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揭穿身份, 孟戚也不擔心被抓。


    ——輕功高手還怕跑不掉嗎?


    他隻是有些發懵,萬萬沒想到“不祥預感”是因為這個應驗的。


    墨鯉同樣有點懵。


    據說太京東西城郭長三千丈, 南北則是兩千六百丈。


    楚朝鼎盛時期有民三十萬, 加上內城勳貴官員以及家眷家仆,皇城內宮人侍婢禁衛軍等等, 以及南來北往的商隊旅者, 總數可達七十萬人。


    齊朝大不如前, 城池所在, 人口銳減。


    現在可能就四十來萬人, 然而那也是實打實的四十萬。門卒不可能認識城裏每個人, 再說太京有那麽多城門可供出入, 就算有人冒充京城人, 也不應該立刻就被發現。


    說到底,墨鯉與孟戚都對容貌這件事沒有太深的感覺。


    孟戚雖然知道太京的風氣,可是楚朝興盛的時候, 他“年紀”也不小了, 規規矩矩以本來麵目走城門更是一次都沒有過。


    在大街上被人追著看,莫名接到一堆示好,他還能根據經驗知道為什麽, 可是城門官因為這樣的風氣能做到何等的程度, 他是真的一點概念都沒有。


    眼看城門官高喊著讓門卒來抓人了,孟戚隻能轉身跑。


    還不是往城裏跑,而是往外麵。


    ——門卒追不上估計也就算了,如果衝進城, 事情性質就嚴重了,估計要驚動巡城的執衛,甚至可能來個全城搜捕。


    現在城門口已經加緊盤查,估計城內的情況也不輕鬆。


    想進城,辦法多得是。


    沒必要讓一群城衛挨罵,百姓再受驚擾。


    墨鯉原本可以不跑的,他確定自己手裏的沒問題,薛知縣偽造他是青州人,不是太京。可是孟戚跑了,其他人又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尤其身後排隊的人更是知道自己跟孟戚是一起來的。


    墨鯉有兩個選擇,捏造謊言裝作不知道孟戚身份有假,以及跟著孟戚逃走、


    他還沒想清楚呢,身體已經不自覺地跟著孟戚跑了。


    “……”


    算了,跑就跑吧。


    作為大夫,總不能丟下病患。


    “怎麽回事?”


    “是江洋大盜想混進城!”


    墨鯉聞聲,腳下一踉蹌。


    偏偏耳力還好,把人們的叫嚷都聽得一清二楚。


    “哇,這莫不是傳說中的草上飛?呼地一下就從我身邊過去了!”


    “是話本裏的高手,公子快出來看!”


    城門前亂成一團,眾人呼朋喚友,還有叫爹娘抱兒女的,都望著掠過的兩道人影,興奮得議論個不停。城門官氣喘籲籲地帶著人在後麵追,看到人影越來越遠,他惱道:“算了,回去吧,這等江洋大盜就算追上了我們也打不過。”


    “這……”城門官手下的門卒猶豫著問,“或許不是江洋大盜呢?”


    長得這麽好看,為什麽要去做江洋大盜?難道現在江洋大盜得要看長相了?


    城門官按個敲他們的腦袋,氣哼哼地說:“剛才要不是我多看了一眼,你們就把人放進去了!一個個腦子都不會動嗎?把事情報上去,其他不歸我們管。”


    門卒不敢反駁,諾諾地應了。


    且說墨鯉覺得孟戚搶先遞了路引實在太對了,否則他自己那張路引上的消息被記下來,下次他拿出來用的時候同樣要被抓。寧長淵遠在雍州,上哪兒再找個偽造路引的人?


    “孟兄,可以停了。”


    墨鯉說著,慢慢放緩了步伐。


    想想也是好笑,前朝國師試圖冒充平民混入京城,被當成江洋大盜捉拿!連齊朝皇帝陸璋都找不到的人,卻被一個城門官當場揭穿路引是假!鎮太京氣運,象征天子的上雲山龍脈,被生生攔在了京城門口,還被城門衛追得跑了好遠。


    墨鯉想歸想,還是盡力撫平唇邊的笑意。


    他不應該嘲笑孟戚,畢竟孟戚也不願意看到這種事發生……噗。


    不行,還是很想笑。


    墨鯉深呼吸,孟戚默默抬頭看了他一眼,不願說話。


    “孟兄,你不用發愁,等我換件衣服去另外一個城門,然後帶你進城。”


    “……”


    孟戚拒絕變成沙鼠,躲在墨鯉懷裏蒙混過關。


    太京是他的地盤,他興衝衝地帶著大夫回來,結果連城門都進不了,這算怎麽回事?


    “要不然,我們先進山?”墨鯉提議。


    墨鯉生在竹山縣,長在那個小地方,他去過最繁華的城市就是平州秋陵縣跟雍州筇縣了。太京勝過它們何止百倍,說不好奇是假的。


    然而再想進城,再想看太京的真實風貌,厲帝陵的事情還沒解決呢!


    “青烏老祖有能力進京城,那些江湖人就不同了,估計都得繞城進山。”墨鯉不由自主地望向上雲山,迫不及待地說,“孟兄,帶路罷。”


    孟戚莫名地心生喜悅。


    太京城外也不像是別的地方,除了城門跟道路之外,就特別荒涼。


    太京外麵有一個個村莊,到處都是良田。


    這些多是京城權貴名下的田莊,正值農忙時節,田間地頭隨處可見勞作的佃戶。


    墨鯉有幾次停下來看那些水渠跟自動抽水上來的水車,這是平州沒有見過的東西,他問水車的構造,孟戚對這些知道得也不算多,隻能說個大概。


    饒是如此,墨鯉也覺得眼界大開。


    權貴的田莊不似普通村莊,不會缺錢打井,各種好用的灌溉用具跟農具,也是有什麽就用什麽。墨鯉一路行來,看了許多東西。


    “農書我讀得很少,我老師也不太懂,薛令君知道得倒是多一些。”墨鯉已經在盤算著怎麽弄到圖紙,最好能買到書冊,帶回去送給薛知縣。


    “總聽你說薛庭。”孟戚不動聲色地說,“我看了錦衣衛查的消息,知道他在竹山縣做了二十多年的知縣,難不成他還要教鄉民種田?”


    “不止如此,有時候還幫著一起收糧,可能是他的興趣。”墨鯉想了想,然後說,“春日則喜歡四處走一走,因為冬眠剛醒的蛇毒性最強,他練的是毒功。秋天的時候就為蛇準備好巢穴,好像偷偷地養了十來條,我還從他那裏學過一些。”


    孟戚想起錦衣衛密報上說,幽魂毒鷲薛庭當時是太京美名盛傳的男子,還讓京城行首對他念念不忘。


    說起太京之中美名盛傳的男女,這些年下來,五十個總是有的。


    而且個個名副其實,各有神.韻風采。


    空有外表別想獲得眾人交口稱讚,反之亦然。


    想他曾經身為國師,縱然氣度非凡,舉止飄逸若仙,奈何“年紀一把”,於是沒人傳他的名字,可見要求之高。


    那京城行首煙花出身,在太京這樣風氣裏的閱人無數,居然會被薛庭迷倒……


    “孟兄,這些田莊引來的水,都是上雲山流出的?”


    墨鯉納悶,這人的氣息怎麽又開始浮動了,難道是接近上雲山,再次受到影響?


    孟戚回過神,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大夫感覺到裏麵的靈氣了?”


    “有,但是不多。”


    墨鯉走到河道旁邊,將手放了進去。


    水很涼,幾絲靈氣頑皮地從他指尖穿過。


    跟歧懋山的靈氣不同,很四郎山石磨山的靈氣也不同,這裏的靈氣活躍度很高,而且非常純粹。它們更像順著水流到處亂竄,而不會停留一處。


    “會流入青江?”


    “還有渭水。”


    原來如此,所以青江受靈氣影響,與上雲山氣息應和。


    他們在有人的時候就放慢腳步,離開田莊就施展輕功,還沒到傍晚,已經接近上雲山了。


    樹抽新芽,綠意滿山。


    墨鯉越是靠近,心神越放鬆。


    如果四郎山讓他看了龍脈衰竭瀕死的模樣,上雲山就讓墨鯉感受到了龍脈得天之運,集地之靈的麵貌。


    就算沒有孟戚,隻是為了看到這一幕,墨鯉都會心甘情願地跋涉而來。


    “……我覺得你病得沒那麽嚴重。”墨鯉認真地說。


    上雲山沒有絲毫頹勢,渾厚的靈氣像是風,又像水流,就這樣撲麵而來。


    孟戚喃喃道:“我也覺得身體好多了。”


    他開始懷疑,如果自己不離開太京,說不定不會失憶。


    不對,不去平州就沒法遇到大夫了!


    孟戚堅定地認為病得再厲害,都是值得的!不然天下之大,兩個山靈要怎麽相遇?可能大夫就遠遠地看上一眼,不願意踏足別的山靈地盤,轉身就走了呢!


    “這邊靠近第六峰龍爪峰,它的高度最低,遠看是龍形搭在地上的前爪。”


    “……”


    看來其他十九峰可能是按照龍形依次命名的。


    行吧,雞毛山龍脈不想說話。


    由於太京人很喜歡進山遊覽,山路被粗粗地修過,石階坡度不高。這邊雖不能行車,但是數人抬的轎子跟兩人抬的滑竿都沒問題。


    墨鯉率先走了上去,孟戚跟在後麵。


    第一段百級台階走完,墨鯉就感到有些不對了。


    “起霧了?”


    前方山道一片模糊,好似從林間泉上緩緩生出煙霧,凝聚成雲。


    “這——”


    靈氣,全是靈氣。


    像不要錢似的融進了水霧之中,歡欣著像是過來迎接。


    墨鯉第一次感覺到什麽是被靈氣淹得窒息,這些雲霧繞著他打轉,然後轉著轉著就到了孟戚身邊,轉眼孟戚被它們埋得臉都快看不到了。


    孟戚不得不努力掙脫這些快要化為實質的靈氣,雲霧這才戀戀不舍地散開。


    然而滿山生煙,雲氣繚繞的景象還是被京城中人發現了。


    紛紛以為是天現異象,從欽天監到民間方士全部開始掐算占卜。


    “吉兆!這一定是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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