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8軍機,這是葉歡現在所乘運輸機的機型,這架能滿載96名全副武裝士兵的軍用運輸機現在隻坐了36名藍劍特種大隊的戰士,偌大的機艙內顯得空蕩蕩的運輸機的巨大轟鳴聲此刻聽起來那麽的刺耳,軍用運輸機的質量是頂呱呱的,事故率比民航飛機更低,但有個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坐起來很不舒服,不但噪音巨大,而且飛行時機身非常顛簸,鐵長凳,鐵地板,鐵內壁,線條粗獷不羈,沒有民航舒適的高靠椅背,也沒有笑顏如花的空中小姐遞飲料,這些葉歡都不介意,他最介意的是,此刻這架運輸機正載著他們飛向生死未卜的黔南省叢林……


    葉歡總算知道這次執行的是什麽任務了。


    說得正義點,這是為國家為人民獻身,說得悲觀點,這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不管是正義還是悲觀,這次行動的實質是……十死無生。


    額頭上的冷汗不停冒出,擦去,又冒出。


    葉歡的笑容僵硬得像剛從冰箱裏拿出來還沒解凍的豬肉。


    “玩命的事我也幹過,我……不怕!那次麵對窮凶極惡的匪徒,不也是靠我一個人獨闖匪窩給幹掉了嗎?……老子是有實力滴!”葉歡幹巴巴的給自己壯膽兒,眼裏卻不知怎的蓄滿了淚花。


    何平斜睨他一眼,淡淡道:“那次能跟這回比嗎?匪徒再怎麽厲害,無非就幾把槍,兩公斤炸藥而已,你問問咱們這些戰友,他們經曆過的戰鬥哪次不比上回對付匪徒凶險?”


    “咱們這次要對付的毒販跟上回的匪徒相比……”


    何平斷然道:“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我就這麽比喻吧,這次我們對付的是最凶殘的,而且單兵能力,叢林生存等等各方麵都比我們優秀的敵人,而上次對付匪徒。其性質就像是跟幼兒園的小朋友玩摔跤……”


    葉歡的眼淚終於不受控製的流下來了:“隊長,咱們就這三十幾個人。對付那些個受過專業訓練的亡命毒販,兵力是不是有點單薄呀?要不你現在放我回京城,我走走後門,托托關係,叫中央軍委派一個集團軍帶著核武器過來滅了他們……”


    何平看他的目光像看著一個白癡:“集團軍?還核武器?就算你關係通天。你覺得國家有可能會在邊境鬧出這麽大動靜嗎?現在的國策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動用大部隊剿滅毒販,不但小題大做,軍費開支不菲。而且會給國際上一種霸權國家的錯覺,所以現階段的任何對外軍事行動都隻能秘密的以小股部隊突襲的方式去進行。”


    何平仿佛存心想把葉歡嚇死似的,接著道:“其實最難對付的並不是這夥毒販。毒販再厲害也是血肉之軀,一槍過去照樣一個血窟窿,叢林裏艱難的生存環境才是我們最大最恐怖的敵人……”


    眼中有了一種迷離的感慨,何平歎息道:“以前的叢林作戰任務,有的戰友晚上睡在身邊。第二天醒來就變成了一具屍體,身上唯一的傷痕隻是一個比針眼還小的紅點兒,不知被哪種劇毒的昆蟲叮過一口,行進在叢林中,往往是滿編的一個小隊進去。而真正第一次跟敵人交上火卻已隻剩兩三個人,犧牲的戰友不是死在敵人的槍口下。而是在行進過程中被叢林的各種沼澤,野獸,毒蛇,昆蟲害死,任何預兆都沒有,前一秒他還跟你有說有笑,下一秒也許就變成了一具毫無感覺的屍體……”


    何平說這話時眼神很空洞,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的聲音似的,葉歡渾身不由自主打了幾個哆嗦,臉色立馬透出一種跟死人一樣的灰敗。


    “昨天還跟美女吃著火鍋唱著歌,今天就要踏進鬼門關了,老子招誰惹誰了啊?”葉歡的眼淚嘩嘩的流。


    憤憤的盯著何平,葉歡怒道:“姓何的,老子不過才受訓兩個月,你卻讓老子幹這種玩命的活兒,你想害死老子是不是?”


    何平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別忘了,這回是你自己主動要求參戰的,我有心不讓你來吧,你還哭著喊著求我,攔都攔不住……”


    沉默……


    啪!


    機艙內一聲脆響。


    “好好的幹嘛扇自己耳光,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何平臉上的笑容就像給雞拜年的黃鼠狼似的。


    “……機艙衛生沒搞好,有蚊子。”葉歡麵不改色的解釋,臉上五道紅紅的指痕很醒目。


    …………


    …………


    “我能臨時退出嗎?”葉歡朝何平露出討好的笑:“……突然想起來,臨走時家裏燉著湯還沒關火呢,引起火災就太對不起人民群眾了。”


    何平笑得有點不懷好意:“怎麽?不想升軍銜了?”


    “這次我發揮風格,把升軍銜的寶貴機會留給別的戰友,大家比我更需要它……下回有什麽比較容易的事能升軍銜,記得一定要叫上我,比如扶老奶奶過馬路等等……”


    何平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憋著笑道:“我呢,其實也不反對你退出,不過已經來不及了,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


    葉歡表情一呆:“為什麽?”


    話音剛落,機艙頂部的紅燈亮了起來,接著刺耳而急促的警報聲開始嘟嘟的大響。


    眾戰士如同聽到了命令一般,同時站起身,然後紛紛從長凳後拎出一個碩大的迷彩包背在身後,最後從包上扯出一根繩,掛在機艙內壁兩側的鋼索上……


    葉歡的眼睛徒然睜大,心裏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隊……隊長,不是先去機場嗎?”


    “命令緊急,沒那閑功夫,直接在叢林上方空降。”


    “空……空降?”葉歡嘴唇抖了一下,灰敗的麵孔瞬間變成一片深綠:“……姓何的,***坑爹啊!受訓兩個月,你自己回憶回憶,老子練過跳傘嗎?”


    正在檢查傘包的何平聞言一楞,接著一拍大腿:“靠,你別說,我還真忘了這事兒……”


    葉歡滿懷希冀的看著他。沒練過跳傘應該不會讓老子空降到叢林送死了吧?


    沒想到何平卻彎腰將傘包給葉歡背上,將傘包後麵的一根繩子掛到飛機內壁的鋼索上。道:“其實跳傘很簡單,現學現會……”


    沒待葉歡拒絕,何平徑自解釋道:“掛在飛機上的這根繩是主傘繩,你跳下去以後降落傘會自動打開的,如果主傘出了意外沒打開。那也沒關係……”


    從傘包後扯過另一根繩子,何平道:“看到它了沒?把它拽在手心裏別鬆手,這是備用傘,主傘沒打開還有這一道保險……”


    葉歡帶著哭腔道:“如果備用傘也沒打開呢?”


    “不會那麽背吧?”何平遲疑的表情令葉歡充滿了絕望。


    使勁拍了拍葉歡的肩。何平一臉凝重道:“如果備用傘沒打開……”


    葉歡眼睛一亮,難道還有一道保險?


    “……我會請示軍區,追授你為烈士。”


    …………


    …………


    刺耳的警報聲仍在嘟嘟的鳴叫著。5分鍾時間檢查裝備和傘包後,顛簸的運輸機尾部艙門緩緩打開,高空的劇烈氣流瞬間灌入艙內。


    “不跳!老子說什麽也不跳!老子不要當烈士,老子要活著喝酒吃肉玩女人……”葉歡哭喊著抱住何平的大腿死不鬆手,旁邊的政委哭笑不得。戰友們卻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幕太熟悉了,上次對付匪徒的時候這家夥也是這麽一副嚎啕大哭的形象,不知道這一次隊長會不會把他綁了扔下飛機?


    何平被糾纏得不耐煩了,艙內的警報聲越發急促起來,運輸機已圍著預定空降地點轉了好幾個圈。


    “一級士官葉歡。立——正!”何平厲聲喝道。


    這樣的命令聽過很多次了,葉歡條件反射般站起身。啪的一下站得筆直。


    “葉歡,你看,好好看看……”何平勾著葉歡的脖子,指著尾部大開的艙門外,那一片綠色蔥蔥的群山峻嶺:“……這是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大好山河!”


    “波瀾壯闊……”葉歡剛發出這一句感慨,便冷不防被退後兩步的何平一腳踹下了飛機。


    “啊——”慘叫聲漸漸消失在飛機下方。


    “知道波瀾壯闊還不趕緊給國家去拚命!兔崽子!”何平喃喃的罵了一句。


    轉身用噴著怒火的兩眼瞪著剩下的特戰隊員們,何平冷冷道:“還有誰需要我送他一程的?”


    隊員們渾身一凜,紛紛自覺的往機艙外縱身一跳,深沉的夜空下,一個又一個的特戰隊員像下餃子似的,借著夜色的掩護,往叢林的深處急速落去……


    運輸機在叢林上方盤旋了一圈後,笨拙的搖了搖機翼,向這群為了國家而奔赴凶險戰場的可愛軍人們致敬,然後在夜色中往北返航……


    ***************************************************


    原始叢林裏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人未到,聲先至。


    “啊——**,日,日,日……****!”一道高亢綿長的慘叫聲從天而降,快速墜落的身軀每碰到叢林參天大樹的枝椏,便發出一個“日”字單音,日了很多次。


    嗤啦——


    刺耳的布笑破裂之後,葉歡的慘叫聲也嘎然而止。


    五髒六腑火辣辣的疼,降落時不知被那些粗壯的樹枝撞了多少次,葉歡覺得自己好象受了內傷,而且腦袋也很痛,盡管帶了鋼盔,但耳中仍舊一陣嗡嗡的蜂鳴聲,可能剛才降落時頭部也受到了撞擊。


    痛苦!


    這是葉歡此刻唯一的念頭。


    幾分鍾後,當他恢複了神智,便被目前的處境刺激得差點崩潰。


    此刻的葉歡高高掛在半空中,降落傘的傘繩與無數樹枝糾纏在一起,令他整個人懸掛在高高的樹枝下,乍一看就跟想不開找了根粗樹上吊的死亡現場似的,低頭一看,自己離地麵大約有二十多米高,六層樓的高度,沒事長這麽高,這棵樹是不是有病啊?


    葉歡現在的處境很超凡。可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這會兒如果他穿的是一身道袍,估計愚昧的百姓們看到他非給他磕一個不可,整個兒一飄在半空的神仙呀。


    神仙現在很難受。


    啟動了傘包肩帶上的緊急傳訊器以後,葉歡便幹脆什麽也不做。掛在半空中閉目養神了。


    自救沒法救,那些自己割斷傘帶脫困的所謂電視劇都他媽忽悠人的,二十米的高空,如果他割斷傘帶掉下去。其下場比一團摔爛了的肉醬好不了多少。


    所以現在隻能等何平他們通過傳訊器找到自己的坐標方位,然後把他救下來。


    原始叢林很靜,靜得隻有幾聲昆蟲的鳴叫。葉歡掛在半空中,仰頭望著夜空的繁星。


    直到此刻他還仿佛在做夢一般昏昏噩噩,白天還跟高勝男在繁華的京城裏逛街查案,怎麽才過了幾個小時自己就被掛在遙遠的黔南省原始叢林裏的某根高達二十米的樹枝上了?


    命運***是個***的雜碎!


    更嚴重的是,高科技的東西從來不怎麽靠譜兒。萬一何平無法通過傳訊器找到自己的準確方位,自己是不是就一直得掛在這裏,直到被活活餓死,或者被路過的蟒蛇一口吞下?


    越想越害怕,一種無形靜默的恐懼漸漸吞噬著葉歡的心。


    “救命啊——”葉歡很不爭氣的大叫起來。淒厲的呼救聲驚起叢林裏無數夜棲的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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