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知道此時不是談事的時候,花家人一走他也告退離開。


    屋裏瞬時空曠下來,顧晏惜擰了帕子,繼續給阿芷擦拭指甲縫裏的血漬,漸漸的,就好像才反應過來一般,他臉上的冷靜鎮定一點點褪去,手開始發抖,臉皮抽動。


    他突然就抬腳上了床,將昏迷的阿芷摟進懷裏,好似隻有這樣才能告訴自己阿芷還在。


    他差點就失去了阿芷!


    隻是這麽想著他就仿佛沉到了無底深淵,他需得用力呼吸才能讓自己不陷進去,不去想更壞的結果。


    親了親阿芷的頭頂,顧晏惜想,不想是誰,不管這後麵是誰,他都要他死!


    門邊上,花平宇緊緊拉住四弟的手不讓他衝進去,比起男人之前的冷靜,這樣的情緒外露他反倒放心些了,不是他的女兒一頭熱,這個男人對女兒的感情絕不會比女兒少。


    這就夠了,即便最後不能在一起,兩人至少如今是兩情相悅,如果這是女兒的情劫也算值了。


    陳家兩口子再次被請了來,花平陽一抹臉迎上兩步,“陳嫂子,又要麻煩你了。”


    陳嫂子眼睛紅著,說話還有些哽咽,“不麻煩不麻煩,這樣的姑娘可真是,哎……”


    不要說兩家是鄰居,就是這附近怕是大家都從門縫裏關注著,怕被連累,有的人已經從後門跑了,生怕這些黑衣人來個趕盡殺絕。


    花平陽勉力一笑,引著人來到房門外,此時顧晏惜已經從床上下來了,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可他得替阿芷的名節著想。


    陳嫂子有些怕這個殺人跟切菜一樣的男人,走兩步退一步的過去,怎麽都不敢靠近。


    顧晏惜隻當不知,把幾個小瓶放到顯眼處,“找些烈酒兌入水裏清洗傷口,之後先用這個瓶子裏的藥,量不多,滴一些到傷口上抹勻即可,等上片刻再用盒子裏的藥粉,記住了?”


    陳嫂子連連點頭,這個不難。


    顧晏惜看了阿芷一眼轉身離開,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


    廊下,花平宇走到顧晏惜身邊,猶豫了下,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這一拍便更感覺到了男人身體的緊繃,花平宇也就明白了,這個男人,怕是比表現出來的更在意。


    長歎了口氣,他開口道:“多謝你及時趕到,不然花家怕是難逃劫難。”


    顧晏惜搖搖頭,“隻要阿芷還有一口氣在,你們就不會有事。”


    花平宇瞬時又想到了女兒堵在門前不退一步的樣子,心頭一痛,將背上的痛都掩了下去,他當時甚至想讓芷兒放棄,不要那麽硬扛了,最多不過是一起死,何必再吃那麽多苦頭。


    可這一年來女兒的行事讓他對這個以前不曾了解過的女兒有了幾分了解,她可以接受最壞的結果,可前提是她盡了力,而那一刻便是她正在盡力的時候,她絕不會放棄。


    他當時以為她是在等自己力竭不支,直到陸晏惜趕到他才知道她是在等他,她用命為代價扛住了就是為等這個人到來,她信任他,相信隻要他到了危機就解了。


    所以她不讓他們上前,不讓他們白白送命。


    她不知道,他們當時更想衝上去和她一起扛,哪怕會沒了命!可她不願,他們便聽。


    長歎一口氣,花平宇突然問,“除了在莊子上那次遇險,芷兒何時還受過傷?”


    顧晏惜半點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北上之前阿芷先南下了,在那裏遇到了不長眼的人。”


    南下?想到家裏那一樁樁買賣花平宇心頭一動,“為了新買賣的事?”


    “對。”


    沉默片刻,花平宇低聲道:“家裏有如今的情況已經很好了,你勸勸她,讓她別再那麽辛苦,我們自己會想到辦法回去。”


    “阿芷何嚐不知你們未必就沒有翻身之日。”顧晏惜抬頭看著天邊微明的亮光,“可多久呢?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她舍不得你們受苦,連五年都等不了。”


    顧晏惜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淺笑,“她做買賣也不止是為了賺錢,她把每一樁買賣都分出去了一部分,以銀錢開路,為你們攢下盡可能多的資本,為的,也不過是在機會到了時能抓住,在這方麵,她敏銳得你們無法想像。”


    花家此時無人入睡,回屋的都少,他們聽著都有些出神,這些,他們一點也不知道,因為那個人把家裏的事說個半天也不曾對這些透露半分。


    那其他事呢?那些他們不知曉的,不曾想到的,不敢想的,她又做了多少?


    花平宇苦笑,“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女兒這麽厲害。”


    不知道她有這麽好的身手,不知道她有這麽強大的心誌,不知道她會那麽多東西,不知道她做買賣那麽靈光,不知道她有那麽縝密的心思……


    他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直都以為她安於內宅,是個性情再和順不過的人。”


    他一直以為是因為她是個好長姐,什麽都順著弟弟才會讓那個淘小子那般親近,卻不知可能是她降服了柏林,讓他跳不出五指山。


    “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對她來說花家的家人都值得她以命相護。”顧晏惜原本對花平宇感情淡淡,還沒有花平陽來得讓他印象深刻,可今天卻對他多了幾分敬意,要不是他替阿芷擋了那一刀,阿芷怕是……


    他對花家人其實是有幾分遷怒的,要不是他們沒用阿芷何至於那般苦撐,可他又不得不理解阿芷對家人的維護,那種‘我活一刻護你們一刻,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們前麵’的維護。


    最開始,就是這種維護吸引了他。


    聽著遠遠近近的抑製不住的嗚咽聲,顧晏惜心情稍微好了些。


    聽到屋裏動靜,他轉過身去。


    陳嫂子打開門,抹著汗從屋裏出來,“都處理好了,不過……我手其實挺重的,可這麽折騰姑娘也沒醒,是不是再叫大夫來看看?”


    大夫被顧晏惜扣著沒放走,這會便立刻被請了進去。


    花平陽拿了個紅封塞到陳嫂子手裏,“麻煩了,大晚上的都害你跑了兩趟,接下來幾天怕是還得勞煩你。”


    “不用不用。”陳嫂子忙不迭的把紅封往回推,“用不著這些,這麽個勇敢的姑娘,我很樂意能幫一把手。”


    花平陽也不勉強,想著今後再好好多謝,掛心侄女傷勢,他指了個人替他把人送回去,前腳打後腳的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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