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葉歡?


    喬木嘴角悄然一勾,露出幾分冷笑。


    怎麽可能?從小到大,從兩人在繈褓中見麵一直到如今,她什麽時候離開過他?葉歡是她的天,是她的脊梁,是她的一切,她怎麽離得開?


    離開他,她就死了。


    喬木搖頭,笑容依舊禮貌,可透著無比的堅決:“不,我不離開他,這世上沒有任何力量能讓我離開他。”


    沈篤義微笑,他早知道喬木不會答應,這個要求提出來本就有些過分。


    “喬木,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的將來?”沈篤義淡然問道。


    喬木迎著他的眼睛,堅定道:“我的將來就是嫁給葉歡,相夫教子,終此一生。”


    “那你有沒有想過葉歡的將來?”沈篤義語氣漸漸變冷。


    “他的將來就是娶我,我們簡單平淡的度過人生。”


    沈篤義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什麽很好笑的笑話似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簡單?平淡?哈哈,喬木,是這個世界太複雜,還是你太幼稚?”


    喬木秀眉緊緊蹙起:“你什麽意思?”


    “沈家百年傳承,名門世家,京城望族,掌權之重,對政局影響之深,是你想都無法想象的,作為沈家家主的兒子,下一代的家主繼承人,一生注定要站在風口浪尖之上,你覺得你們將來能簡單平淡的過完這一生嗎?”


    喬木冷冷道:“葉歡所求的絕非這些,我相信他不會喜歡所謂的權勢,更不會為了追逐權勢而放棄平淡而真實的生活,三叔,你小瞧葉歡了。”


    沈篤義冷笑道:“喬木,你小瞧沈家了!”


    “你以為葉歡在這樣的權勢豪門裏能夠為所欲為嗎?你以為你們真能過上簡單平淡的生活嗎?喬木,你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葉歡也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豪門深似海,裏麵的恩怨一環套著一環,是非一件接著一件,很多事情的發生和結束都身不由己,它更像個泥沼,一旦陷進去,想脫身,難!想自由,更難!”


    喬木俏臉漸漸變得蒼白,嬌弱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


    自從葉歡認了父母,喬木便一直在試圖逃避這個事實,她和葉歡努力維係從前的日子,從生活習慣到言行舉止,都跟以前一樣,他們仍舊執拗的住在小巷裏,她每天買菜做飯,葉歡每天叼著軟白沙無所事事,仿佛一切都沒變過。


    可是……真的沒變嗎?


    大家都逃避著葉歡的身份,逃避著彼此地位的懸殊,逃避一切跟從前不同的地方,這樣能逃避多久?一味天真的想象著餘生簡單而平淡的生活,她還當葉歡是以前的葉歡,大家都刻意忘記了今日的葉歡已是豪門少爺,然而有的事情不是假裝忘記就可以逃避過去的。


    沈篤義直視著喬木,冷冷道:“你覺得豪門少爺的婚姻真的能由他自己做主嗎?喬木,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你很清楚你們之間的路將會多坎坷,幾乎沒有未來,別說簡單平淡的生活,你們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他的婚姻已是棋盤裏的一顆子,家族讓他娶誰,他才能娶誰,不符合家族利益的婚姻,沈家是絕然不會答應的!”


    喬木的身軀顫抖得越發厲害。


    沈篤義的話字字誅心,毫不留情的揭開了他們一直捂著蓋子不去麵對的事實,血淋淋的,很痛。


    用力的握緊了拳頭,纖細的手心被尖利的指甲劃出一道鮮紅的血痕,手心的痛楚卻比不上她此刻心痛之萬一。


    “葉歡是愛我的,我也愛他……”喬木咬著牙,狠狠瞪住沈篤義,用盡了她最後一絲勇氣。


    沈篤義哈哈一笑:“罷了,我很忙,沒時間說服你了,給你聽一個電話吧,如果聽了以後你還想跟葉歡在一起,我絕不阻攔。”


    沈篤義掏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然後將電話湊近喬木耳邊,喬木隻聽了兩句話,俏臉頓時變得更加慘白,仿若死了一般。


    葉歡回到酒店時,南喬木早已回來了。


    沈篤義的車在城裏轉了一圈,喬木回來時的心情卻已跟剛才完全不一樣。


    葉歡哥仨兒渾然未覺,進了房間仍舊熱烈的討論著。


    “西餐廳!西餐廳最合適,把餐廳全包下來,買一束浪漫的玫瑰,吃五成熟的牛排,燈光打暗,旁邊請個拉二胡的……”張三口沫橫飛的構思著計劃。


    葉歡扇了他後腦勺一記,笑罵道:“你丫吃西餐聽二胡?土不土?猴子,別聽那二貨的,想跟柳菲的關係有進一步的發展,隻有一個法子,紅酒,一定要紅酒……”


    猴子若有所悟:“紅酒能打動她的心嗎?浪漫這玩意兒是不是非得紅酒才有效果?”


    葉歡白他一眼道:“誰告訴你要浪漫了?紅酒……你他媽用紅酒把她灌醉了,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第二天你們光著屁股蛋子從床上醒來,你再一臉沉痛的跟她說,你會負責的,我們結婚吧……”


    “她能答應嗎?”猴子兩眼放光。


    葉歡嗤笑道:“想什麽美事兒呢?她肯定不答應呀,不過以後你們見麵約會,多少有了幾分曖昧,她從心理上接受你就容易多了。”


    猴子頓時失望至極。


    這時張三倒是說了一句不怎麽二的話:“泡妞這事兒還是發揮特長比較好,猴子你的特長是什麽?電腦呀!”


    “什麽意思?”猴子立馬來了精神。


    “……把她請到家裏,你請她一塊兒看毛片。”


    …………


    …………


    哥仨兒說說笑笑,喬木在一旁也抿著嘴輕笑,隻是眉宇間卻帶著揮之不散的痛苦之色。


    葉歡這時也注意到了,坐到她旁邊關心的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喬木笑著搖頭。


    猴子和張三識趣的嘿嘿一笑,二人便出了房門,給他們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葉歡皺著眉看著她,道:“喬木,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兒呀。”


    喬木輕輕靠在他懷裏,纖素小手揪著他的衣襟,貪婪而不舍的聞著他身上的味道,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葉歡,我們一定要幸福。”喬木喃喃道。


    葉歡肯定的點頭:“我們當然會幸福……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喬木把臉埋在他懷裏,淒然笑道:“葉歡,還記得我們許過的願望嗎?我們要一起慢慢變老,將我們的一生寫成回憶錄,到我們老得走不動的時候,我們躺在搖椅上,你閉著眼曬太陽,我輕輕的念著我們這一生的回憶……”


    “我們的一生過完,一定會收獲很多回憶,屬於我們兩人的回憶……”


    喬木帶著淚的臉龐露出深深的眷戀,輕輕道:“一輩子,嗬嗬,好長呀……”


    葉歡心頭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輕撫著她如絲般的黑發,道:“喬木,你今天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我會覺得有點……難受?”


    喬木搖搖頭,從葉歡懷裏直起身,仍舊笑如夏花般燦爛。


    “沒怎麽呢,跟你說幾句體己話兒不行麽?”


    說著喬木便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葉歡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低頭一看,衣服前襟的心髒部位竟多了一團水漬。水漬的顏色很深,仿佛一塊烙鐵,深深烙在他的心中,恍惚間,心髒一陣莫名的抽痛。


    葉歡是個粗心的男人。


    有時候粗心無傷大雅,有時候一時粗心卻能令人悔恨一輩子。


    喬木的反常在他腦子裏隻是一瞬間的感覺,瞬間過去,他也忘記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葉歡仍舊躺在房間裏呼呼大睡。


    喬木卻破天荒的打電話叫來了周媚。


    周媚接到她的電話很是驚訝,在她眼裏,喬木一直是個淡淡的女人,不是冷淡,而是對任何事都是一副雲淡風輕,仿佛任何東西都打動不了她的模樣,所以周媚和喬木的關係也一直保持著不冷不熱的狀態。


    對這樣一個淡淡的女人,周媚一直感到有些無奈,沒想到今天喬木居然主動打電話給她,盡管她已是騰龍集團大小姐的地位,喬木的電話仍讓她生出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


    於是周媚沒有遲疑,當下推掉了今天的所有工作,乘車來到葉歡他們所住的酒店裏。


    敲響喬木房間的門,喬木開門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有些浮腫,神色憔悴得像是老了好幾歲似的。


    周媚吃驚的看著她:“喬木,你怎麽了?哭過?”


    喬木強擠出一個笑臉,避而不答,轉移了話題:“周媚,現在有空嗎?我們一起下樓,向酒店借用一下廚房好不好?我想給葉歡下碗麵條。”


    周媚呆呆看著喬木,不由自主的點點頭,二女便一起下樓朝酒店廚房走去。


    喬木的廚藝很不錯,至少讓周媚感到一絲絲的慚愧。


    跟著夫人這麽多年,她學別的東西很快,唯獨廚藝卻是一塌糊塗,看著喬木動作麻利的燒水,炒拌肉末兒,撒蔥花和老薑,幾分鍾時間,廚房裏便飄著一陣令人食欲大動的香味。


    一邊注視著鍋裏的開水,喬木淡淡道:“水燒開了麵條才能下鍋,葉歡口味重,喜歡吃鹹吃辣,喜歡多放佐料,而且他還愛吃肉,簡直無肉不歡,有時候我上班匆忙,來不及做肉末兒,他滿臉不高興,一張臭臉能垮一整天……”


    說著說著,喬木噗嗤笑了起來,隻能看到她背部的周媚卻沒發現,喬木堆滿笑容的臉上,兩行清淚滾滾而下,很快布滿了臉龐。


    眼淚越流越多,喬木的聲音卻依然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葉歡吃過早飯後,基本不做別的事,一般就是叼著煙四處瞎晃,遊手好閑,有時候興致來了,還跑到居委會的娛樂室裏,跟老頭老太太們打幾把麻將,贏他們兩三塊的菜錢,然後笑嘻嘻的看著老人們跳腳罵他,或者故意拿贏來的錢去買根冰棍兒,當著他們的麵很大聲的啜吸,氣得老人們一個個罵他孫子,他也不生氣,……挺惡劣的,對麽?”


    周媚噗嗤一笑,點了點頭。


    “午飯一般是葉歡自己解決,有時候他會跑到猴子那裏,三兄弟一起吃,不過他們都不會做飯,吃的是外麵買的快餐,葉歡留不住錢,有錢的時候吆喝著兄弟幾個天天下館子,沒錢就很低調的在外麵買份蛋炒飯對付過去……”


    “吃過午飯,葉歡習慣睡個午覺,這個時候不能打擾他,他像個孩子,一旦被吵醒便會發脾氣,起床氣很大,但過一會兒就沒事了,下午睡醒以後他喜歡坐在家裏玩電腦遊戲,不過他玩遊戲並不沉迷,每天玩那麽兩個小時就自覺罷手,然後等我下班回來買菜給他做飯。”


    “吃完晚飯,他喜歡泡一杯很濃的茶,茶葉不必太好,他是典型的俗人,喝茶都是用那種水缸一樣的大杯子,喝的其實就是那麽一個茶味兒,這個時候他喜歡一邊喝著茶,一手叼著煙,和我一起在客廳裏看電視,他這人很粗魯,不管看什麽節目都喜歡罵罵咧咧,這個時候隻要無視他,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自己覺得無趣而閉嘴,一旦你搭理他一句,他會興奮得罵罵咧咧一整個晚上,那絕對是種酷刑……”


    喬木侃侃而談,將葉歡平日一整天的生活習慣詳詳細細,娓娓道出,俏臉浮起幸福的笑容,像深情的妻子在平淡的日子裏回憶往昔丈夫的溫柔,那一抹幸福的笑容如同鑽石,在歲月淘盡千沙的長河邊綻放出美麗的光華。


    周媚聽著聽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喬木今天的話特別多,而且語氣仿佛像是絕別一般,太反常了。


    “喬木,你……你怎麽了?”周媚小心翼翼道。


    喬木背對著她,一直不曾轉身,隻是緩緩搖頭。


    “周媚……”


    “嗯?”


    “你喜歡他,對嗎?”


    周媚俏臉刷的一下便紅了。


    喬木笑了笑:“我不笨,不但是你,以前那位高警官,現在的柳眉,你們都對他有意思,我們都是女人,隻要看一下你們的眼睛,就能很輕易的感覺到你們對他的情意,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周媚垂著頭,黯然道:“對不起……喬木,以後我會離他遠一點。”


    “不,以後你要多照顧他,他的身邊不能缺人照顧,我剛剛跟你說的這些,是他的生活習慣和脾氣,你要好好記住……”


    周媚心中一沉,情知不妙,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於是急聲問道:“喬木,你到底怎麽了?”


    喬木仍舊搖頭,眼淚不受控製的潸然而下。


    “周媚,你要記住,葉歡睡覺很不老實,總喜歡踢被子,這個毛病從小到大都沒改過來,天冷的時候,半夜去他房間看一看,給他把被子蓋好……”


    “周媚,葉歡抽煙很凶,如果可以,最好控製他的煙量,一天不要超過一包,但不要勸他完全戒掉,他會反感的……”


    “周媚,葉歡表麵上嘻嘻哈哈,其實他很怕孤獨,如果他一個人的時候,多陪他說說話,或者聽他說說話,隻要有聲音,他就會很開朗了……”


    “…………”


    “…………”


    一句句,一聲聲,喬木的字句裏仿佛帶著血淚,將葉歡所有的習慣和喜惡全部都說出來,如同遠行前的妻子娓娓叮嚀,深情而不舍。


    周媚越聽越難受,越聽越恐懼,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起來。


    抹了一把眼淚,喬木轉過身,輕呼口氣,笑道:“麵條做好了,我先給他端過去,周媚,在我房間裏等我好嗎?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周媚定定看著她淒婉的笑容,點了點頭。


    …………


    …………


    葉歡仍在呼呼大睡,喬木端著麵條,將它放在桌上,然後走到床前蹲,迷離的看著葉歡熟睡的麵容,兒時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歡哥,我要做你的新娘,不要做猴子的新娘,我隻嫁你……”


    “這是過家家啊……”


    “過家家也隻嫁你,好不好嘛……”


    …………


    “喬木真厲害,隻要你每次考第一名,歡哥將來就娶你,行不?”


    “一言為定哦,說話不算話是小狗!”


    …………


    “喬木,如果你不嫌棄我這人太混蛋,我們……在一起吧。”


    “葉歡,我知道你是混蛋,可我愛的偏偏就是你這個混蛋,什麽才叫配得上?你葉歡盡管身無分文,在我的眼裏卻是頂天立地的漢子,隻有這樣的漢子才配得上我南喬木,我南喬木願意為你一輩子算計柴米油鹽!”


    …………


    太多太多了,驀然回首,喬木發現自己的人生裏,竟全都是葉歡。


    這個男人已深深刻入了她的骨子裏,不離不棄,和光同塵。


    與他分離將是怎樣的痛苦?靈與肉撕裂,她還是她嗎?世界如此大,殘碎的她能去哪裏?


    從此以後啊,生命裏便少了這個男人,再也沒人會張開雙臂,為她擋風遮雨,再也沒人溫柔的撫著她的黑發,在她耳邊為她輕唱情歌,再也沒人給她一個家,今天以後的南喬木,隻能像隻孤魂野鬼,像塊無根的浮萍,在這個世界裏飄來蕩去,獨自迎接風雨。


    癡癡看著葉歡熟睡的麵容,喬木的眼淚洶湧如潮。


    曾經答應你,做個不哭的幸福女人,今日且讓我在你麵前痛快的哭完這最後一次吧。


    輕柔的撫上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喬木淚中帶笑,像末日裏綻開的黑色曼陀羅花,淒婉絕望。


    “看來……是我食言了呢,葉歡,我不能做你的新娘了,我能給你的,隻有這場二十年的刻骨銘心,以後好好照顧自己。葉歡,葉歡……”喬木朝熟睡中的葉歡露出了最美的笑容。


    “謝謝你,來過我的世界……”


    …………


    …………


    當周媚在喬木的房裏等得心焦,忍不住衝進葉歡房間裏的時候,喬木已經離開了。


    沒有行李,也沒有告別。


    孤鴻翩翩,不知所蹤。


    :忍不住劇透一下,我從不寫悲劇,與任何一個女主都不是悲劇。。


    可以理解為波折,也可以理解為轉折。。。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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