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雨飄搖,吹亂了窗紙上的鬆痕,吹不散心頭的人影。


    海棠花開的正盛,聽說海棠別名斷腸花,相遇卻無果,淩晨三四點鍾海棠花未眠,是苦苦的相思、無望的愛戀、離別的萬眾愁思。


    “我在。”謝洵將她抱在懷裏,親吻著她的眼睛,低聲安撫,如同雨天的撫慰,“沒事了,都沒事了。”


    孟棠安攥緊了他的衣袖,抬頭看向他,喉嚨幹澀的厲害,想說什麽,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也可以叫我的字。”謝洵笑道,眉眼坦然。


    他都想起來了。


    她負他兩世。


    “謝洵……”淚水湧出,簌簌成行無聲無息落下,想說的話都變成了哽咽,反反複複是他的名字。


    謝洵慌了,想要擦淨她臉上的淚水,可是淚水滾燙打濕了手。


    “別哭啊。”他聲音啞了,手忙腳亂,“你再哭我吻你了。”


    “你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孟棠安斷斷續續,紅著鼻尖,“我本來、本來情緒都……”


    謝洵歎了口氣,修長指尖抵著她的心口,溫聲:“還疼嗎?”


    他沒想到那天她會來劫獄。


    萬箭穿心,她怎麽受得了。


    “該問這話的人,應該是我。”孟棠安看著他的眉眼,鮮活又明淨,沒有第一世的跌落泥沼,也沒有第二世的萬念俱灰。


    是她的謝小侯爺。


    “一定很恨我吧。”


    “嗯。”他說,“但我還是愛你。”


    謝洵恨孟棠安。


    可無論經過多少輪回,一次又一次的遺忘,他還是永遠都會愛上她!


    愛恨交織,至死方休。


    所謂世間執念,不過隆冬弱水千層冰,斧砸鍬鑿不能移。


    “棠棠,我們以後好好的。”他勾纏著她的手指,聲音清冽悅耳,“給你糖啊。”


    病慢慢治,人好好守。


    不急於一時。


    這一世,不會再錯過了。


    她說:“好。”


    彼時他們站在成長的盡頭,回首過去,一路崎嶇,早已繁花盛開。


    …


    天牢。


    林正源這三年沒死,始終被扣押在牢房中,昔日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如今淪落為囚犯,可以說是生不如死。


    他陡然從夢中驚醒,看著周圍潮濕的牢房,再想到夢中的一切。


    原來是這樣!


    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我要見孟棠安!我要見謝洵!”林正源發瘋的大喊。


    看守的人聽的不耐煩了,踹了林正源兩腳:“呸,還真以為自己是曾經的林大公子啊,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林正源痛苦的捂著肚子:“孟棠安……”


    所有變故都因孟棠安而起。


    成也是她,敗也是她。


    前世的十年前……林正源不知是誰救得孟棠安,可他深知救命之恩對一個人的影響,一直以恩人的身份自居。


    他偷走了原本屬於謝洵的十年!


    兩日後。


    腳步聲在牢房中響起,白裙纖塵不染,清冷冷的,一身貴氣。


    林正源看到了那張絕色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分外動人心。


    “孟棠安!”他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好幾年不見陽光,已是將死之人,“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背叛我!”


    “我忠的從來不是你,又何來背叛一說。”孟棠安懶洋洋的低聲,眸色冷然,注視著他。


    “你難道就因為知道是謝洵救了你,所以就要幫他?”林正源想到一個可能,緊咬牙關,“難道我們的十年都不作數了嗎?我們曾經那麽相愛。”


    “可我都是演的呀。”她語氣輕快,“愛你麽?憑你?”


    林正源死死盯著他,形如枯槁,蓬頭垢麵,半晌慘笑了聲。


    他輸了……


    徹徹底底。


    怨天尤人嗎?


    他的愛並不純粹!


    利用、懷有目的的愛能有什麽好結果呢?


    悔恨的情緒從心底生出,每一分一秒都在啃噬著心髒。


    謝洵站在牢房外等她,紅衣矜貴,眉目作畫,胸中有丘壑,立馬振山河,將裏麵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孟棠安走出來時,撲到他懷裏,嘟噥抱怨:“血腥味好重。”


    “教你不來,偏要來。”謝洵捏了捏她的鼻梁,“走吧。”


    “總要說清楚的。”


    天牢外,是冉冉升起的太陽。


    …


    鄔卓寺。


    老頭手中拿著酒葫蘆,仰頭往口中倒,這才發現一滴都不剩了,不信邪的使勁搖晃著葫蘆,還是沒有,他憤怒道:“是誰倒了我的酒!”


    “鄔卓寺,禁酒。”


    他轉身,嗐了一聲:“師兄。”


    “既然回了鄔卓寺,就像點樣子。”空回大師雙手合一,無奈搖了搖頭。


    “那倆孩子終於走到一起了,我這不高興嗎,喝兩口小酒都不行。”老和尚想起那兩個人,盤坐在山上,哼笑。


    “三世求一個結果,不容易啊。”


    二十七歲的預言被風吹走,煙消雲散。


    一切都會好的。


    …


    “謝洵,見字如麵。


    江南一別,匆匆忙忙,未曾來得及多談。


    過去這段時間,總是想起最初救孟棠安的時日。


    她大病一場,忘記了過去,是幸也是不幸,醒來後跟個孩子一樣,寺裏的師兄師姐都很照顧她,她也在適應著新的生活,看起來過得很開心。


    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無意中發現這個孩子敏感而又脆弱的一麵,捧著骨哨掉眼淚。


    她把自己掩藏的很好,努力的樣子像極了缺少溫暖想要找到家的孩子。


    很抱歉,沒有早一點把棠安交給你。


    沒有讓她看到山下的尋人啟事,是她的世界裏需要時間治愈。望諒解!


    功到自然成,是對你,是對她最好的箴言。


    你們若是有緣,終有一日會重逢,也許早一點,也許晚一點,三年分別,未必是件壞事。


    你們都在慢慢長大,成熟,也許有一天你們會相遇,會分開,在磨合中找到最適合你們的方式。


    那時,我想無論是何種結果,都不會留下遺憾。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們大抵已經夢回三生,這是許些人求不來的因果。


    山高水遠,你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還請盡興,不留餘力!


    棠安在江南山種下很多桃樹,現已桃花滿滿,枝繁葉茂。


    應明做了好多桃花釀,埋在桃樹下,等待你和棠安過來品嚐。


    望珍重。”


    謝洵看完了書信,良久,輕輕笑了,將它珍放在最裏側的匣子中,提筆回信。


    他走出書房,庭院春光濃似酒,花故人醉,詢問:“夫人還沒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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