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珩沉默著,抬手端起茶盞,喝了半口,壓下深喉中某種壓抑的冷燥,言談舉止皆入古畫,飄搖的昏光模糊他的表情,側影多薄幸。


    有後悔過,答應跟她在一起。


    心底明知,不該在這個時候,至少不該在這屍骨無存的戰亂年代,連累她隨他生死。


    本想等到山河無恙,許她一個盛世。


    可她眼淚一逼,他把理智拋在身後。


    “四哥?”


    楚今安不知他突如其來的安靜是為了什麽,看他的眼神清澈水潤,有些慌,忙給自己找補,聲音輕了一點,越說越小:“其實我不要也可以,沒關係的……”


    “四哥有錯,跟你道個歉。”傅容珩忽地輕笑,攔住了她的話。


    楚今安皺緊了臉,更加焦躁,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都懸起來,“你在說什麽?”


    可他下句話,就讓她心底突如其來的安定下來,陷入溫暖的深海。


    “等我回來。”他輕撫著她的頭發,動作難得平和,茶香給他上了層濃鬱的底色,眼中有她沒見過的山和海,“來我府上取。”


    這段時間總想多教她,至少有獨立的資本,可在醫院看到她難堪的表情又發現自己操之過急。


    他的責任他承,從跟她在一起的第一天,他會處理好生前身後事,尤其是她。


    恍惚間,楚今安很想吻他,耳邊回響著貴妃醉酒中的唱詞。


    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不要說誰是誰非感情錯與對,隻想夢裏與你一起再醉一回……


    她剛抬起頭,鼻尖交錯,敲門聲卻響了,預告著結束,戲終有落幕之時,曲終人也散。


    “四爺,時間到了。”


    外頭的聲音低低道,再不走,就要耽擱了。


    傅容珩低頭看她,眼底那一絲迷離的溫情漸漸淡去,收放自如。


    他放她下來,從容整理襯衫,將散開的紐扣扣好,又恢複了外人眼中冷漠清欲的模樣,不見方才戲裏的一晌貪歡。


    君子坦蕩蕩。


    他不是能為了女色誤正事的人,私情之上是山河。


    楚今安總覺得,他剛剛是想吻她的,卻又推開她,她坐在一邊,低頭理了理頭發和淩亂的裙擺,擋住薄紅的臉頰,看著他扣好襯衫,準備離開。


    心頭突地發慌,想送他,總覺得這次不送,以後就沒機會了。


    他不讓,說火車站太亂,他不習慣人送,她也不必去。


    又說這兒給她包了場,他不在的時候,她隨時可以來聽戲。


    楚今安反問他,是來聽戲,還是來想他?


    他笑笑,走的狠心。


    楚今安追他,“等四哥回來,可否陪我一同上寺廟還願?”


    他腳步不停,背對著她問什麽願,楚今安不肯說,堅持讓他去,她一貫聽話,這類是少數。


    傅容珩不信鬼神不信佛,就算年少病時也極少踏入佛門聖地。


    可這次,疏朗聲線折在一曲戲終,他應,聲音遠去,入戲最深,燈火光拉長了他的影子:“好。”


    傅四爺確實是個冷心腸的人,連分離都沒回過一次頭,她隻能看著他大步往前走的背影,消失在戲院的盡頭,再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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