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熾燈下,醫生病患穿梭過走廊,她看到了距她幾步之隔的年輕軍官,他身後跟著警衛,氣質出眾。


    醫院這種地方,生離死別,他站在這裏,本身好像加重了這種悲劇。


    他的眼神太深邃。


    一轉身,就沉入海洋。


    楚今安舔了下有些發幹的唇角,磕絆叫了一聲。


    “四哥。”


    傅容珩應聲。


    他衣冠楚楚,顯得她這樣太狼狽。


    楚今安忽然有些後悔沒換了手術服才出來找他,但轉念一想,也可能會因此錯過。


    她將沾血的雙手背在身後,還有些不知所措,上次的見麵是在兩天前的晚上,最後的道別是他吻了她。


    “四哥來醫院是有什麽事嗎?”


    她聲音微幹啞,呼吸輕薄,跟傅容珩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有話想說,又不知該怎麽麵對他,暗中觀察他臉上的傷口。


    光影亮堂堂,一切無處遁形。


    映出他深雋英挺的容顏,眉骨的棱角一眼刻到人心底。


    那夜被耳墜劃傷的血痕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挨著高挺鼻梁旁,不細看,看不出來。


    但她看到了,心裏還是有些發堵。


    女孩臉頰清冷素白,一點都沒打扮,幾縷烏黑的發絲還黏著臉頰,但看著意外的順眼,令傅容珩一天都沒舒展的眉頭微鬆。


    他一貫的不露聲色,任她打量,坦然又平穩。


    “接你下班。”


    意料之外的答案。


    心跳不爭氣。


    楚今安眼睛睜大,但很快皺起來:“可是我今天值夜班……”


    這該死的巧合。


    傅容珩不在意,朝她走兩步,軍靴踏過地麵的聲音像她的心跳,漫不經心的轉話:“那就看看你。”


    他分明是在陳述,軍裝紐扣嚴格扣到最上方,沾染了夜雨的寒,禁欲氣息濃鬱,卻不死板,解開的袖扣像隨性的瀟灑,顯得高不可攀。


    可薄冰般的嗓音發低,勾出幾分啞,不說情話都像是在撩人,一直麻了人心尖。


    楚今安敏銳察覺到他的心情低落,像外麵的天氣,那雙眼睛黑到深湛,有時寂寞。


    她想了想:“四哥你到我的辦公室等我一會兒可以嗎?我處理一些工作,然後跟人換下夜班。”


    傅容珩身旁的警衛不由出聲:“四爺等會還要——”


    “可以。”沒說完的話被兩個字攔腰折斷。


    楚今安遲疑,下意識看向他,握緊手:“四哥還有事嗎?”


    “沒有。”傅容珩波瀾不興,下巴點了下,示意她去。


    楚今安鬆口氣:“我先帶你上辦公室。”


    “不用,我知道,你忙你的。”


    他知道她的辦公室?他也沒來醫院看過她呀。


    楚今安心底納悶,沒細想,著急換衣服,人總是不想讓自己狼狽的模樣出現在在乎的人麵前,尤其是他的衣冠肅穆加深了這種對比。


    她答應下來,往洗手間小跑,路上正好看到梁商君,態度熱情:“梁醫生!”


    梁商君挑眉看她,好整以暇:“有何貴幹?”


    楚今安笑臉:“梁醫生,我可不可以跟你換個班?”


    梁商君眼神意味深長,看到了遠處站在那的身影,心想,我就是你們四爺愛情路上的墊腳石。


    “換唄。”


    “梁醫生,你真是個好人!”楚今安鼓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眸皓齒,笑起來特乖,讓人心軟,然後步履輕快的往前走去。


    被發好人卡的梁商君啞然失笑。


    他對她,有種憐惜,這種憐惜少一分則尋常,多一分則冒犯,國外照顧她成了習慣,早不是因為阿珩的命令。


    以前跟人說想追她,其實也不算故意刺激傅容珩,有過這個心思,但是……


    傅容珩看著遠處說說笑笑的兩個人,眯了下眼,輕嗬,不露喜怒,收回目光,掃了一眼警衛,眼神如飛雪,是警告:“在外麵等我。”


    警衛立刻低下頭。


    那邊,梁商君慢悠悠走到男人麵前,兩人相對而站,他含笑道。


    “阿珩,你不做人。”


    傅容珩抬眼,神色從容淡漠:“少賴人。”


    “你這兩天晚上把公務都堆給我,我問了,原本有一些都應該是馮副官負責的。你公報私仇,我不就是跟楚今安跳了幾支舞嗎?”


    梁商君指著自己眼底的青黑色:“你玩我。”


    “我看你最近還是太閑。”他不與梁商君論長短,談正事,“晚上過來。”


    他媽的,梁商君想罵髒話,風度忍住了。


    你說這人,就這態度,他下達的是通知是命令,別人要做的就是遵從,至於怎麽完成,他不管,他看結果。


    “你當換夜班是踢皮球呢?”


    傅容珩半晌才道:“我今天見了會汌人。”


    梁商君頓住。


    他氣定神閑,下一句話更耐人尋味:“他找我談生意,八年前的。”


    頃刻間,梁商君臉色極為難看,壓低聲音:“八年前細菌泄露!害了多少人他們心裏還沒數——”


    傅容珩望著窗外的冷雨,側臉有種消沉的平靜,緩緩吐出令人心寒的字句,動蕩感,震到人心裏。


    “隻有死人才長記性。”


    人世間,幾番聚散,悲歡無常,飛燕又落誰家庭院。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不會難過,請不要悲傷,繼續往前走。


    醫院注定是個充斥著新生與道別的地方,有人懵懵懂懂來到世間,有人在哭泣聲中微笑離去,也有人,心底悄然萌生出希望的種子,紮根發芽。


    鏡子裏,楚今安眼底藏不住笑,柔軟赤誠,宛若星辰落入眼底,亮的驚人。


    她微微一笑,換回白大褂,輕鬆的往辦公室走走,到門口猶豫兩秒,心情有些惴惴不安。


    他們現在……應該算是戀愛關係了。接吻是隻有情人間才會做的事,不能想,一想起來他的吻,如飲冰,會心悸。


    這一次,不再是身邊的妹妹或者晚輩,而是“戀人”。


    甚至,未來歲月的夫妻。


    二十多年青梅竹馬,一下子轉變過來,楚今安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做。


    以傅容珩的脾性,楚今安不指望他能說得出口多少風月歡情,說愛對他來講太陌生,沒關係,人嗎,她一手調教的。


    楚今安翹起唇角,推開門。


    就像是在那天晚上,推開了一篇新的故事,從此,一切盡與之前相同,卻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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