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歐先生真願意承認一個民工?”龍振飛從容淡定的表情,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震驚,顯然他沒料到計劃如此順利,沒料到一貫低調的歐騰,毫不猶豫選擇與“攜帶炸彈,製造恐怖襲擊,可能引起公憤譴責,涉嫌犯罪……”的民工站在相同立場,沒料到歐騰將自己推到台麵,擋在苟二根身前。


    “您果斷為一個民工擦屁股,本少爺佩服。”龍振飛一陣鼓掌,看來其他種威脅都不用了……


    “龍先生又想太多。”既然已經注冊微博,歐騰索性開始關注各界資深朋友,重要機構,順便申請認證,他低頭滑平板,不屑看龍振飛:“隻希望你光明正大對付我,沒必要殘害無辜老百姓。”


    “我關注了歐先生,歡迎您回粉……”三少爺勾起嘴角,以自己“土豪龍行天下”人氣帳號轉發了歐騰第一條微博,內容:【中國區安奠基,久仰董事長,搶先對話傳奇富豪#幫歐騰上頭條#】


    數字化時代,簡單文字的迅速傳播令新聞信息更透明,不超過五分鍾,主流微博運營商,網站總裁總編輯,管理總監……幾位負責領導輪番“轟炸”致電,歐騰平靜拿起手機:“是我的帳號。”


    當下,一位高大敦肅,深灰襯衫的板寸男人,左手提倆公文包,右手捧個筆記本,不顧服務生警衛阻攔,氣衝衝闖進餐廳,將所有東西摔在歐騰眼皮下:“董事長為什麽注冊微博?若無聊需要娛樂我們無話可說,可為什麽擅自發布爭議性內容?歐騰,你明明知道網傳恐怖份子因仇報複奧凱!”


    “安子烈,你放肆!”龍振飛斜翻個白眼,輕蔑諷刺:“竟敢這種口氣跟歐大董事長說話!”


    其實,剛才突然望見龍振飛一刹那,那種又優雅又狡詐的熟悉神態,令安子烈幾乎情不自禁一陣恍惚,昨夜被這男人勾引的浮現,他直接端起桌上小半瓶紅酒喝盡,差點控製不住心緒:“原來董事長提早下會議就為了跟三少爺吃飯!歐騰,因小失大好玩麽?你不知道他耍的那些爛招?”


    “安子烈,你閉嘴!”龍振飛用力割塊羊肉,咬牙切齒:“老子正跟歐騰暢聊文明和時尚!”


    歐騰卻仍舊沉默,安子烈怒瞪龍振飛一眼,諄諄告誡董事長:“請跟那個民工劃清界限,唐師傅和李項榮,以及一些前輩股東,在頂樓會議室等你,他們希望董事長反思救援恐怖分子的錯誤!”


    “苟二根不是恐怖分子。”歐騰瞥了安子烈一眼,喝盡白酒:“本次事件我親自負責善後,不希望牽扯任何多餘的人,你立刻為苟二根做一份全新簡曆,姓名保留,宣稱他是徐光祥管家養子。”


    (2)


    “哈哈哈,歐先生的確可以輕易讓苟二根從出生起就是你的人……”龍振飛一邊享受美味羊肉一邊滑平板,點出收藏夾一份掃描合同一份簡曆:“但我也可以,那個民工貌似更願意為我工作。”


    ——就是上次在下沙建築公司總部,苟二根又興奮又榮幸,親自和董事長朱修懷簽訂的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甚至夾雜一份高額擔保,頓時,歐騰無所謂的表情,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我存檔的材料,全部都由民工親自簽名,按手印,隨時歡迎歐先生核對指紋。”服務生為三少爺端上主菜,香烤牛眼肉排,香煎銀鱈魚,龍振飛繼續吃,繼續說:“苟二根已經是沙建的項目拓展部副經理,是我的人,怎麽辦啊?歐先生卻在微博上公布苟二根是你的人,算不算涉嫌詐欺?”


    “歐騰,你看,苟二根跟龍振飛默契串通!從最初在質匯路,就是個圈套!絕對!”安子烈無限惱火狠狠拍桌:“歐騰,你到底被下了何種催情迷藥?連續跟民工發生關係,不惜代價保護……”


    “安子烈,你敢這麽跟我說話?”歐騰縱身一躍,雙手揪住其衣領,猛勁一推,將高大男人摔在隔壁高背椅上,歐騰壓迫著安子烈,嘶啞低吼:“圈套個屁,你才是中了龍振飛圈套!一切從頭到尾和苟二根沒半毛錢關係,他就是個單純至極,被利用的愚蠢民工!我必須出麵,視頻照片清楚記錄下我和苟二根的容貌,狡辯更會讓區安喪失公信力!至於我和他之間的私事,不必跟任何人匯報!”


    饒有趣味地觀看眼前鬧劇,龍振飛一陣鼓掌:“歐先生真可謂大丈夫,不像某些人小心眼。”


    嫌棄地鬆開安子烈,歐騰轉頭凶凶瞪向仍舊喝酒吃肉,不亦樂乎的三少爺,不得不承認其實龍振飛不僅長得帥,而且非常聰明,他向來喜歡才華橫溢的員工,如果龍振飛不是恒版實業三少爺,歐騰恐怕很願意歸納於旗下:“龍先生煞費苦心,我要買回苟二根和沙建的合同,請出價,談談條件。”


    三少爺直截了當:“第一,這段時間我要住在歐先生家,第二,豐億要水北通關這塊地皮。”


    “住我家可以。”歐騰拉扯領帶,煩躁斥責:“水北通關a、b、c項目全部讚助金貿組織,已經是政府和蕭氏的資產,區安占有股份不多,龍先生讓我支持你投資項目太可笑,十億,我隻付錢。”


    “呯、砰、哐……”磁盤、玻璃杯、刀叉工具掉地,三少爺氣得揮手一甩:“太可笑?水北通關本就是豐億的資產!”他站起來,直盯歐騰:“為什麽不給我一條活路?錢根本無法拯救豐億。”


    “錢可以養老,趁早宣布破產,還能多留點……”歐騰再轉頭,再懶得多看,一邊往外走一邊向龍振飛發布最後通牒:“你非常聰明,肯定明白自己的處境,把苟二根送回來,請安子烈轉賬。”


    (3)


    “歐騰你是不是人?強製收購我父親無數資產,區區十億妄想還清?”三少爺往前衝,奮不顧身逼近一刹那,整個膀子被安子烈牢牢抱住,他幾次猛勁沒掙紮掉,隻能狼狽地倚靠在安子烈懷裏對歐騰背影抱怨:“表麵合作恒版實業,實際剔除一切龍氏血脈之人,讓我們萬劫不複,這算正義?”


    “別吼了,他走遠了……”安子烈竟側繞過胸膛,伸勾胳膊,摩擦,情不自禁地從背後緊緊環抱住龍振飛:“啟動收購前,恒版實業已經虧空了,如果沒有歐騰,你父親的無數資產沒有價值!”


    “冠冕堂皇的說辭,留著自己意淫!你他媽放開我!”龍振飛抬腿往後踹,安子烈猝不及防挨中結實一腳,龍振飛挑個幹淨新位置坐下,高聲叫喚服務生:“三瓶拉菲,繼續給本少爺上菜……”


    “苟二根在哪裏?我派人去接他……”安子烈於龍振飛對麵坐下,誠懇分析道:“歐騰不可能送任何項目給你,十億已經是天價,足夠了結所有的荒唐計劃,一個不值錢的民工,別得寸進尺。”


    “錯,或許那個民工最值錢,你信麽?”三少爺為安子烈倒一杯紅酒,輕蔑質問:“你是不是以為自己非常了解歐騰?尊敬,忠誠,但你是誰?是安子烈?可安子烈是誰?隻不過是個虛假、冰冷的偽裝空殼?你辛辛苦苦為歐騰賣命,爭分奪秒,這個點還在加班,三年如一日,你到底為什麽?”


    “哼,歐騰是我……”安子烈喝盡紅酒,居然微微一笑:“不幸苦,做生意比當兵舒服……”


    “對,財富能代表成就感,財富能滿足奢望,財富能促使為所欲為……”倏地,龍振飛一杯紅酒潑到安子烈臉上,他又站起來,坐到男人大腿上,拎餐巾為安子烈擦拭:“舒服麽?我知道大人現在是區安集團總裁,地位高貴,您操作的事,承諾的話,應該記憶猶新罷?昨晚本少爺流血了……”


    沙沙沉沉的音調,怏怏屈屈的語氣,仿佛尖銳的針刺進安子烈耳朵,龍振飛丟下餐巾,變本加厲直接撫摸安子烈胸膛,曖昧煽動:“想補償我,至少得表現出誠意,本少爺高興,隨時跟你搞?”


    手掌的溫度燙在安子烈皮肉上,仿佛細胞又被電流擊中,他竟交纏握扣住龍振飛十指:“昨晚令我非常難忘,我很榮幸,我會負責,我……”安子烈沉默著閉了閉眼,抬頭凝視男人:“振飛,我該補償你什麽?將來,如果豐億公司有什麽變故,隨時來找我,一定會有光明大道,恭候三少爺。”


    “哈哈哈……”這一刻,龍振飛卻笑的苦澀,他從安子烈腿上跳下,後退一步:“好,算本少爺又看錯人,你跟那群王八蛋一路貨色?臭不要臉!”龍振飛氣急敗壞:“想包養我,等下輩子!”


    “區安旗下,宏基工程有個大項目不算引人注目,構建圓雙圓娛樂城一條街,利潤豐厚。”安子烈輕輕歎了口氣,鄭重向龍振飛承諾:“我無條件讓豐億入股8%,你趁早去注冊空殼公司套現,絕不能被董事長知道……此外,歐騰答應支付十億,我翻倍轉賬給你,二十二億,希望龍老板高興。”


    “真心?”三少爺英俊的鳳眼頓時綻放出金光,居高臨下,他猛勁按住安子烈肩膀:“如果你真心拯救豐億,我願赴湯蹈火……”誰為誰赴湯蹈火?瞥見waiter準備上菜,安子烈推開龍振飛……


    “現在,可以交代苟二根在哪裏麽?”安子烈仍舊凝視著男人,仿佛身中巫蠱劇毒不自知。


    (4)


    漆黑夜幕,星星點點,閃爍無數種神秘,或許更透著一絲淒涼?飄渺烏雲層遮住月亮角,卻照樣無法阻止其反射太陽光,月光穿透玻璃,灑在苟二根憔悴的臉上,男人躺在一間五角星形狀,格局怪異的房間裏,他右手因裂紋骨折打著石膏,左手因截斷包著紗布,腕子血管上插著針,正在輸液。


    迷迷糊糊,苟二根深深蹙皺眉頭,昏睡得非常不安穩。沒開空調,夏天炎熱溫度下,他全身未出一滴汗,已經燒得皮肉滾燙。一顆沉重的腦袋,左右微晃,嘴裏不斷發著嗚哼,似乎正在做噩夢。


    “咿!臭根子又偷吃排骨湯……”九歲的大姐苟文英,操著一副大嗓門叫喊,剛好把苟二根他母親羅珍珠給喊來,女人重重揪起苟二根耳朵,給他一巴掌:“飯不吃光吃肉!這是給你爹補腿的湯,你爹砍柴路上被三輪車壓了,至少得臥床倆月……”小根子哇哇大哭,他才六歲,啥也聽不懂……


    “我去田裏收玉米,英子,好好看著你弟弟,不要讓他到處撒尿,隔壁王嬸叨了無數次,這個造孽東西……”羅珍珠跨上自行車,繼續囉嗦:“你們爹垮了,大大小小的活就指我一人幹,再把娘也累死算了,一個個都去喝西北風!明兒菜棚忙不過來,肯定要花錢請人,趕緊教根子騎自行車!”


    那年,時逢八月底,仍舊是炎熱溫度下,小根子赤著膀,蹲在玉屯溪邊玩弄泥巴,全身髒兮兮糊滿汙痕,瞥見幾條粗肥的蚯蚓爬出,他開心地咧開嘴,抓住!唰……甩到旁邊一小姑娘衣服裏……


    “臭根子,臭根子,臭根子……”小姑娘也不怕,拿泥巴埋這惡作劇壞蛋,搞得小根子頭發裏眼睛裏嘴裏都是泥巴,他更惡劣地抱住姑娘,泥巴蹭姑娘一肚子,童年的歡笑:“哈,哈哈哈哈……”


    “根子!還不快下來遊泳!苟壯壯又跟花胖妞玩?哈哈哈哈!”王嬸的兒子劉錢,以及一群大抵同齡的小夥伴,衝小根子揮手:“花胖妞就是苟二根媳婦兒,上次她吃冰棍還買倆,哈哈哈哈……”


    突然,遠方傳來一聲難聽怒罵,打斷了孩子們的嬉戲,羅珍珠滿臉惱火,操著一條掃把,活像一頭母老虎,朝小根子衝去,剛近前,便重重往他屁股上抽:“你怎麽這麽野?怎麽這麽野?又敢趁你姐姐幹活跑出來玩!看我不揍你……”小根子哇哇大哭,什麽反駁話也不會,耳朵很快被揪起……


    “回家!今天洗完衣服才能吃飯!”羅珍珠氣頭上終於做了決定:“你明天開始學騎自行車。”


    “嗚,嗚嗚嗚嗚……”還未變聲的小根子,一副尖嫩的嗓音哀求:“不學,我不學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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