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水仙花殿。


    丹霞上神前來,也不待人通報,她直接進入內殿。殿內,東丘樞正閑坐飲茶。


    “東丘樞!”丹霞上神手捂胸口,額間冷汗直流,看見這個人,更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我身上這道氣勁日夜發作,你到底幾時能幫我解開?”


    東丘樞甚至沒有抬頭看她,隻是衣袖一揮,丹霞上神慘叫一聲,站立不穩,跌坐在地。外麵有小花仙聽見聲音,問:“微月上仙?”


    一旁,步微月淡淡道:“無事,退下。”


    一直等到外麵小花仙走遠,東丘樞才冷冷地道:“求人至少應該有個好的態度。”


    丹霞上神咬碎銀牙,但沒辦法,她強撐著身體,跪倒在地,說:“東丘先生,當初說好我們隻要救了您,您就放過我們。您看,現在您傷勢已經恢複了大半,是否也該兌現當初的承諾?”


    東丘樞冷笑一聲,道:“承諾?當初搭救老夫,你們二人並非出自本心。如今,卻要讓老夫心甘情願地放了你們,是不是不公平呢?”


    步微月眉頭微皺,但並不太意外。東丘樞留在水仙花殿這一個多月,她已經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人。丹霞上神說:“你的意思是,你要毀約?難道你就不怕我們把你供出來,交給天帝嗎?”


    “哈哈。”東丘樞毫不畏懼,反而說,“那你何不試試?”


    丹霞語塞,她不敢。天帝現在仍未寬恕她,若她再和藏匿東丘樞這樣的事扯到一起,恐怕會被剔除仙骨,貶為凡人。她的沉默,東丘樞顯然很滿意。他說:“這就對了。你執掌霞族多年,跟魔族想必能攀上一點交情。你替老夫向離光青葵帶個話。老夫對她,著實也是非常想念啊。”


    “離光青葵?!”步微月和丹霞上神異口同聲,皆是滿臉驚訝。


    東丘樞說:“速去。”


    從內殿出來,丹霞上神與步微月並肩而行。丹霞上神一臉陰霾,步微月卻神情輕鬆。丹霞上神看了她一眼,立刻警覺,問:“你對解除氣勁之事毫不在意,難道是已經跟東丘樞達成什麽交易了嗎?”


    步微月唇角微抿,說:“上神想到哪裏去了。隻是這一個多月,我抽空了解了地脈紫芝到底是什麽。我很高興。”


    “地脈紫芝?”丹霞上神莫名其妙。


    步微月輕聲道:“那個賤婢,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我真期待,有琴的犧氏琴,貫穿她身體的那一刻,她會是怎樣的心情。”


    “你簡直是瘋了。”丹霞上神恨恨地說了一句。


    步微月卻不以為意,眉梢眼角都是微笑。


    天葩院,玄商君並沒有久留。


    他還要與乾坤法祖等人進入歸墟,一並查找東丘樞的下落。臨走之時,他對夜曇仍舊十分不放心,說:“我還有事,你乖乖留在這裏,不要亂跑。”說著話,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盤,裏麵胡亂擺放著形狀各異的小星星。


    玄商君將玉盤遞給夜曇:“文昌帝君已經跟我說了幾次,你的常識課太差。我特意做了這個星盤,裏麵是最簡單的天界星宿圖。你要自己拚回去。”


    夜曇哪有心情拚什麽星盤?她胡亂把玉盤推到一邊,含糊道:“知道了。”


    玄商君滿心無奈,隻得說:“好好等我回來。”


    眼看他走出門去,夜曇低頭再看看這星盤。這確實是最簡單的天界星宿圖——垂虹殿的地麵就用星辰隕石拚著這星盤的圖案呢。上麵玄商君還很細心地做了標注。


    夜曇拿起小隕石,拚第一個就困了。


    “什麽東西嘛!”她啪地一聲,把小隕石擲回星盤。


    魔族,濁心島。


    青葵正在養傷,她傷勢沉重,見不得風。雪傾心為了讓她好好休息,將周圍窗幔全都放了下來,並不許任何人打擾。青葵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有人鑽進被子。


    她睜開眼睛,就見嘲風將她虛虛往懷裏一摟。


    “你……見過我父王了?”青葵對自己父王一直十分牽掛,此時也忙不迭問。


    呃……怕她擔心,嘲風沒提離光暘被東丘樞所擄的事,含糊道:“已經見過。暾帝陛下十分……康健,我也已經派人前去護衛,你盡管放心。”


    青葵麵色微紅,將臉埋在他肩頭,問:“那……你告訴他……我們的事了?”


    “嗯。”嘲風被那青絲糾纏包裹,骨頭都穌了,二話不說就開始吹,“嶽父知道了我們的事,對我這個賢婿十分滿意,連連誇讚。還囑咐你乖乖跟著我,隻等著抓住東丘樞,我就上門提親。”


    他昧著良心胡說,青葵羞怒,伸手捶他,到底渾身疼痛,沒太用力。


    嘲風握住她的手,說:“現在東丘樞下落不明,神族懷疑他藏身歸墟。我會奏請父尊,入內搜捕。你好好養傷,等著我擒獲此賊,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青葵羞得不敢抬頭看他,許久才低低地道:“嗯。”


    嘲風想要將她抱進懷裏,到底是怕弄疼她,最終隻親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捉拿東丘樞,是眼下兩族的頭等大事。


    歸墟之畔,天帝少典宵衣、魔尊炎方同時趕來,看見彼此卻都是冷冷一哼。少典宵衣手掌一翻,一個琉璃寶盒出現在手中。寶盒裏,灰黑色的盤古斧碎片靜靜躺臥。沒有光芒萬丈,它平靜時如同一塊普普通通的廢鐵。


    少典宵衣取出此物,將它交給玄商君。


    玄商君雙手接過,看了看身邊的乾坤法祖。法祖點點頭,與他站到一處。魔族,相柳和嘲風也站了出來。因為隻有一片盤古斧碎片,兩族並不能派出更多人前往。


    乾坤法祖道:“事不宜遲,出發吧。”


    相柳和嘲風當然也無二話,四人一起,縱身躍入歸墟。


    歸墟之中,混沌之炁如水如霧。


    玄商君和嘲風都在認真地搜索東丘樞的下落,乾坤法祖和相柳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直到最後,相柳的手在兩壁不住搜尋,沉聲問:“當初……是在這裏嗎?”


    玄商君和嘲風都看過來,因為四個人隻得一片盤古斧碎片,大家隻能輪流使用,並不敢分散太遠。


    玄商君將盤古斧碎片遞給相柳,相柳隻短暫保留,隨即遞給嘲風。


    嘲風接過盤古斧碎片,問:“大祭司在找什麽?”


    三人身邊,乾坤法祖麵色同樣凝重,他左右張望,很快確定:“正是。”


    相柳來來回回又將周圍尋了個遍,許久才喃喃地說:“不見了……這次真是出大事了。”


    玄商君看向乾坤法祖,乾坤法祖深深歎氣,說:“五千年前,兩族為了爭奪這一片盤古斧碎片,曾在這裏發生過一場大戰。”


    這樣慘烈的戰事,嘲風和玄商君當然知道。嘲風說:“那一場戰事,魔族傷亡慘重。你不會是想在我麵前炫耀一通吧?”


    相柳瞪了他一眼,說:“三殿下竟然還能玩笑,也不看看如今是什麽時候!”


    乾坤法祖說:“那場大戰,盤古斧碎片墜落歸墟。不少都曾入內搶奪。但受混沌所擾,兩族都傷亡巨大。我與先帝在追回盤古斧碎片之時,曾和你祖父在此交手。當時,此地有一株活物。”


    “活物?!”嘲風和玄商君幾乎異口同聲,“怎麽可能?”


    “可能。”相柳歎了一口氣,“當初我也在場。那花株極為怪異,就生長在石壁之上。”


    嘲風有點明白了,說:“這是什麽花,竟能適應混沌之炁?那豈不是,上古之時便已存在?”


    玄商君到底所學廣博,他輕聲說:“地脈紫芝?”


    乾坤法祖說:“正是。當初盤古開天之後,宇宙巨變,上古活物不能適應清濁分離的環境,盡數死去。隻有歸墟之中,還留下這一株奇花。傳說,此花成熟之後,能吐納混沌之炁,令其循環再生。可是現在,它不見了。”


    玄商君和嘲風同時靜默,許久之後,嘲風終於說:“傳聞之物,可信嗎?”


    相柳指了指壁上,說:“當然可信。你們看。”


    嘲風目光受他指引,向壁上一看,隻見壁上的紋路,不是他以為的法術符咒。那堆疊模糊的,是無盡的屍體。它們有人有獸,大多已化成了石頭,但還可見垂死掙紮的慘狀。


    相柳臉色陰鬱,說:“這就是上古世界最後的模樣,天道無情,如果地脈紫芝成熟,混沌之炁充斥天地,我們也會如壁中這些殘骸一樣。四界蒼生,無一能幸免。”


    嘲風將手裏的盤古斧碎片遞給玄商君,混沌之炁如針刺刀割,他們衣衫上盡是血跡。但是好在盤古斧碎片相護,幾個人又修為深厚,倒是傷害不大。


    這本就是為了擒獲東丘樞而保存實力,四個人倒也未生搶奪盤古斧碎片之心。


    玄商君接過碎片,嘲風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們竟然會讓如此危險的花株留存至今!”


    他言語之間毫不客氣,玄商君當即給了他一記冷眼,以示警告。旁邊,相柳倒是難得偏向神族,說了一句:“上古世界最後遺留的血脈,沒有人舍得輕易毀去。即便是你的祖父尚在,大抵也會讓它留存。”


    “那現在怎麽辦?”嘲風倒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事已至此,埋怨無用。他說:“誰知道東丘樞那老賊是不是已經得到了這個什麽地脈紫芝?”


    乾坤法祖說:“地脈紫芝生性嬌貴,不易開花。就算是開了花,按照記載,也是需要在混沌之中,讓兩個花靈互相融合。等到花靈合二為一,花株成熟,它才會吐納混沌之炁。如今我們隻要找到這花株,將其毀去,也就是了。”


    玄商君說:“此花天地之間絕無僅有,還請法祖繪下畫像,分發四界。”


    乾坤法祖點點頭,相柳說:“如此便再好不過了。此地也不便久留,上去再說。”


    歸墟兩岸,少典宵衣和炎方正靜默等待。


    這二人此時心中煩悶,實在是無話可說,不打起來就已經是再好不過。


    很快,歸墟之中,四人同時上岸,然而,不用問也能看出,他們這次帶回來的,可絕不是什麽好消息。


    果然,乾坤法祖也不避著炎方,直接道:“東丘樞不在,紫脈紫芝……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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