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夜曇本來已經坐下了,被大家一唬,不由自主也站了起來。她左右看看,一臉狐疑。玄商君抬手,示意大家坐下,說:“今日這堂課,由吾親授。”


    夜曇看了一眼身邊的紫蕪,小聲問:“怎麽上書囊誰想來上課就能來嘛?這也太不嚴謹了。”


    紫蕪悄聲回:“哪能啊!隻有上神才有資格前來上書囊授課。但上神們平時多忙呀,哪有空來教導我們這些小輩嘛!所以平時都是文昌帝君和魁星授課。我兄長就更不用說了,就連我們要見他,也要等上好些日子的!”


    夜曇不信:“什麽啊,我看他明明就閑得很嘛!自從我來到天界,不管我躲在哪裏,都會被他逮到!”


    紫蕪忍笑忍得發抖:“那是他關心你,不然哪能啊。”


    講壇上,玄商君豎起耳朵聽了一陣,見她言談中字字都是自己,君上還算滿意,等二人聊得差不多了,他方才輕咳一聲:“翻到法卷二十一頁。”


    他喝了一口水,開始講課,並極力讓自己的聲音清亮如銀。可……夜曇還是不愛聽。不一會兒她就半閉著眼睛,開始“小雞啄米”。紫蕪嚇得拿手指捅她:“你別睡呀!”


    夜曇把法卷立起來,遮住自己,假裝聽課:“這些我都會了!”


    玄商君目光一掃,隻看見一卷豎起的法卷。


    唉。


    他說:“所有人隨我來,先學指訣。”


    話落,他領著一眾少年出來。夜曇隻要活動一下,就很精神了。何況這上書囊的學堂之外,風日晴和、雲彩爍金,繁花似錦。她學著一眾少年,開始掐指訣。


    玄商君糾正了其他少年的姿勢,方才緩緩走到她麵前。


    那陽光為她披上了金色的薄紗,她臉上帶笑,神采風揚地掐著指訣。她基底淺,以前從沒有人好好教她。但她的指訣卻掐得最好。


    ——因為沒有人教導,所以總要更刻苦些。


    玄商君站到她身後,就算她的指訣已經非常完美、無可指摘,他還是伸出了手。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指尖微挑,糾正她已經無可挑剔的指訣。


    但因心懷鬼胎,他隻能蜻蜓點水,看上去就像真的隻是糾正一個姿勢。然而她指間的溫度沾染他,女兒馨香沁入心中,留下漫無邊際的柔軟纏綿。


    而此時,濁心島。


    青葵站在湖邊,望著一池煙水出神。嘲風帶兵去了窮桑,名義上自然是為頂雲複仇。青葵心知刀劍無眼,縱有侍女寬慰,卻又哪能真不擔心?


    夜曇也在神族,如今神族交戰,不知道她是否會受委屈。


    她輕歎一口氣,突然,身後有侍女快步行來,急匆匆地道:“公主,不好了。”


    青葵心中一跳,認出趕來的侍女,正是嘲風派給她的沁姬。沁姬一向周到細心,少見這般倉惶。青葵忙問:“發生什麽事?”


    沁姬慌張道:“三殿下在窮桑與神族交戰,不料身受重傷。還請公主立刻隨我前往窮桑救治。”


    青葵本就擔心,如今一聽,頓時心如針刺——說到底,頂雲的死也是因自己而起。不僅害了夜曇受傷,如今連嘲風也受牽連。她隻恨不得立刻飛奔到嘲風身邊。


    “我這就……”她本想立刻跟隨沁姬離開,但一句話剛出口,沒來由地就想起夜曇的話——在魔族,除了嘲風,誰也不要相信。


    她再看一眼沁姬,略作沉吟,後退兩步,說:“我先煉些傷藥再行前往。”


    沁姬說:“三殿下心心念念都是公主,公主何不先與他見上一麵再說?”


    青葵疑心更甚,說:“沒有傷藥,我便是去了,又有何用?”話落,她回身欲走,沁姬幾步上前,剛要攔住她的去路,青葵揮袖一把毒煙拋出——自上去頂雲的事之後,她隨身都有帶毒。


    毒煙出手,她一邊往後跑一邊喊:“穀海潮!”


    穀海潮還沒到,一個身影從天而降,護在青葵麵前。是大殿下烏玳。他揮舞著雙斧,一邊擋住青葵,一邊警惕地注意前方,問:“什麽事?”


    穀海潮也在同時帶人前來,他看了一眼烏玳,下意識隔開他和青葵,竟然難得聰明了一次:“定是有人潛入驚了公主,大殿下先搜查凶徒,屬下留下保護。”


    烏玳心思單純,立刻四下搜尋。


    青葵說:“剛才沁姬傳話,說是三殿下身受重傷,要我與她前往窮桑。”


    穀海潮眉頭緊皺,轉頭命令魔兵:“保護公主,另外立刻搜索濁心島,抓住沁姬!”


    但是不消片刻,烏玳的聲音就傳來,他說:“不用找了。她死了。”


    穀海潮微怔,幾步上前,隻見濁心湖裏,沁姬的屍身浮浮沉沉。烏玳回身,擋住青葵的視線,說:“你不要看。”


    青葵還沒說話,穀海潮就說:“我帶公主去找三殿下。”


    窮桑。兩族還在交戰,魔尊炎方和天帝少典宵衣不可能長期在此,隻是對恃之後,便各自返回。嘲風和清衡君少典遠岫在這裏督戰。


    嘲風倒是氣定神閑,清衡君就有些不安——督戰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幹。嘲風帶兵,很有節奏。既沒有豁出性命攻下窮桑的意思,也沒有退兵走人的跡象。


    他望著清衡君,倒是滿麵含笑:“遠岫,說起來,我們才應該是真正的朋友。少典有琴若在一天,神族哪有你的立足之地?”


    清衡君都不帶搭理他的。他也不見怪,繼續說:“你若有膽識,真該與我聯手。何必常年累月躲在別人身後,活成一個不見天日的影子?”


    少典遠岫終於冷笑:“你這個人,一生冷血,眼中所見,隻有你的雄心霸業。你永遠不會明白何為感情。”


    “感情?!遠岫還是如此天真,年歲久長,怎能被凡俗之情所累。人間修行者,尚知要斷舍離、絕情愛,你為何如此冥頑不靈?”嘲風苦口婆心,還要繼續勸說,突然,身後有聲音喊:“三殿下!”


    嘲風臉上的笑容定格——是太過思念,產生幻覺了嗎?


    他驀然回頭,隻見黑鴉鴉的魔兵之後,有一抹純白,如墨上冰雪,向此而來。


    他毫不遲疑,抽身而去。


    清衡君微怔。隻見嘲風身若飛鷹,直撲那縷流光。他身上黑色的披風獵獵飛揚,如同羽翼,將那一抹白色納入其中。


    清衡君皺眉,自然也看清那抹純白是個女子。


    ——這就是你剛才所謂的斷舍離、絕情愛?


    果然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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