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還有事,下次再說吧。”


    蘇卿安掰開了她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揉了揉女孩子的腦袋,依舊寬容悲憫的,沒再看她一眼,離開。


    身後有人在看她。


    京郊山上,那是當初桃林踏春的地方。


    今而花季正盛,漫山遍野都是姑娘胭脂色。


    風吹過,枝椏簌簌作響,呐呐仰望天空,開出春天的花。


    黑衣修長的身影騎著馬,行在山路上,背影孤寒,陷落於將至未至的黃昏,桃花花瓣落在他的肩上。


    天邊的雲彩,燒著淺淺的緋色,不斷變換著,漸沉著,堆積著黑夜到臨前的深色。


    京郊山上沒有人,一人一馬孑然獨行。


    風吹過——


    靜悄悄。


    少年側臉精致卻冷淡,眼睫倏然動了一下,沒什麽表情的拽著韁繩,繼續往前走。


    風聲肅然。


    枝葉落地。


    什麽聲音突然踩踏過地麵,從四麵八方襲來——


    是疾馳又整齊劃一的鐵騎聲!


    無數身影騎馬逼近,分成兩列,直接將最中央的身影包圍,漆黑的眼睛緊盯著對方,氣勢駭然,蓄勢待發。


    場麵僵持而緊繃。


    岑舟停下,掀起薄薄眼皮,看向他們。


    每個人都是一身戰甲,如此明目張膽,不像是私人暗衛,更像是朝廷官兵。


    少年單手緩緩搭在了劍鞘上,摩挲了下,漫不經心,又極度危險的動作。


    就在這時——


    兩列隊伍自動往旁邊讓開,遠處,一輛華貴的馬車不緊不慢的駛來,淡金色的流蘇搖晃出迷人的視線,獨屬於昭懿公主府的標誌。


    在空無他人的山上,肅殺凝重的氣氛中,格外突兀。


    輕風掀起車簾左角,隱隱露出絕美清冽的下頜弧線,驚鴻一現。


    被數百名官兵包圍在最中央的少年,麵無表情的看向那輛朝著他行駛而來的馬車!


    纖纖素手掀開了車簾,每一根手指都透著養尊處優的味道,在黃昏燦爛的陽光下,溫潤如羊脂玉的質地,雪白寬大的衣袖垂下,遮住單薄瘦削的腕骨。


    “岑舟,好久不見。”


    隔簾形,慵懶意。


    緩緩露出美人眉眼,眼角朱砂。


    蘇卿安微微一笑。


    “昭懿公主!”


    “昭懿公主!”


    伴隨著蘇卿安露麵,包圍岑舟的所有士兵齊聲恭敬,數百道聲音渾厚,響徹山頭。


    岑舟是唯一一個沒有出聲,也毫無尊敬之色的人,他收回了搭在劍的手,修長手指攥緊韁繩,冷笑:“公主好興致。”


    語氣終於帶了絲冷漠的譏諷,第二種情緒,還有隱忍克製的怒意。


    那雙眼睛,流竄著冷電般的火苗,毫無避諱的盯著蘇卿安。


    養生壺氣抖冷,在蘇卿安耳邊憤怒的喊:“黑化值60——!”


    原本平穩的數值,以直線上升的速度,不斷攀增。


    謝謝已吐血。


    “若非如此,怎麽見得到你?”蘇卿安充耳不聞,歪了下頭,三千青絲柔軟而溫順的披在身後,斜陽的黃昏籠罩在她身上,白裙層層疊疊,宛若雲海花霧,美輪美奐,眉眼天然的慈悲矜貴,甚至想讓人虔誠的下跪膜拜。


    “岑舟。”她對他伸出了手,“跟本宮回去吧。”


    看似請求的一句話,在周圍數百名士兵的加持下,早已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你威脅我。”岑舟語氣反而平靜下來,騎著馬,一個人,跟所有人對持,站在她的對立麵,背脊始終清瘦挺直,孤高又難以馴服。


    “是,我威脅你。”蘇卿安坦然道,“天地在上,皇命為令!本宮想要你,你就必須跟本宮走。”


    “原來昭懿公主是出爾反爾之人。”


    “本宮從未說過放過你。”蘇卿安也不惱,笑盈盈,溫潤之下是腹黑殘暴的心。


    山頭,氣氛一度死寂,劍拔弩張。


    少年翻衣袂帶風,站在山頭,身後是大片黃昏,眉目冷峻,當著蘇卿安的麵,拔出了劍,劍刃對著的方向,寒光凜冽,一字一頓。


    “公主試試!”


    “——黑化值70!!”


    隨著岑舟亮出劍,方圓之處的所有士兵也立刻亮起了劍,指向岑舟。


    分明是以一敵百的絕對劣勢,他身上卻沒有絲毫弱者該有的恐懼或慌亂,冰冷狼眸燃燒著殺戾的火光,一步不曾後退,用力勒緊了韁繩,駿馬發出長嘯,竟直接朝著士兵鐵甲包圍的方向毫無顧忌的衝了過去!


    馬蹄高高揚起又落下,飛速踩踏過地麵發出沉重的聲響,落在人的心上,地麵上的枯枝殘椏承受不住重量而四分五裂。


    劍氣從空斬破,撕裂了風聲。


    混戰,一觸即發!


    “公主。”一名公主府的士兵跑到蘇卿安麵前,低聲說了好幾句。


    蘇卿安臉色微動,轉瞬笑了:“挺好的,不是嗎?”


    太子如今二十,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東宮隻有幾名侍妾,還沒有正位太子妃,前兩年朝臣曾建議太子娶親的人選,都被梁帝以太子年紀太小為由推脫了過去。


    如今在這麽一個節骨眼上,梁帝大張旗鼓的為太子選妃,理由為——衝喜!


    說不定皇後知道太子大婚,一高興就從病床上蹦起來了!


    別人覺得離不離譜蘇卿安不知道,但她一定覺得離譜。


    且不論皇後假中毒一事梁帝是否知曉,他這一招都是將計就計。


    最有權幹涉太子婚姻的皇後誰都知道重傷在床,那還怎麽建議太子妃人選?不都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嗎?


    皇後這一棋也算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估計心裏正急著。


    目前世家嫡女的畫像都送到了宮中,太子妃的人選撲朔迷離,誰也猜不透帝王心思。


    丞相府一直想讓張淑涼當太子妃,如今背後謀劃著什麽,不得而知。


    太子妃的人選值得推敲。


    蘇子恒得知這件事時,一度震驚,甚至跪在禦書房前高喊:“母後中毒昏迷,兒臣實在無心婚姻大事,請父皇三思!”


    梁帝慢悠悠走出來,說:“有孝心是好事,別用錯了地方。”


    一錘定音。


    這消息傳到蘇卿安耳邊,她揮揮手,讓士兵退下,繼續看著遠處的戰局。


    岑舟不屑對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子動手,不代表他麵對朝堂兵將會收手絲毫,劍劍狠戾要人命。


    少年在混亂中驚鴻露出的半張側臉,劍光森寒,映照幹淨氣質。


    不少士兵重重摔下了馬,狼狽的爬不起來,他在圍攻之下,身上亦有傷。


    倏爾銀白劍鋒衝他麵前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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