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清醒幾分,手握著她的手,輕輕揉捏著,問了幾個關於外頭的問題,楚今安怕他擔心,隻挑好的說。


    話籠統的說了幾句,氣氛平和,楚今安從來沒想過兩人能離得如此之近,肩挨著肩,手握著手,呼吸中都是他的氣息。


    是溫暖的滾燙的,教人貪戀。她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舒緩地張開,貪婪吸收著他的體溫,才感到一絲活著的真實。


    後來不知怎的,緊繃的精神一鬆懈下來,他這個病人沒睡,她倒是先睡過去了,昏昏沉沉。


    傅容珩倚著床,沒什麽困意,望了她良久,替她蓋好被子,半晌,才躺下,牽著她的手沒鬆,出了汗。


    後半夜,楚今安迷迷糊糊聽到什麽動靜,困倦的睜開眼,模糊看到一個影子,越過她,費力地從床頭櫃拿什麽東西。


    “四哥?”她人還是困的,身體先清醒過來,下意識扶住他,緊張問,“哪裏不舒服嗎?”


    “吵醒你了?”雪還在下,從窗外映出他瘦削堅勁的輪廓,微側著臉,看不太清,聲音放緩,發啞,“我喝口水,你繼續睡。”


    “我給你倒。”這下楚今安徹底醒過來,有些自責,懊惱自己怎麽能這麽睡過去,連忙起身從床頭櫃拿起水杯,給他倒了杯水,遞到他手裏,“你有事叫我,不要自己做。”


    傅容珩沒說什麽,傅家家規森嚴,他又在軍校畢業,習慣了有事自己解決,加之喜靜,即使是年少病時也沒怎麽讓人貼身伺候。


    如今床上乍然多出來一個枕邊人,一側身就是她的呼吸體溫,他倒是開始不習慣,輾轉半宿都沒睡下。


    他喝了兩口水,潤了嗓子,楚今安不太放心,用手碰他的體溫,發熱,也潮,她心一沉,把手探進他襯衫裏的皮膚,果然出了汗,是還燒著。


    雖然脫離了高危期,但術後高燒,嚴重要致命的。


    後半夜又是人仰馬翻,她一陣忙活,燒熱水煮藥,用毛巾給他擦汗,傅容珩看著她忙,沉默許久,手指曲起在膝蓋上一敲一叩,眼中明暗交雜,有淺淺的光影。


    “讓你這樣伺候,四哥心裏過意不去。”


    楚今安抿唇,抬頭看他一眼:“我是醫生。”


    他確實瘦了很多,那身襯衫都顯得有些空,楚今安給他擦汗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她低頭擰毛巾,水聲作響,過了一會兒,輕聲說:“就算是妻子,也理所應當吧。”


    妻子照顧她在病中的先生,天經地義。


    傅容珩愣了一下,敲擊的手指停下,一時沒接上話。


    楚今安低著頭,烏黑長發遮住薄紅的耳垂,聽他許久沒說話,故作不經意的抬頭看,卻剛好撞上他噙著笑的眼底,也有種病弱的風流。


    後半夜被白茫茫的雪映得發亮,屋內也籠了幾分幽光,他的側臉映如古畫,線條流暢,鼻梁高挺,白襯衫鬆散解開了兩顆扣子,皮膚微微潮紅,就那麽倚在床頭,竟有種濃鬱的欲色。


    楚今安呼吸屏了幾秒,不自在的收回目光,被他握住了手腕,心疼她折騰這麽久:“好了,睡吧。”


    有了這次的經曆,楚今安不敢睡太熟,傅容珩看穿她,指出來,“你若不睡,四哥怕是不會安心。”


    楚今安隻好將心思作罷。


    翌日,新雪初霽,晴光正好。


    這場寒冬的第一場雪下得格外大,天地遼闊,白雪皚皚,覆蓋了山河萬裏,像是祭奠著死去的戰士,又像是致敬著新生。


    楚今安醒時,在晨光下看著他睡著的側臉,心底一片寧靜踏實。


    她微微一笑。


    梁商君過來時,看到楚今安在這,也不覺得驚訝,剛好那時候傅容珩醒,兩人說了幾句話。


    傅容珩的傷情太重,低燒反複,時醒時昏,昨晚的精神氣都是他強撐出來的,身邊離不開人。


    楚今安放心不下他,有了第一晚,順勢就在他屋內住下了,也是他在她耳邊說,“留下來麽?四哥不想你走。”


    如此直白。


    兩人日夜同床共枕,無夫妻之實,也不算清白。


    起初楚今安連碰到他的手都會覺得緊張,後來催眠自己醫者仁心,連夜裏出汗襯衫都是她給他換的,也就慢慢習慣。


    傅容珩傷情慢慢痊愈,也在逐步接手軍務,有時候楚今安早晨醒來,下雪天,屋子裏昏昏暗暗,身邊看不到人,她挑燈到外屋,看到傅容珩側對著她站著,穿著襯衫,肩上披了軍式大衣,在跟馮淩誌說話。


    背光,看不清他臉色。


    “都是我的失職,請四爺責罰。”馮淩誌沉聲。


    “並非全是你的責任,魚兒咬鉤才是要緊事。”傅容珩聲音冷漠。


    看到她,他話音止住,溫聲:“這麽早醒了?不再睡會兒嗎?”


    楚今安搖頭,替他把大衣的扣子扣好,蹙眉:“小心著涼。”


    馮淩誌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習慣了,不敢抬頭冒犯去看。


    楚今安總覺得傅容珩需要靜養,對那段時間頻繁找他辦事的副將們都沒什麽好臉色,有時候大家聚在營帳裏,楚今安繃著臉給他送藥湯,被人揶揄著取笑。


    “也就楚醫生敢這麽管四哥了,佩服佩服!”


    他們跟著起哄。


    傅容珩端著藥湯,漫不經心的笑:“畢竟是我未過門的太太,我哪敢得罪。”


    楚今安心跳亂了,抬頭看他。


    滿堂笑聲裏,他定定凝視著她。


    唯有趙鵬忠無聲看著這一幕,眸沉了沉。


    誰能想到……傅容珩居然沒死成。


    上次行軍他在路途上故意行蹤,令會汌所察,以為能要了傅容珩的命,可恨棋差一招!


    深夜,趙鵬忠著急把他們商討的新作戰計劃傳給會汌,一個人往軍營外走,突然被人攔住去路,他心下一沉,盤旋著不好的預感,可看到來者,又鬆了口氣。


    “馮副官?有事嗎?”


    馮淩誌舉起槍:“有,你被扣了。”


    趙鵬忠詫異,僵住,被抓回去的路上,低聲跟他說:“我知道你是覃先生的王牌,我們是一夥人,你必須想辦法救我……”


    馮淩誌冷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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