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也很輕,好像永遠害怕嚇到人似的。


    “那問問爸爸,要不要給你打槍呀?”


    “爸爸,爸爸!”小男孩眼巴巴的看他,頭發金黃,五官混血。


    “我們小寶貝想要的東西當然要滿足了。”年輕的父親金發碧眼,俊朗帥氣,哈哈大笑,將他抱起來,親了親小男孩的額頭。


    “不要啦!”小男孩擦了擦額頭,撅起嘴:“要媽媽抱。”


    是一家三口啊。


    “砰——”


    第五十槍。


    空了。


    鄭星洲站在原地,沒反應。


    現場掀起軒然,議論紛紛。


    “怎麽回事啊?”


    “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就這啊。”


    攤主搖搖頭,眼中有些惋惜的情緒:“太可惜了,就差最後一槍了就成功了。”


    他前麵拿的很穩,以至於最後的失手,讓很多人都為之遺憾。


    時薇怔了一下,有點意外:“沒關係,隻是一次氣球而已,不算什麽。”


    攤主也覺得他挺厲害,說:“你男朋友真挺不錯的,這個小貓手辦你們拿走吧,是第二名的獎勵。”


    “不用了。”鄭星洲將槍放了回去,平靜拒絕。


    既然不是最想要的,那就沒有留下的必要。


    已經成了遺憾的事,後來遇到再多,不過爾爾。


    “薇薇,回家?”


    時薇看出他心情好像忽然之間不大好了,但唇角永遠勾著玩世不恭的笑,猜不透他在想什麽,點了點頭。


    鄭星洲側臉陷入雪色裏,冷峻輪廓,隨時會被大雪傾覆。


    這個男人,性子一時晴一時陰,一時好一時壞,喜怒懾人,百變莫測,骨子裏透著壓迫感,把最深的藏在心底,至少不會把自己的情緒和脾氣發在女人身上。


    時薇印象中的鄭星洲,鮮衣怒馬的輕狂,若是生在古代,必定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所以像他這樣的人,擁有了那麽多,打小順風順水,身份尊貴,還會為什麽傷心呢?


    街道對麵有家便利店,她說去買些東西,讓鄭星洲等等。


    暮色將至,夕陽西下,天邊是大片大片黃昏,街角的便利店店籠罩在斜陽的餘暉中,勾勒著漂亮的金光,既消沉又落寞。


    時薇從店裏走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站在街道對麵的男人。


    寒冬、黃昏、異國街角,冷風、烤紅薯、黑大衣。


    他就站在那裏,黃昏拉長了他的身影,多了幾分虛幻感,微微俯了身,聽麵前的人講話。


    那是一名年邁的老人,穿著厚重的印花棉襖,邊角開了線,約莫八十多歲,滿頭花白,神色焦灼,惶惶不安,不停的用手比劃些什麽。


    年輕的男人和年邁的老人,身後是一家掛著營業牌的咖啡館,夕陽的影子鋪到了腳旁,畫麵意外有些和諧。


    男人輪廓深邃,側臉硬朗立體,入畫三分,一筆一畫皆精致。


    在聽老人講話時,無端多了幾分溫和的謙遜,這種謙遜,很難想象會出現在鄭星洲身上。


    “謝謝小夥子啊,謝謝。”


    老人不停的道謝,終於在異國他鄉遇到熟悉的人,而感到不那麽局促。


    老奶奶不會英文,也無法和其他人溝通,她說她的孫子在國外工作,要把她接過來享福嘞,她說她想出來給孫子買點水果,不小心迷了路。


    想問問路人,卻又聽不懂對方說的話,局促茫然,活了一輩子,如今陷入莫大的恐慌中。


    她的運氣顯然不那麽好。


    遇到的路人用她聽不懂的語言惡意攻擊她,眼神嫌惡又輕蔑,讓她滾回國去。


    老人呆呆站在街頭,看著周圍的人,不知所措。


    直到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不輕不重,他說。


    “我是中國人,你需要幫忙嗎?”


    言語平和,字正腔圓。


    打破了一切不安。


    那個路人用英文嘀咕了句多管閑事。


    “滾。”鄭星洲吐出一個字。


    路人臉色陡然一變,用英文說:“你什麽意思?!”


    “聽得懂中文啊。”鄭星洲散漫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聽不懂人話呢。”


    路人大怒,臉色氣的有些猙獰:“你罵誰呢?”


    鄭星洲聲音陡然森寒,蘊含著巨大的壓迫感。


    “我說,滾!”


    路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似乎是認出了鄭星洲的身份,灰溜溜的走了。


    奶奶說她迷了路,問金蘭巷怎麽走。


    鄭星洲眯了下眸,個子修長,抬手給她指路,就在不遠處,說的很詳細。


    老人慈眉善目,不停道謝,將還熱乎的烤紅薯塞到了男人的手裏,讓他趁熱吃。


    鄭星洲沒有推拒。


    時薇看了一會兒,竟有些不想打擾。


    高高在上的人也會在某一刻放下傲慢和架子,鄭星洲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東西。


    天邊有橘黃的光,還有透亮的星,黃昏化作纏綿的色彩,將他的輪廓描繪的格外神秘,俯身跟老人說話的時候,唇畔有淺淺的笑,不是那種混不吝的、吊兒郎當的,平靜而沉著。


    他有所感應,抬眸,看向她。


    眼神極具穿透力。


    那一瞬間,時薇竟然覺得他身上籠罩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劇色彩。


    這不過是異國他鄉的冬天,多年來相似的黃昏,一場最普通的落日,卻因為他變得不同。


    後來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腳下踩著冬天落日的影子,將他們的身影拉的斜長,糾纏在一起。


    雪花紛紛揚揚,嗬出的熱氣化作白霧,在寒冷的夜,仿佛可以結成冰。


    “給你。”


    他穿著黑色大衣,步伐慵懶,將烤紅薯掰成了兩半,分給她一份,直接在街上吃了起來,自然而然。


    烤紅薯還冒著熱氣,他咬了很大一口。


    時薇愣了愣,才接過來。


    “怎麽,沒見過吃紅薯的?”鄭星洲被她這副樣子逗樂了。


    “沒見過你吃。”時薇誠懇回答,學著他的樣子咬了一口,味道還不賴。


    他未答話,慢慢悠悠的走在路上,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時薇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擦掉了他睫毛上的雪,就像是擦掉了一切風霜孤涼。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沉灼。


    “看什麽?沒見過啊。”時薇嘴硬,想收手,被抓的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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