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篤義臉都綠了,沈篤禮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葉歡站在北廂房門口,沒心沒肺的大笑。


    沈篤禮掙紮著站起身,又把沈篤義拉起來,二人同時指著葉歡,氣得說不出話來。


    葉歡突然意識到,自己是把他們撞倒的罪魁禍首,實在不該這麽無禮的嘲笑他們。


    葉歡收了笑,畢恭畢敬的朝他們彎腰低頭。


    “我錯了,我還是小孩子,原諒我吧。”


    沈篤禮指了指他,重重一哼,徑自出門而去。


    葉歡瞧著三叔鐵青的臉色,訕訕的笑。


    “如果你是敵人,這會兒已被警衛打成篩子了。”沈篤義怒道。


    “如果我是敵人,這會尼你也被我捅成篩子了。三叔,有話直說吧,老爺子要我來找你,到底什麽事?”葉歡笑嘻嘻道。


    “。主!進來說話。”沈篤義扭頭就往房裏走。


    葉歡撇了撇嘴,朝他的背影猛地豎起一根中指。


    不曾想沈篤義仿佛有心靈感應似的,冷不丁回頭瞪著他。


    葉歡一驚,趕緊又多豎起一根食指,擺了個很萌的剪刀手造型,嘴裏還甜甜的“耶”


    升常卡哇伊。


    ……………………,………,………,……………………,………,………,………………,………,………,………,………,


    又一次與三叔麵對麵坐著,葉歡仍舊盛到渾身不自在。


    喬木說人與人之間是有磁場感應的,兩個人如果散發的磁場頻率一致或接近的話,那麽他們一見麵便能對對方產生莫名的好感,相反,如果兩個人磁場頻率非常不合,那麽兩人一見麵就會彼此瞧對方不順眼,這就是古人所謂的“白發如新,傾蓋如故”的科學理論依據。


    葉歡不大懂什麽磁場什麽頻率的東西,聽起來有點像扯淡,但這話是喬木說的,想必一定有道理。


    現在他就覺著看眼前這位三叔不大順眼,相信三叔這會兒的想法跟他差不多。


    大家磁場頻率不同嘛,若想消除彼此隱隱露出的敵意,除非三叔他老人家願意在下雨天站在高地,心甘情願讓雷劈一下。


    沈篤義坐在房內一張很古典的太師椅上,椅背兩端高高冒出兩個簷角,微卷而上,頗像古時的官帽。


    屋內沉默了很長一陣時間,叔侄倆都沒說話。


    沈篤義垂瞼闔目,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一股淡淡的威嚴之勢漸漸蔓延。


    威勢是無形的,卻也是最讓人直接感受到的,換了別的領導若跟沈篤義坐在一起,恐怕這股威勢早已讓領導們冷汗潸潸,誠惶誠恐了。


    很可惜,這股威勢對葉歡不大管用,沈三叔想營造出壓抑的氣氛,對他進行心理威逼,他忘了葉歡本就對當官的沒什麽概念,再說,他老子是國家〖總〗理,也沒見他有多恭敬。


    靜謐而詭異的沉默中,葉歡仔細觀察著沈篤義的表情,發現他好象閉著眼睛以後,葉歡悄悄伸出手,將麵前茶幾上一個看起來很古老的彩陶琺琅鼻煙壺捏在手心,然後不動聲色的收入自己囊中。


    看似垂瞼闔目的沈篤義老臉狠狠抽搐了一下放棄般長歎口氣,沈篤義睜開眼,目光如電注視葉歡。


    葉歡趕緊露出心虛的笑容。


    沈篤義伸手入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葉歡。


    葉歡好奇接過一看,照片上,一位明眸皓齒,千嬌百媚的年輕姑娘赫然在目,姑娘二十來歲年紀,鵝蛋型的臉,大而黑亮的眼睛,1小小的櫻唇,下巴微翹朝上,顯出幾分傲色,卻端的是位絕色美人,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仕女一般不沾凡塵。


    “覺得她怎樣?”沈篤義緩緩開口問道。


    葉歡噗嗤一笑,將照片還給他,道:“三叔,沒想到您這把年紀還有這個愛好,可有點兒老不正經哦,要我說,收藏照片還不如收藏姑娘內褲來得實在,趕明兒我給你弄兩條原味的,當然,如果您口味獨特,想要街道大媽穿過的大褲衩兒,我也幫你弄來。”


    沈篤義的臉又變綠了。


    “不要搭理他,不要搭理他”沈篤義在心裏默默念叨,跟念靜心咒似的,反複念過十幾遍以後,終於成功克製住一巴掌把這侄子扇死的衝動。


    咳了幾聲,沈篤義緩緩道:“照片上的姑娘和你同年,她姓韓,名叫韓天,其名取自《詩經桃天》:“桃之天天,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葉歡撇嘴不語。


    女人取名字幹嘛非得從詩經裏找字兒?喬木的名字也是,這個韓天也是,葉歡的學識實在不怎麽高明,詩經他不懂,三字經倒是罵得挺順嘴。


    “三叔,您把這姑娘的照片給我看,到底啥意思?”


    沈篤義沒理他,自顧解釋道:“她是京城韓家老爺子的孫女,全家的掌上明珠,韓家也是京中望族,在京中經營多年,子弟遍布政界商界軍界,皆居顯要,與沈家正是門當戶對……”


    葉歡有點不耐煩了,皺眉盯著他。


    沈篤義無視葉歡的不耐煩,猶自侃侃而談:“韓家與我們沈家本來是世交,後來兩家的老太爺彼此不大和睦了,建國前的淮海戰役中,韓老爺子的大哥所屬中野,我父親所屬華野,雙方各率一個軍,與國民黨軍隊展開了殊死較量,如果你稍微注意一下曆史就會發現,其實那場戰役到最後,雙方軍隊的建製基本已被打亂,根本成了一場亂仗,兩位老爺子各率一個軍,全力咬住了黃維兵團的大部,後來大家打散了,韓老爺子的大哥不知怎的跟我父親在戰場上碰了頭,於是兩位軍長幹脆收攏部下,兩軍合為一軍,繼續殲滅國軍,隻可惜全殲黃維兵團後,軍隊打掃戰場時,一個國軍受傷的軍官留著最後一口氣舉槍瞄準了我父親,韓老爺子的大哥在最緊急的關頭挺身替父親擋下了那顆要命的子彈……”


    葉歡聽著沈篤義緩緩低沉的述說著當年的往事,盡管對這位三叔很不感冒,卻還是情不自禁的陷入了當年那個硝煙紛飛,激情蕩漾的年代。


    “有了這件事,兩家更應該是過命的交情呀,為什麽現在沈韓兩家不和睦了!


    沈篤義歎道:“韓老爺子氣量不大,韓家痛失長子他認為是我父親間接害死了他的大哥,兩家爭執過幾次以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而我父親確實也欠了韓家天大的恩情,害得韓家長子為他而死多年來一直心懷愧疚,對韓老爺子處處相讓,畢竟韓家長子英年早逝跟父親有一定的關係……”


    葉歡沉默許久,歎道:“有才的人都死得早啊。”


    沈篤義點點頭:“所謂天妒英才,便是如此了。”


    葉歡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特多餘的話:“三叔你看你活得容光煥發的……………”


    沈篤義老臉頓時布滿了烏雲:“…………”


    ………,………,………,………,………,………,………,……………………,………,………,………,………,……………,


    平淡的說完兩個家族之間的往事恩怨以後終於點到了正題。


    沈篤義直視葉歡淡淡道:“葉歡,韓天是你的未婚妻。”


    葉歡兩眼徒然睜圓,耳膜仿佛被重鼓震了一下,嗡嗡作響。


    屋冉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葉歡嗤了一聲,笑道:“三叔今兒叫我來給你逗樂子?”


    沈篤義淡然道:“我的公務很繁忙沒時間跟你逗樂。”


    葉歡漸漸笑不出了。


    “你是說真的?”


    “真的?”


    “誰決定的?”


    “沈家成員一致決定。”


    “誰決定誰去娶她,跟我沒關係。“葉歡,你是沈家的長房長孫,家族的決定你必須遵從。”


    葉歡冷笑:“這條寫進國家憲法了?”


    沈篤義道:“這條寫進家法了。”


    “沈韓兩家不是冤家嗎?怎麽又突然想變親家了?”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時代在進步,兩家的關係也要進步,大家都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冤家變親家也很正常,人是一種很現實的動物,但為利益故,就算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也會親親熱熱的走到一起,更何況沈韓兩家當年那件舊事並不是什麽解不開的死結。”


    葉歡若有所思:“這就是所謂的家族聯姻吧?為了家族的利益?”


    “你可以這麽理解,這是事實。”沈篤義很坦然的承認了。


    “如果我不答應,你們會把我怎樣?”


    沈篤義淡淡一笑:“由不得你不答應,葉歡,你回沈家沒多久,也許你隻看到了沈家的表象,事實上,長輩們做出的任何決定,沈家子弟們是絕不能違抗的。”


    葉歡冷笑:“我父親好象違抗過。


    沈篤義坦然點頭:“不錯,他違抗過,不顧家中反對,娶了出身貧寒的你母親,但是他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包括你們一家三口差點丟了性命,他的親生兒子顛沛流離二十年,以及差點失去了家主的位置等等,都是他付出的代價之一。”


    “我不答應!”


    “葉歡,我今天叫你過來,是通知你這件事情,而不是來跟你商量的。”


    “我已有未婚妻了,她叫南喬木。“沈篤義淡淡點頭:“我知道她,那個和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孩兒,沒關係,這並不衝突,以後韓天做矢,那個女孩兒做小


    ”


    葉歡眼睛睜得越發大了。


    沈篤義微笑道:“豪門婚姻,看重的是這種聯姻方式,需要的是既定的事實,隻要你娶了韓天,你在外麵找多少女人都沒關係,事實上,豪門子弟很少有隻對妻子一人忠誠的,手握權勢財富,又是鮮衣怒馬翩翩少年郎,怎麽可能抵擋得住外麵紙醉金迷,風huā雪月的誘惑呢?”


    沈篤義笑得很和善,可看在葉歡眼裏,他的笑容就像誘拐未成年正太逛窯子的老嫖客,那麽的刺眼,汙濁。


    “所以,娶了韓天對你的人生而言,並沒有任何妨礙,隻會有好處,韓家也是京中望族,你若成了韓家女婿,背後無疑便有了沈韓兩家的背景為你撐腰,可以說,如果你想在京城學螃蟹一般橫著走路,相信也沒人管你。”


    葉歡緩緩搖頭,語氣堅硬如鐵:“不,我要娶的是喬木,這輩子我隻娶她。”


    沈篤義皺眉道:“南喬木隻是一個身世空白的貧寒丫頭,娶她對你有何益處?她能給沈家帶來任何助力嗎?”


    葉歡怪異的瞧著他,沉默片刻,緩緩道:“三叔,雖然你這把年紀比我大多了,我還是不得不給你上上課,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他的理由並不是看女人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好處,提供多少助力,男人娶女人,唯一也是正常的理由,隻能是因為他愛那個女人,想和她一起過一輩子,和她結婚,洞房,生娃,餘生盡歡,三叔,這是世上最簡單的男女相悅的道理,您難道不懂嗎?“沈篤義冷笑:“我當然懂這些道理,不過,身在豪門,婚姻是維係利益的一種形式,你說的男女相悅之情,豪門之內根本行不通。”


    葉歡憋了滿肚子的火氣終於爆發了。


    猛地一拍茶幾,葉歡大吼道:“什麽狗屁豪門,老子根本不稀罕,你去跟沈家上上下下的混蛋們說,就說我葉歡不侍侯了!把我從族譜裏除名吧,老子回寧海過我自己的日子去,那姓韓的娘們兒,你們誰愛娶誰娶去!”


    沈篤義臉色頓變,起身指著他怒道:“你你這是忤逆!”


    “哈啐!”葉歡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濃稠的口水。


    這就是他的回答。


    然後葉歡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沈篤義氣得渾身瑟瑟發抖,看著葉歡背影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你,站住!


    把你剛剛偷我的鼻煙壺還回來,當我是瞎子嗎?”


    葉歡身形一滯,然後把頭一甩,重重一哼,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似的,以一種高傲的姿態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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