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興。”曾賢眉目間全是笑意,神采飛揚的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我高興,我就想看他殺盡忠良江山不穩,看他敗了大好河山,看他那幾個扶不起的阿鬥兒子引狼入室互相殘殺,我高興,我做夢都盼著這一天。”


    “可你還是收手了。”


    “我沒有!”曾賢大吼,“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讓吳永中毒,將那幾個莽夫擰成一團,成功在各個關鍵位置埋下釘子,和關外草原部落談妥條件,可花屹正輕易就將這些釘子全給拔了,還有吳永,吳永的毒是你給解的吧?年前你也和花芷一起來過,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誰能救他。”


    “是我。”顧晏惜淡淡的再次點明:“你還是收手了。”


    “我沒有!”曾賢還是不承認,灰敗之色漸漸爬上臉頰,精氣神仿佛也在一瞬間泄了,他看向自己的兒子,手抬至半空頓住,落在了輪椅扶手上。


    “戶部無人不貪,也不得不貪,如果不貪就會被排斥,不被當作自己人,所以我也貪,可那筆銀子不是我貪的,上上下下誰都知道不是我,可他們都說是我,被降罪被判抄家流放加起來也不過兩天時間,不給我見任何人的機會,出了城就看到我有孕在身的夫人被綁著等在那。”


    曾賢笑得像哭,“她正好三個月身孕,因為之前落過胎就信了老家的風俗不滿三個月不訴諸於口,好不容易捱滿了三個月,我們連紅雞蛋都準備好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滅頂之災,路上我求過那些人,讓他們向上稟報放過我夫人,你知道他們怎麽說嗎?他們說上邊都知道,他們是存心要斬草除根,哈哈哈,他們成心的!”


    曾賢仰天大笑,笑到半途又撕心裂肺的咳,血跡從嘴角絲絲流下,曾寒看著,突然上手摸了摸,木木的看著指尖上紅紅的血。


    “你們以為這就完了嗎?沒有,他們得了命令弄掉孩子,怎麽弄呢?他們強了我夫人,當著我的麵他們強了我夫人,哈哈哈,可我兒命大,硬是沒有落胎,夫人為了保住我的血脈她悄悄給自己放血,讓那些人以為胎落了,他們嫌我夫人不幹淨才沒有再動她,寒兒是這麽保下來的,就是這樣他們還不放過我們,快到地頭的時候把我扔在外頭,我的腿是活活凍壞的,他們以為我會死,可我沒死,我夫人死了,生下寒兒她就死了,她早就存了死誌,為了寒兒她才撐著那口氣把孩子生下來,哈哈哈,她死了,她死了!”


    曾賢笑得聲音嘶啞,眼淚卻流了滿臉,他的痛,他的絕望,全在這些淚裏。


    “我一直都覺得寒兒是沒有活路的,我也早就決定了死的時候帶他一起走,別被這世道惡心了,可那天花芷和寒兒說好好長大,她說讓寒兒好好長大……”


    曾賢笑得前俯後仰,“我從來沒有想過寒兒可以好好長大,沒爹沒娘,他要如何好好長大。”


    所以,是因為芷兒的一句‘好好長大’救了他們嗎?花屹正不知該感歎曾賢的苦難還是慶幸花家的幸運,慶幸花家逃過一劫,更慶幸他有這麽一個孫女。


    “無論如何,花家……”


    “不需要。”曾賢絕決的打斷他的話,血不斷的從嘴角溢出,他卻仿佛無知無覺,感受不到半點痛苦,“欠我的,是花芷。”


    花平宇當即就不願意了,“我們承下……”


    “是花芷!和花家的其他人無關,所以,花芷有責任讓我的兒子好好長大。”


    顧晏惜張口就要否決,手心的手突然有了動靜,他連忙往床上看去,果然,阿芷睜開了眼睛。


    顧晏惜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人,伏到床邊語氣輕柔,“醒了?難受嗎?有沒有哪裏痛?”


    花芷這會其實哪哪都不得勁,全身都有種痛到麻木的感覺,可剛才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了幾句,不管曾賢之前做了多少壞事,可他讓兒子來通知自己,讓花家避過一劫是事實,這個情份如果非要算在她身上,她背得也不冤。


    說不了話,她手指頭動了動,輕輕勾了勾晏惜的手指。


    顧晏惜無奈,他不應該因為自己不願意離開阿芷片刻就讓曾賢過來這裏的。


    接過花平宇遞過來的水,他將人半扶著靠到自己身上喂她喝了點,見她又開始昏昏欲睡便溫聲道:“睡吧,有我。”


    花芷又眨了眨眼,臉上分明有了點笑模樣。


    顧晏惜心下酸酸軟軟的,隻恨不得讓所有事都如了她的意,回頭看向剩一口氣強撐著的曾賢,他道:“阿芷應下了,她會讓你的兒子好好長大。”


    曾賢的眼前已經一片模糊,耳中嗡嗡作響,可他還是聽到了這句話,他隱隱已經猜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份,如果是他,應該是能讓那個人付出代價的吧,挺好,他會和他合作不就是想讓他萬劫不複嗎?


    他們以為他不知道最後那筆銀子進了誰的口袋,他知道。


    曾賢睜大眼睛想要再看兒子一眼,可最終他也隻是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像,這個孩子長得像他的娘親,不用看他也記得是什麽樣子。


    顫抖的伸出手,半途被一雙冰涼的小手抓住了,似是知道他想做什麽,手放到了孩子的頭頂,然後順著臉頰而下,再之後,手失了所有力氣往下滑落。


    小孩愣了愣,又把父親的手抓住按在自己臉上,片刻後再次滑落,他再次拿起,重複數次。


    有人已經不忍的轉過頭去,就是原本憤怒的吳永也暗暗歎了口氣,把那些過往一筆勾消,那些事,總歸與孩子無關。


    他蹲下·身去,對著小孩道,“你的父親……”


    “我知道,他死了。”曾寒睜著大眼睛,裏邊沒有天真,沒有任何情緒,“死了就是沒有了,我知道要將父親埋在哪裏。”


    吳永一滯,緩了緩才問,“你父親有過交待?”


    曾寒點頭,指著床上的花芷道:“埋了後就跟著她。”


    吳永突然覺得曾賢的主意打得挺好,這孩子過早體會了太多世情,若沒人好好管束搞不好以後就是為害一方的禍害,若跟了花芷,她不會讓對她有恩的曾賢唯一的兒子成為那樣的人。


    ps:哭得不能自已,為什麽寫一個小配角都能寫哭,後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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