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欄道西頭口子上也分岔出很多還沒重修的舊巷,偏北一條匯通路原來是混雜著各種小吃店,海鮮館的飲食街,自從興陽帝寶樓盤開發以來,這裏的住家都因強製拆遷而相繼搬走,現在已經人煙稀少,值班老頭是其中釘子戶之一,如今還住在角落處那棟四層高磚房的一樓。


    “工棚都被全部拆掉了……”苟二根邊收拾著行李邊跟值班老頭聊天:“我來時,看到前麵入口站了很多工程隊……好像是宏基工程那個大公司派的,他們把兩邊的樹都挖掉了……”


    “操,連我的房子也保不住。”值班老頭狠狠罵到:“興陽帝寶要蓋酒店和度假村。”


    “唉,讓他們拆的時候多補點錢給你……”苟二根安慰道:“現在房價多高啊……”


    苟二根常年習慣性收集工地廢品寄回家給他爹用,捆好三堆木板,再把水泥紮緊,全部都包上兩層麻袋,弄得手辣辣得痛,苟二根蹲在地上喘氣。這些東西都是做工時剩下來的好材料,雖不要錢,還真不是垃圾,去年他竟在工地上意外拿到兩大塊價值上萬的沉香木,苟二根老爹興奮不已。


    看見苟二根起身,兩手緊抓著那一大包一大包的麻袋,正往前要靠牆堆,滿身汗浸透了衣服,值班老頭搖著扇子吼他:“臭小子,你把東西放右邊那角落上……別擋著我的門了……”


    “左邊三個白麻袋寄上回的地址,”在牆角放好那些準備發物流的包裹,苟二根立刻朝值班老頭喊:“右邊紅麻袋和裝食品特產的藍袋子,一起寄到這……”說罷,他還跑到老頭跟前,掏出個封信:“看,就是這個地址寄紅的藍的,名字你別給我寫錯了啊……信要去郵政局寄……”


    “趙秀玉收?你女朋友麽……”值班老頭扯過苟二根手上的信瞥著:“這年代寄啥情書?”


    苟二根瞬間紅了臉,其實他寫信純屬是為的浪漫,趁著自己和趙秀玉都沒配手機,就暫時體會一下舊年代那種知識青年的戀愛方式,越沒文化的人越裝折騰,卻有總想追尋文化的信仰罷?


    “根子啊,怎麽不買點洗麵奶化妝品之類的送女朋友?姑娘就喜歡這個……隔壁那家小超市已經拆了,正在清倉處理,現在都打三折二折……”值班老頭一指廚房,提醒苟二根:“看,我今天下午還去搶了很多東西呢……”物質是生活的基礎,所以苟二根總給趙秀玉帶特產和生活用品,仔細想想,趙秀玉前幾年才開始用洗發露,到現在都舍不得用洗麵奶,更別提化妝保養,再認真看看城市裏那些滿身香味,打扮妖媚的女人,苟二根的心就絞痛不已,他暗自發誓要努力拚鬥。


    “太謝謝你了……”苟二根背上他的黑色旅行包,騎上他的破自行車:“這些東西明天一定記得幫我發掉啊……”出了老頭家,苟二根還真就去隔壁小超市為趙秀玉買了兩大袋清倉貨。


    突然,滿身大汗的苟二根想起來,在芝欄道做活的時候,李板不是發現,走到芝欄道北麵,再往下抄小路,第二個岔口旁有個還沒拆完的老遊泳池麽?一張票才八塊錢,還能包洗澡……


    苟二根興致高昂,他前天剛被那群混警察蛋放出來,昨兒從早到晚都在幹工,已經很久沒有洗過好澡了,自己都多次閑髒,難得這星期天大周末,苟二根腿一蹬,加快了車速。


    還不到四百平方米的舊小區遊泳池,周圍雜亂密麻地堆滿了批發商販的稻穀包,兩排休息木凳也已拆遷大半。苟二根在水裏暢快地劃了好幾個來回,喘著氣停靠在池邊,泡著屁股雙腿,腰肌以上的粗壯胸膛暴露在夜幕下,來這裏的都是單身漢,姑娘肯定不敢到已荒成郊區的池子罷……


    遊了不到一小時,苟二根提早進了浴堂,他特意拿出剛在超市新買的香皂要來洗個好澡。


    “苟二根,看你這身膀子是夠結實的……”突然發現竟有幾個下沙建築的工友在,他們調侃著:“瞧根子屁股翹的,吊子也那麽大,皮膚也比哥幾個白,曬這麽多年,就臉黃了點……怪不得有村花肯給他做老婆啊……哈哈哈……”聽到眾民工提起趙秀玉,苟二根當即得意地哼了兩聲。


    趙秀玉在苟二根眼裏絕對是天生麗質的仙女,足夠這些找不到姑娘的臭民工羨慕一輩子。此外苟二根對自己的身膀,著實也相當自信滿意,在村裏哪家長輩不讚美他是條年輕力壯的猛漢子?


    那群工友隨便一衝就完事了,回頭又撇見還在角落依舊搓著身子泡沫的苟二根,又紛紛起哄嘲笑他道:“看苟二根磨蹭的,你可別把皮都洗沒了啊……”


    苟二根卻是想著,不要錢的水和浴堂絕不能浪費。


    從遊泳館出來,周圍的人已經寥寥無幾,苟二根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芝欄正北大道,聽說是四麵最寬闊的街,白色黃色的霓虹交相映襯,苟二根慢慢地騎著車,清爽暢快地閑逛著……


    想著去年春節回村,跟趙秀玉逛忠孝巷子的那個晚上,兩個人牽了手,碰了嘴,怎麽就再沒做其他什麽啊?苟二根訕訕地後悔,但轉念又發誓,就算真做了什麽,也會一輩子對秀兒好。


    “……聽說從遊泳池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興陽帝寶裏麵,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樓盤,那是興陽帝寶裏的一片別墅區,咱們能去開開眼喲……”苟二根腦袋裏又突然晃出李板說過的話……


    馬上順勢抬頭望去,苟二根再次看見興陽帝寶別墅區外圈的山型綠蔭帶,以及山頂部相連矗立的黑色尖刀狀粗鋼防護欄,苟二根環顧四周,上下左右地瞧著,這北麵最頭上,一個岔口接連著一條柏油路,已經完全鋪好,開始分左右車道以及架設霓虹,苟二根推著車,提著膽子,好奇地繞過去,僅走了一小段,他驚喜地重大發現,這右側竟也是興陽帝寶別墅區外圈的山型綠蔭帶,而且這一麵的山頂上還沒有裝防護欄,難道有某個特別側門……可以通到興陽帝寶別墅區裏麵?


    轟然間,苟二根的呼吸急促起來,心髒猛地跳快了,他簡直又是渴著願望,想要走到前麵去探個究竟……自己若有幸能進去開眼,真的窺見興陽帝寶別墅區全貌,不知道要怎麽跟李板他們炫耀啊,可惜,這不知名的街道卻非常空蕩,除了遠遠駐守在外圍的警衛和保安,基本看不到人影。


    往來車輛疾馳,苟二根走完了很長的路卻都沒有收獲,右側仍舊隻是山型垂直的高牆,再往前繞,綠蔭帶頂端又出現矗立著那尖刀狀的黑色粗鋼防護欄……唉,現在都快淩晨了罷?


    苟二根些許失望地調了個頭,準備趕緊騎回家,虛榮好奇都是致錯的大源頭,要是明天趕不上工,那可真是損失慘重了,苟二根趕緊加快了腳步……


    興陽帝寶豈能隨意讓閑人參觀?漆黑的夜幕下,宏偉的別墅區裏,在奢靡繁華的建築中,掩藏著多少離奇悲壯,驚世駭俗的秘密?歐騰沒想到自己會再次踏入巨磐別苑,這座豪宅送出去那一刻,他已經決定徹底劃清界限,在蕭歆容連續開車衝撞之後,歐騰果斷按本性選擇無視,他向來不懲罰女人,懶得計較。但今晚,不僅是安子烈的轉告,連dna鑒定證書都實名傳到郵箱……


    此消息自然無法令他再鎮定,興陽帝寶擴建啟動晚宴還沒結束,歐騰就匆忙退席,趕著應付這場麻煩女人的鴻門陷阱,蕭歆容正站在巨磐別苑前廳,看似恭候多時,歐騰點了根雪茄,很煩。


    “我就知道你會來……”蕭歆容揚起嘴角望著男人:“歐騰董事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幫你找到兒子,該怎麽感謝我?”歐騰完全沒看蕭歆容一眼,徑直往前邁步,命令道:“開門。”


    剛進大廳,就準確地望見了她,著名終審庭首席*官的女兒賀唯,旁邊坐著一個四歲左右的男孩,清澈的大眼睛洞察力很敏銳,輕放下手上正在閱讀的一本厚書,跳下沙發喊道:“歐叔叔好。”


    目測男孩身高已有一米二,小身膀站的很直,大方穩重,一看便知受過極為良好的教養。


    歐騰衝男孩淡淡一笑,但並沒燃起多少為人父的興趣,首先,他完全不知道當初賀唯回美國時懷著身孕,如今通過蕭歆容,以這種方式見麵,歐騰也看不出有何目的,更徒增了厭惡。


    “好久不見。”賀唯也站起來,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凝視著歐騰:“過去快五年罷……”此時的賀唯不得不在心底裏承認,她再次見到歐騰,腦袋湧上的澎湃比預想的更多,太多了。


    這個魁偉的男人,從衣著裝扮到音容姿態,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著熟悉卻陌生的魅力,那樣濃烈的現代強者氣魄,歐騰仿佛比過去更加具有吸引誘惑……賀唯自然地心跳加速,便突然緊張起來,俯下腰身在男孩耳邊說道:“乖,你去樓上看書……媽媽跟叔叔要談重要的事情……”


    “賀唯,你帶他跟我走……”歐騰命令道:“有什麽事情,我們單獨談。”


    “就把我當外人了?”蕭歆容剛才站在旁邊看著賀唯和歐騰,心裏就已經酸楚難耐,終於聽不下去:“歐騰董事長的冷漠無情,過河拆橋,真是沒人敢比啊……”把賀唯從美國請回來圖什麽?其實蕭歆容從知道這個秘密開始,心底不僅羨慕也嫉妒賀唯,她至少有機會為歐騰生兒子。


    而自己隻是歐騰用過就丟棄的東西,蕭歆容隨即冷下臉,命令男孩:“你去樓上看書,阿姨也有重要的事情跟叔叔談。”男孩並沒遲疑,禮貌地點頭,在管家的指領陪同下坐上了電梯。


    “歐騰,今天在公眾場合,你該慶幸我沒把這件事說出來。”蕭歆容丟下一份協議,同時狡猾地警告:“唉,我家有高清監控設備,把你和母子的照片寄給媒體,我想,絕對是大頭條。”


    “報道過我私生活的媒體全部都倒閉了。”歐騰淡淡地回應,蕭歆容沒有成功激怒歐騰,很不甘心,直接吼聲談判:“你看看律師建議罷……要麽公開承認你的私生子,要麽跟賀唯結婚。”


    原來這兩個女人聯合是打算搞這無聊一套,歐騰頓時覺得不該親自過來應付,但他更後悔因為性致沒做好措施,而衍生出的錯誤,歐騰看了賀唯一眼:“沒想到你會跟蕭歆容一樣愚蠢幼稚。”


    “歐騰,你說什麽?”突然被罵的蕭歆容憤怒地眼冒火光:“那我們就法庭上見……”


    歐騰懶得理會蕭歆容,轉頭就走,臨到門前,重聲宣告態度:“賀唯,我明天去香港,你想通了再單獨來找我,贍養費和應得數目等其他條件,都可以跟我的律師團隊開……”


    “區安集團在唐嘉盛大酒店的淩晨宴場會議,各大股東都表示希望您親自露麵。”歐騰在車裏接到了安子烈發來的緊急報告,他雖立刻應允,但車速並沒有加快,一個突然出現的所謂親生兒子,明顯還是能影響到他的情緒,賀唯的父親畢竟是國際上著名*官,歐騰感覺愈發煩躁。


    如果最終導致打官司,恐怕要耗費很多精力和時間,現在正是全麵收購恒版實業的大計劃實踐階段,這個時期,歐騰肯定希望在其他所有領域,特別是私生活方麵的麻煩越少越好……


    連續思考,歐騰耽誤了很久,車才開上芝欄道,也許正因為這慢速度,在刹那間一轉頭,歐騰瞥見拐彎口有個推著破自行車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邊走著邊探著頭往興陽帝寶裏麵窺視。


    哼,歐騰一眼就認出了斜對麵的男人,正是上次質匯路車禍碰到的蠢民工。


    遠遠望去,那粗俗的臉上難得沒有一副無奈相,整個人放鬆地在街上遊蕩散步。


    其實這民工跟無數農村來的普通勞務者差不多……壯實的身膀,廉價的體力,短淺的見識,作為社會中最低賤的角色,幸苦維持著自己隨時會破碎撐不下去的生活……


    這種人,從來沒入過歐騰的眼……可難道是因為那個民工救過自己麽?這種時刻,歐騰突然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把車違規停下來……


    他完全不想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不想這麽快寫歐騰的後代,但放這裏能有推動劇情的作用,小賀很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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