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惜有兩日沒來,雖然平日裏他有時也會幾日不曾出現,可不知為何,這一次花芷卻格外在意些。


    她總覺得那日兩人之間好像並沒有把話說明白,但是她又說不上來哪裏沒有說明白,索性撂開手去,每日裏該做什麽還做什麽,碰上她有閑而鄭先生也無課時便手談一局,同樣是大開大闊的棋風,各有輸贏。


    花芷勝在偶出奇招,鄭知則勝在陷阱挖得深,往往一局下來兩人都有暢快淋漓之感,於是鄭知在花家呆的時間更長了,即便花芷不閑他也無所謂,往書房一坐,左手和右手也能來上一局,又或者複盤他輸了的那一局,另辟思路重新反敗為勝,玩得不亦樂乎。


    花芷看著,突然就有些想念芍藥了。


    這兩人,應該是能合得來的。


    芍藥經不起念叨,花芷剛這麽想著便聽到了院子裏傳來標誌性的喊聲,“花花,我來啦!”


    花芷未語已經三分笑,放下手頭的事迎到門口,把撲過來的人抱住,“終於能出來透口氣了?”


    芍藥撒著嬌,在花芷看不到的地方卻靈活的轉著眼珠子,把眼神落在鄭知身上,這次來她可是有任務的!


    鄭知也看著她,此時他的思路還陷在棋局裏,眼神看起來略茫然。


    哎呀,竟然也不怕她,芍藥心情不錯,對著他也生不出惡感來。


    花芷吩咐抱夏去拿些吃的來,拉著人進了屋,回頭看到鄭知便給兩人做介紹道:“草草,這是族學新來的先生鄭先生,鄭先生,這是芍藥,是個大夫。”


    “女大夫?難得。”鄭知站起身來拱手一禮,“能人認識的都是能人,想來芍藥姑娘的醫術定然極好。”


    這話實在太中聽了,芍藥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咧開了嘴。


    鄭知笑,一眼就看透了這是個什麽性格的姑娘,他識趣,也不留下來打擾兩人敘話,換成別人定是要客套兩句的,他卻隻是拱了拱手就灑脫的甩著袖子離開了,看起來實在是……有些瀟灑。


    芍藥跑到門邊看著人出了院子才扒著門一臉可憐兮兮的回頭:“為什麽我會有種想跟著他去闖蕩江湖的想法!”


    花芷樂得眼睛裏都盛不下那滿溢的笑意了,這鄭先生確實有種江湖人快意恩仇的勁,他要灑脫起來看著都不像個讀書人。


    芍藥抽了抽鼻子,跑出門去從劉娟手裏接過點心又歡快的跑回來,邊吃邊道:“這鄭先生以後就留在花家了?”


    “應該是,外祖父花了不少時間才請回來的人,定了三年之約。”


    三年這麽久!芍藥邊吃東西邊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花芷捏她的臉,“有話就說,不許冒壞水!”


    “唔唔唔唔……”芍藥搶回自己的臉,又把嘴裏的糕點都給吞下去了才終於說出話來,“他什麽來頭?娶妻生子了沒有?不會給你惹來什麽麻煩吧?”


    “二舅說他本就是京城中人,隻是因為一些原因離開了,他欠著外祖父大人情才能將人請來,聽二舅的意思是沒有娶妻,今年整好三十。”


    這些芍藥早都知道了,晏哥查得可細致了,連他在外頭行走時是什麽品性都查得一清二楚,她還知道對方這些年其實並不富餘,但他就是有本事滿天下的跑,既不偷也不搶,有時候還會留在某個小地方當上幾月先生,什麽束修都不收,他不止是看起來灑脫,本人也確實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可也正因為如此,晏哥才會束手無策,他總不能仗著權勢無緣無故把一個品性上佳的人給趕離京城,更何況他如今還成了花家的族學先生,他要真那麽做了,花花這一關就首先過不去。


    芍藥也擔心得不得了,這可是內定的嫂子,要是別人近水樓台了……


    不行,她得趕緊回來守著!絕對不能給這個鄭知機會!


    “花花,我過幾天就回來陪你。”


    花芷倒了杯茶給她,“宮裏忙完了?”


    “基本都解決了,而且我師傅在。”


    也就是說,皇帝沒事了?花芷把心裏那一絲遺憾藏好,不追問打聽。


    芍藥卻劈裏啪啦一頓說,“為了把皇上體內的丹藥殘留都清理幹淨,我和師傅費老鼻子勁了,幸好晏哥發現得早,要是再晚一點誰都救不了。”


    “好了便好。”


    “哪有那麽好。”芍藥端著糕點有點吃不下去了,聲音也低落了些,“傷了的根子是恢複不了了的,你是沒看到皇上那個樣子,太後娘娘看起來都要比他顯年輕。”


    芍藥有些懨懨的,沒有說皇上最多還有兩年壽命,她有點難過。


    “晏哥怕是還需得攝政一段時間,你不知道,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幹這個活。”


    可是很多人喜歡,甚至想要搶著上,不惜弑父殺兄,不惜手段使盡,花芷捏起一塊糕點送到芍藥嘴邊,看她咬了方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花花。”芍藥打斷她,“花花,你不要討厭晏哥。”


    “我沒有……”


    芍藥固執的打斷她,“不要討厭他。”


    花芷沉默片刻,點頭,“我不討厭他。”


    芍藥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她低著頭,手捏捏這裏又捏捏那裏,“晏哥練武晚,骨頭已經硬了,可掌管七宿司他必須得打敗所有人,他拚了命的練,身上不知落下多少暗傷才有了今日,他沒有看過你那麽多的書,也不會吟詩作對,可他真的很好,花花,他很好,你別不喜歡他……”


    看著神情稱得上惶然的芍藥,花芷突然就明白了顧晏惜為什麽會擰著勁,他並不是真要發作鄭知,他隻是在戒備,在防著鄭知,他,大概擔心有別的男人比他離自己更近。


    這個年幼什麽都不懂時幸福順遂,少年時便直麵了世上最黑暗一麵,而後承受了無數苦難的男人在這方麵笨拙得怯弱,他的不安影響了芍藥,才讓這個心大得天塌了當被蓋的姑娘也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如果說之前她還不知道顧晏惜對她有幾分真心,這一刻,她無比的清楚。


    這個男人把一顆心都托到了她麵前,任她踏踐,或者珍藏。


    他交出了所有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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