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正屋和西廂廊下已掛上燈籠,東邊廂房這邊因為花芷的命令無人靠近而顯得一片昏暗。


    顧晏惜從屋裏出來,看著模糊的光線裏花芷有些虛化的背影腳步不由得一頓。


    花芷聽得動靜轉過身來,兩人目光相對,花芷微微低頭,朝著他屈膝,不同於以往的半禮,這是兩人自相識以來她行禮最規矩到位的一次。


    顧晏惜眼神一暗,好一會沒有說話,而花芷也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顧晏惜苦笑,上前將人托起,“大姑娘可是在怪我?”


    “不敢。”花芷抬頭看到他眼底的澀意,到嘴邊的話在一頓後拐了個彎,“一直都是民女受陸先生照拂,陸先生卻不曾對花家行過半分不利之事,占盡了便宜還要怪陸先生隱瞞身份,民女哪來的臉。”


    顧晏惜眼中漸漸有了光亮,他不錯眼的看著花芷,差點就要在這廊下挑破他的那份心意,最後的理智險險拉住了他,還不到時候,他很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就算他真說穿了麵對的隻有可能是拒絕。


    花家沒有重新站穩腳跟之前,花芷絕不會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不,也不是,顧晏惜看著眼前眉目恍惚間能看出溫柔的女子,記起芍藥曾說她是決定不再嫁人的。


    花芷突然抬起頭來,直直對上顧晏惜的視線,“陸先生可是有話要說?”


    “顧晏惜,我的名字是顧晏惜。”


    顧姓,國姓,花芷仿佛聽到了第二隻鞋子掉落的聲音,她毫不猶豫的就要行大禮,手臂被人死死托住。


    “但是在花家我隻是陸先生,我是花家子的武先生這點不會改變。”


    “花家……”


    “花家請得起。”顧晏惜截斷她的話,“我很願意賺花家的這份銀子。”


    花芷不傻,很多時候她絕對稱得上聰明,所以她看得明白顧晏惜眼底的情意,也清楚這份情意的難得,可是……她無法接受。


    她可以遵從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嫁人,做個為丈夫納妾送補藥的賢惠大婦,但她無法在這異國他鄉和一個男人談戀愛,他們不是語言不同國籍不同而已,他們完全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接受的教育不一樣,三觀不一樣,這樣的兩個人要怎麽談戀愛?


    最後也不過落得個各自神傷罷了,再慘烈一點老死不相往來,何必。


    “陸先生,我這輩子沒打算離開花家了。”


    “一輩子還很長,這事可以以後再說。”


    花芷微微皺眉,轉念一想這樣的執念也不過是因為沒有得到罷了,待時間一長自然就淡了心思,若一定要得到她才能罷休,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你無需困擾。”顧晏惜忍著撫上她鬢間的衝動,眉眼間浸滿笑意,“我不會仗著身份強迫你什麽,也絕不會拿花家來脅迫你,我希望以前你如何待我,以後還能如此,其他人肯定做不到,但我知道你能。”


    她確實能,她骨子裏就沒有對皇權的敬畏,對皇家人更無法戰戰兢兢,這其實是非常危險的事,落到有心人眼裏隨便就能按個罪名在她身上,所以她才將自己藏在內宅,盡可能的減低自己的存在感,現在即便避免不了她也盡量少與外人接觸,可眼前這個,大概是避不開了。


    對了,還有屋裏那個,花芷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他就留在這了?”


    “暫時需得留在這,放心,我讓人看著了,出不了差錯。”顧晏惜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前一後往前走去,一個盡量走慢一些,另一個則提醒自己不得逾越,離著半步倒也兩相滿意。


    顧晏惜回頭看了一眼,不著痕跡的頓了頓,半步的距離一下又縮短過半,他滿意了,拉著話題繼續聊:“以後還叫他阿撿吧,挺好。”


    “取這般名字就已經是不敬,知道他的身份後再這般稱呼……”


    “皇家的人其實很可憐,他們看似什麽都有,其實什麽都沒有,阿撿這個名字在別人看來沒什麽特別,卻是真正屬於他的,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想到她之前不再喚他阿撿而是六皇子時他的反應,花芷心裏就是一軟,不過是個和柏林年紀相仿的孩子,又沒有母親庇護,在那個人吃人的皇宮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那以後花家上下便逾越了。”


    “他會很高興。”


    不知何時,兩人已經如以前一般並肩而行,顧晏惜怕花芷發現,繼續道:“你可知道孫家和花家有舊?”


    這段時間下來花芷已經有些了解花家的能量了,可她還是沒想到花家還和那個守隘關守將的孫家有舊,這一文一武皆是重臣,讓皇上知道了還能好?


    “是祖父和孫守將還是……”


    “非是如此,得往上攀好幾代了,應該得從花老爺子的祖父那一輩算起,孫家雖說一直是武將世家,可之前沒有這麽打眼,據我所知兩位老爺子是因為皆好杯中物結成莫逆,你祖父和孫守將小時候是一起長大的,幾代的交情延續到他們這一代幾乎是落地為兄弟,和真正的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後來孫家步步高升,孫備又成為守隘關那個重要關口的守將,兩家才不得不遠著些,以免落人口舌。”


    顧晏惜看向花芷笑道:“若非如此,你爹和孫家聯姻的可能更大。”


    聯姻孫家?孫家唯一的香火不就是珍妃?莫非父親還和珍妃有舊不成?


    花芷看向顧晏惜,滿眼求知欲。


    顧晏惜眼中笑意更深,“以前兩家往來多,小輩之間自然有見麵的機會。”


    顧晏惜點到即止,珍妃已故,又是皇上的妃子,兩家多遺憾那些話卻是說不得了。


    花芷對這個珍妃很有好感,“她是病故還是……”


    “病故,在那種地方隻有野心大的人才能活得好,珍妃是不得不入宮,作為孫家唯一的血脈,她就是孫家放在皇上手裏的人質。”


    她故去了,六皇子就是孫備唯一的牽絆,花芷勾起唇角,大皇子和四皇子這一壺可夠吃的。


    既然孫家和花家有舊,她又恰好將人帶了回來,怎麽著都得將人護著些才對得起兩家這麽多年的交情。


    “還請陸先生說到做到,不要讓人查到花家來。”


    顧晏惜一點也不意外花芷會這麽決定,他說這麽多目的也就在這裏,花芷這人,對她認定的自己人向來護得緊,六皇子也算因禍得福。


    ps:姑娘們久等了,之前寫的其實沒有挑明感情這一茬,但是想想機會多好,於是……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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