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飄零久


    今日科舉武試,秦楚走得匆忙,沈漁特地準備的那一曲殿前歡,終究沒能彈給他聽。左右大早上崢嶸苑裏無事,便在此處多逗留片刻。


    “把我的琴拿來。”


    墜兒忙不迭將她的琵琶捧了來,沈漁接下琴,抱在懷裏,輪指試了試音,又轉動上方弦軸,輕輕調了調弦。


    指尖一撥,琵琶聲錚然抖開,清脆如泉,指法變換之間,又隱有風雷之音,大弦嘈嘈,小弦切切,說不出的婉轉順暢,道不盡的撩撥蠱惑。


    沈漁正彈到情動之處,大門一聲巨響,轟然踹開,七八個凶神惡煞的家丁魚貫而入。沈漁琵琶上的弦驟然斷裂一根,割破了食指,站起身來,將墜兒擋在身後。


    家丁分列兩邊,一名富貴婦人邁進門檻來——那婦人四十上下年歲,保養得宜,並不顯出老態,發髻束得極高,反倒別有一段刻意流露出來的慈祥和寬容韻味。


    但沈漁閱人無數,一眼便看出此人來者不善,她自然知道她是秦楚的母親,卻不曾料到秦老夫人來得這般快,令她措手不及。


    “沈老板好生清閑,崢嶸苑裏迎來送往的生意不好做罷,”秦老夫人麵上不動聲色,語氣卻是按捺不住的尖酸刻薄與頤指氣使,“老身聽下人說,沈老板昨夜未曾回你那青樓裏去,想來必是在楚兒的私宅住了一宿,不知我兒可曾怠慢?”


    “不曾,”沈漁將鬢角碎發抿到而後,不卑不亢道,“老夫人大可不必憂心,秦楚待人向來客氣。”


    “你真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秦老夫人憤然道,“我兒子願意給你幾分顏色,你倒拿來開染房了!”說罷一揮袖擺,“給老身把她的琴砸了!”


    下人小廝一哄而上,將她手中的琵琶搶下來,狠砸在地,琴柱登時折斷,木屑四飛。


    小丫頭墜兒眼圈通紅,咬牙便要往上衝,被秦老夫人身旁的嬤嬤擒住,狠狠扇了兩耳光。


    “別動她!”沈漁道,“琴可以砸,別傷人。”


    秦老夫人嗤笑一聲,“琴要砸,人我也要傷,我兒眼拙,竟然與你這樣的風塵女子糾纏不清,實在有辱我秦家門楣,不整肅無以正家風,給老身打——!”


    小廝將沈漁按跪在地,以鐵棍緊緊壓住她的脊背,令她無法抬頭。鐵棍起落之間,敲擊皮肉的悶響聲格外刺耳,沈漁咬牙死扛,額頭上汗雨岑岑,嘴唇咬破,也不肯叫一聲疼。


    “沈老板應該知道,秦楚是老身獨苗,秦家對他寄以厚望,他的姑母在妃位上,更可保他仕途暢通,”秦老夫人微微伏下身,低聲道,“老身不希望,他的前途毀在你手中。”


    她撣了撣衣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更何況,老身自己生的兒子,就如我身上掉下的肉,老身比任何人都了解他。這孩子打小兒性子冷,對人對事,皆不過是一時半刻的新鮮,新鮮勁兒過去了,你連條後路都沒有,豈不可悲。”


    字字誅心,秦老夫人十六歲嫁進秦府,至今已有近三十年,秦老爺早逝,膝下唯有一子,做了這麽多年當家主母,自然比旁人更有手段令人屈服。


    “我與秦楚之間,並非是我一廂情願,”沈漁疼得臉色發白,慘然笑道,“秦老夫人卻隻來教訓我,恐怕沒什麽用。”


    “敬酒不吃吃罰酒。”她雲淡風輕的表情徹底激怒了周秦氏,她反手給了沈漁一耳光,“宋媽,給她點苦頭吃。”


    身後一名滿臉橫肉的嬤嬤旋即站出來,粗聲粗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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