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岑想,自己大概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狼狽過。她也從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像一個潑婦一樣,完全不顧及形象的對著沈粵廝打漫罵,隻是因為他不肯和自己離婚。


    大概隻是因為太絕望。


    江岑忍不住想起蘇昭言,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她想,蘇昭言從來不會傷害她,也從來不會讓她流淚。就連分手的時候,她那樣對待他,可蘇昭言從未對她惡語相向過。


    心中積壓已久的情緒湧上來,把江岑壓得透不過氣來,她忍不住掩麵痛哭,“我當初一定是瘋了,才會和你結婚……”


    時隔三年,江岑終於感到前所未有的後悔:“我怎麽會和他分手……他那麽好,我居然和他分手……”


    沈粵怒不可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咬牙問道:“你現在後悔了?”


    “對,我後悔了。”江岑沙啞著嗓子答道。


    她從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後悔過,她恨三年前的自己,為什麽連試都不敢試一試,那樣輕易地就推開蘇昭言,才讓自己陷入今天這樣的境況。


    大概是氣得狠了,沈粵怒極反笑,他的唇貼到江岑耳邊,親昵無比的姿態,可聲音卻是冷冰冰的:“你既然那麽後悔,為什麽不去找蘇昭言,反而要和我上床?”


    還沒等江岑回擊,沈粵又開口,這回是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出來的:“你包裏還帶著他送給你的戒指,怎麽就跟我上了床呢?”


    江岑一愣,沒有說話,隻是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地板上的碎玻璃還沒打掃幹淨,江岑腳上又穿著拖鞋,所以這一腳踩下去痛得錐心,鮮血淋漓。


    沈粵很快反應過來,直接將她抱起來,放在了旁邊的沙發上,又蹲下來,把她把腳上的鞋子脫掉,沉聲問道:“藥箱在哪裏?”


    江岑恍若未聞,隻是愣愣的坐在那裏,眼神迷蒙,似乎在回憶。


    和蘇昭言分手後,江岑就再也沒有和他見過麵。一直到蘇昭言出國前的前一天晚上,她無意間聽到兩個同學暗地裏提起,失眠了一整夜,最後還是忍不住,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機場。


    隻是她在那裏等了整整一天,直到最後一班去往美國的飛機起飛,她都沒有看到蘇昭言。


    回到學校,江岑又去了蘇昭言的宿舍,他的桌子已經清空了,床位上也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大概是為蘇昭言打抱不平,對著江岑,他的兩個室友都沒有好臉色。


    其中一個語氣嘲諷:“老大真是瞎了眼,居然還買了戒指,打算一畢業就向你求婚。”


    江岑是在他的書桌抽屜裏發現戒指的,小小的心形盒子,江岑將盒子打開來,戒指安靜的躺在裏麵,鑽石的光芒幾乎要灼痛她的眼。


    原本她已經接受了和蘇昭言分手的事實,可看到他一早準備好的求婚戒指,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其實江岑也不是不知道,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蘇昭言有什麽結果,可還是忍不住將戒指據為己有。


    臨走前她向蘇昭言的室友請求道:“……別告訴他。”


    她不想讓蘇昭言知道自己過來把戒指拿走了。


    室友神情嘲諷,“你放心,我們才不會告訴他。”


    是了,蘇昭言的朋友大概都巴不得他永遠不要再和這個女人有什麽糾葛。


    江岑把戒指帶回去,小心的藏好。期間換了好幾次住所,但每次都不會忘記這枚戒指。


    其實她從來都不敢拿出來看,她害怕自己會流淚。


    沈粵一連問了好幾句,江岑都沒有答話。他知道一提到蘇昭言她就是這個樣子,但此刻也隻能強壓下心裏的怒氣,起身去找藥箱了。


    他在臥室的床頭櫃下麵找到了藥箱,出去的時候發現江岑仍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她的臉被黑暗所掩映,沈粵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沈粵打來一盆水,幫她清洗腳上的傷口,又小心的幫她將紮進腳心的碎玻璃挑出來。


    那天和蘇昭言見過麵之後,江岑便回家找出了那枚戒指,剛搬進那房子時沈粵見到過一次,但他並沒有問過那戒指的來曆——其實他們倆也是有結婚戒指的,梵克雅寶的定製款,鑲在指環上的最大那顆鑽石足足有三克拉重,除此之外還有配套的項鏈和手鐲。


    江岑隻是突然想通了,蘇昭言都打算結婚了——即便他不結婚,自己和他也是不可能的,她又何必再留著這個戒指,留許多無謂的妄想?說到底還是跟自己過不去罷了。


    現在江岑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那天沈粵在她的包裏看到了那枚戒指,所以他會對她說那樣的話。


    江岑本想告訴他,自己那天帶著那枚戒指,其實是想處理掉的。可轉念一想,又不由覺得自己太可笑,人家將你的尊嚴都踐踏得一幹二淨了,何必再湊上去巴巴解釋。


    沈粵已經幫她包紮好了傷口,江岑將腳從他膝上收回來,低聲說:“謝謝你。”


    他沒有說話。


    樓下傳來汽車的引擎聲,江岑知道是司機開車到了,於是說:“沈粵,你先回去吧。”


    沈粵沉默了一會兒,知道今天這樣的狀況,無論是溝通還是繼續爭吵都不太適合,於是站起身來,說:“記得換藥,最近天氣熱,小心感染。”


    江岑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在沈粵出門前低低的補充了一句:“我說的事,你認真考慮一下吧。”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起來,江岑發現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蠟黃,眼神呆滯,再配合腳上的繃帶,真是怎麽看怎麽狼狽。


    宿舍樓的隔音效果太差,昨晚她和沈粵的吵架估計全樓上下的人都聽見了,她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估計大家多半會以為她昨晚是被家暴了。


    家暴就家暴吧,江岑不禁自暴自棄的想,這樣大家多少還能給個同情分。


    周日的時候,江岑想回家裏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出來,但又擔心碰上沈粵兩人再吵架。於是她留了個心眼,特意給豆豆打電話,讓她在公司的時候見到了沈粵就給她打電話。


    豆豆覺得十分新奇:“你幹嘛?要抓奸啊?”


    “是啊是啊,”江岑連連點頭,“你順便幫我看看他身邊有沒有狐狸精。”


    結果下午三點的時候,豆豆果然給她來了電話,說:“在開會呢,我假裝上廁所出來的。”頓了頓,又聽她說:“嗯……保守估計,這會起碼得開一個小時吧,要幹壞事就趕緊的。”


    好在江岑人就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掛了電話之後她便直接往家裏去。


    房間裏有些亂,清潔阿姨大概有好幾天沒來打掃了,餐桌上還堆著吃完的外賣飯盒,沙發上也堆滿了換下來的髒衣服。


    江岑推門進了臥室,發現臥室裏也是一團糟,床上的被子亂糟糟的堆在那裏,煙灰缸裏也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煙灰。


    臥室的地上散落著幾頁文件,江岑彎腰將那幾張紙撿起來,隨便掃了一眼,卻覺得不對勁起來。


    江岑又匆匆掃了掃後麵幾張紙,心中的疑惑就越發濃重。


    她強自鎮定下來,想了想,於是掏出手機來,將那幾頁文件都拍了下來,打算回去再細看。


    星期一早上在食堂吃飯時,江岑聽見隔壁幾桌都在聊這幾天的熱點新聞:網上攻擊謝永寧教授學術不端的話題。等她到了實驗室,發現大家的話題也是這件事。


    因為謝永寧教授正是實驗室的負責人,所以大家談論起這件事來,就更是有些義憤填膺——


    “這擺明了就是抹黑嘛,居然還有那麽多人相信!”


    “要不怎麽說有些人好忽悠呢,估計文章都沒看完就開罵了。”


    “我覺得吧,這事啊,八成就是同行幹的。你看看那篇文章,簡直了……絕對是故意抹黑啊。”


    “就是,真惡心,網上造謠沒成本唄,也不怕報應啊。”


    一群人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謝教授倒是出現了,他一臉笑咪咪的表情:“大家都在討論我?”


    大家都轉過身來,紛紛說“教授好”。


    “我猜猜看,是這幾天那事吧?”


    謝教授這一問,立刻又將眾人的熱情激起來了,大家紛紛七嘴八舌地說:


    “太過分了!”


    “不要臉!”


    “要不我們寫篇文章罵回去吧?”


    “你們還來勁了?”謝教授笑起來,緊接著又說:“沒什麽好氣的,別管這事了,大家都幹活去吧。”謝教授依舊是滿麵笑容,“反正我們也不靠網民吃飯嘛。”


    聽到這一番話,大家也都紛紛笑起來,實驗室裏的氣氛陡然輕鬆許多。


    謝教授又指了指江岑,說:“你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謝教授先問了問最近幾個項目的進展,想了想,又問她:“m2c6有什麽進展嗎?”


    “藥監局那邊的批件剛下來,”江岑說,“臨床研究大概下個月就能全麵展開。”


    饒是謝教授,這會兒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但願能有好消息。”


    是的,但願能有好消息。


    m2c6是實驗室研究的抗腫瘤藥物,江岑還沒進入實驗室的時候就已經展開研究了,花費數年時間,其間耗費無數心血,也燒了大把大把的錢,因為資金緊張,最後實驗室不得不與醫藥公司合作,雙方共同研發。


    聊完工作,謝教授又想起先前看到江岑的腳上還包著紗布,於是問:“你腳怎麽了?”


    “不小心踩到玻璃。”


    隔了一會兒,謝教授又說:“你最近狀態不太對。”


    實驗室裏的其他人是不清楚,可謝教授在a大任教已久,一直都是院裏的老師,自然是知道江岑和蘇昭言的關係的。


    江岑低著頭,沒說話。


    “真是因為他?”謝教授滿臉驚訝。


    江岑覺得十分為難,如果默認,豈不是在承認自己對前男友念念不忘,兩人藕斷絲連?可若是解釋,總不能告訴他自己這樣是因為最近在和丈夫吵架鬧離婚。


    “不是……”於是她隻得含糊解釋道,“最近家裏的事有點多。”


    “不是就好。”謝教授顯然十分欣慰,大概也是怕她的私人感情影響了科研。


    晚上的時候又和豆豆一起吃飯。


    “你和沈粵打架了?”看到她的腳,豆豆嚇了一跳,“他出手這麽狠?你沒事吧?”


    江岑扶著額頭,十分無奈:“你想到哪裏去了?”


    豆豆一臉認真:“我前幾天去沈粵他們公司,他臉上還掛著傷呢,那麽長一道口子,肯定是你指甲劃的。”


    江岑一愣,隨即有些心虛,因為的確是她幹的。


    “不說這個了,”她試圖轉移話題,“我有事找你幫忙。”


    “什麽事啊?”


    江岑轉身從包裏拿出那個藍色絲絨盒子來,說:“這個鑽戒,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錢,你能幫我賣掉嗎?”


    “多大啊?五十分以下的不好出手啊。”豆豆一邊嘀咕著一邊接過盒子,看了一眼就說:“你這個起碼有八十分吧……我正好認識一朋友,是鑽石交易所的,我改天幫你問問吧。”


    江岑點點頭,說:“賣了的錢……你要不就隨便找家機構捐了吧。”


    “你受什麽刺激了?”豆豆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沒有啊,”江岑慢吞吞地開口,眨眨眼睛,“我突然想做點善事,不可以嗎?”


    “嗬嗬,”豆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還說沒和沈粵吵架呢,這都要賣戒指了。”


    江岑懶得理她,隻是作勢要將戒指拿回來:“你不幫忙我找別人了?”


    “幫幫幫,誰說不幫了?”豆豆趕緊將戒指塞進自己包裏,“到時候捐款證明給我,我還能抵稅呢。”


    “納稅光榮!”江岑笑起來,“我的工資連個稅起征點都沒到。”


    沒過一會兒,豆豆那邊又擔心起來:“你確定真的要賣這戒指?”


    按照豆豆的說法,夫妻之間嘛,那就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吵架生氣了很正常,可是賣戒指這事……氣頭上把這戒指給賣了,回頭倆人一和好,發現這戒指被賣了,豈不是又要掀起一場大戰?


    江岑無奈,隻覺得實在沒法和她解釋,心中不禁暗暗後悔,早知道就不說把錢捐掉了,這樣還能找個缺錢用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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