,明年春闈定有榜上有名。”


    “……”這話誰敢接!真要能中進士那也就罷了,要是今日應了這話春闈時卻沒中,那就不必做人了!


    “清談是為解惑,既無惑要解,何必聚此一會。”花芷起身,“散了如何?”


    魏辰澤一見不好忙截了話,“大姑娘說得對,既為清談當是要解惑,大家請繼續。”


    那書生又道:“大姑娘出自花家,定是對清談會知之甚深,不如就由大姑娘來為我們啟個頭,也好讓我們知曉我們該如何清談?”


    “在理。”


    “甚是。”


    也有人心存疑惑,“清談會女人可參加?你們何必為難人?”


    所有人有意無意的都忽略了這個問題,自也沒人回答,他們現在更想知道大姑娘要如何解決眼下這個問題。


    “那我便獻醜了。”花芷笑著朝要站起來替她解圍的陳達義搖搖頭,這些確實不是她的強項,可要從中挑出幾個問題來卻還真的難不倒她。


    “論學問我不敢和諸位比,心中卻也有惑,大學中言‘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此言認為善就一定會得到好的機會,不善就會失去這樣的機會,可我曾親眼所見,好人辛勞致死亦沒有得到上天半點眷顧,而日日懶惰之人卻無病無災的活至八十,更有甚者曾有人命在手,卻抓住機會翻身成為一方鄉紳一地霸主,等閑人奈何不得,這麽算起來豈不是惡者更好?不知有誰人能為我解惑,此是何理?”


    清清脆脆的聲音響徹湖麵,卻一時無人接話。


    花芷也不著急,從盤中拿出一顆桂圓,不急不緩的在桌上一頭滾到另一頭。


    “善者,心安。”片刻後,聲音從同一個亭子響起,餘夏生向花芷長身一禮,“所謂好人,乃不作惡,也可能是不作為,如一幼童在他眼前溺斃,他沒伸手相助,卻也沒將人往水裏推,此是善還是惡?而所謂惡人也可能曾幫助他人,也可能孝順爹娘,固,小生認為沒有絕對的善,亦無絕對的惡,盡管惡人可能擁有更多的機會,但是隻要堅持善心善舉,從長遠來看,命必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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