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梅有琴回來的時候,果然帶回一盒藥膏。這藥膏被夜曇炒得實在太貴,就這麽一小盒,竟然花了兩片金葉子。


    他把藥遞給夜曇,夜曇沒接——她趴在金銀葉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痛昏了。


    梅有琴用指腹粘了藥膏,輕輕抹到她臉上。夜曇啜泣著低了低頭,說:“還有頭上。”梅有琴隻好往她腦瓜頂也抹了些。


    傷口沒有那麽痛癢了,夜曇說:“等我再緩一會兒,我帶你去幹一件有趣的事。”


    說完,也不管梅有琴的反應,她閉上眼睛,很快又睡著了,睡夢裏也喃喃自語。梅有琴側耳去聽,她嘀咕著說:“冬天的忘川河,隻要鑿出一個窟窿,裏麵的魚就會全部圍攏過來。一網下去,能撈好多好多……”許久之後,她又輕聲說:“到時候,我們一起來撈魚好不好?”


    梅有琴不知所以。


    ——你下次不會打算賣魚吧?


    傍晚,夜曇睡醒。她雖然平時看上去嬌滴滴的,但體格卻當真皮實,受個什麽傷病,好得也快。


    她貓兒一樣伸個懶腰,說:“走走,我們去一趟妖族。”


    梅有琴問:“賺錢?”


    夜曇說:“不賺錢,我去救我兩個朋友!”


    梅有琴說:“不去。”


    “你!”夜曇氣得,“等救完他們,我就帶你去賺錢!”


    梅有琴顯然不太相信,夜曇隻好指天發誓:“我騙你是小狗,行了吧?”


    “不行!”梅有琴說,“你立下字據,欠我白銀一萬兩。”


    “我……”夜曇指著他,半天才說:“算你狠!”


    妖族,獸獄。


    紫蕪左手舉著法寶引路,右手抱著已經化為原形的小老虎帝嵐絕。引路的輝光令失智發瘋的野獸不敢上前,但她也走不出去——這四麵八方,黑漆漆一片。入目所見,皆是猩紅獸瞳。


    該往哪裏走嘛!


    紫蕪胡亂行走了一氣,周圍卻是碎石荒山。而懷裏的帝嵐絕,毫無恢複的跡象。


    “帝嵐絕!”紫蕪將下巴抵在帝嵐絕的腦瓜頂,眼淚跟珠子一樣,一顆一顆滑進他的皮毛裏,“你怎麽還不能恢複人形?你該不會死掉吧?”


    帝嵐絕使勁扒拉她,紫蕪說:“你是在安慰我嗎?你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小老虎在她懷裏,一個勁地亂拱,一不小心,拱到她的胸。紫蕪愣住,許久說:“你是餓了嗎?”她慌亂地看向左右,“可這附近也沒什麽吃的啊!”


    黑暗中,一個聲音喊她:“紫蕪?”


    紫蕪一凜,立刻聽出是夜曇的聲音,她提著燈、抱著虎就向夜曇衝過來:“青葵姐姐!你快看看帝嵐絕,他是不是快死掉了?”


    梅有琴劍如寒光,將撲過來的野獸都絞成碎片。碎肉飄然而下,遠遠一觀,竟如落英翩躚。聽見紫蕪叫夜曇姐姐,他問:“她是你妹妹?”


    夜曇無言以對——她是你妹妹……


    她一把扶住撲過來的紫蕪,說:“大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身上有這麽多護身法寶,怎麽會在區區一個獸獄混得如此狼狽的?”可不是嗎?紫蕪滿身血汙和泥灰,提燈抱虎,哪裏還有半分神族公主的樣子?


    紫蕪說:“妖皇將我們打入獸獄,帝嵐絕又受傷了。他把內丹給了我,自己卻化為原形,我喂了好些丹藥,卻怎麽也救不回來。你快看看他!”


    帝嵐絕就在紫蕪懷裏,仍舊拚命地拱她胸口。夜曇捏起帝嵐絕的嘴筒子,看了一眼,說:“我覺得吧,他不能恢複人形,可能是因為你沒把他的內丹還給他。那顆內丹,你是不是放胸口了?”


    呃……紫蕪驚得張大嘴巴,呆若木雞。好半天,她終於從胸口掏出那顆內丹,訥訥地說:“怪不得它一直拱我胸口,我還以為他想吃奶呢。”


    ……連梅有琴都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她。


    帝嵐絕吞下內丹,好半天,終於從紫蕪懷裏跳出來,化為人形。他長籲一口氣,指著紫蕪,虎牙都露了出來。紫蕪心虛地往夜曇身後躲,夜曇說:“你們怎麽被罰到這裏來了?你沒跟妖皇透露你的身份嗎?”


    紫蕪說:“妖皇不肯聽我單獨回稟,我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身份,豈不給父神、母神丟臉?”


    夜曇氣得:“你身上這麽多法寶,哪一樣不能表明身份?你就單把這盞引路呈上去,他隻要眼睛不瞎,就能認得出上麵乾坤法祖的印章!整個天界,哪個年輕女仙能夠手持乾坤法祖親自冶煉的法寶?”


    “啊?”紫蕪驚呆,“還、還能這樣嗎?”


    旁邊,帝嵐絕更吃驚,說:“父皇會因為她是神族而寬宥我們?”


    夜曇撫額:“真是兩個傻子。我救你們出去,紫蕪把這法寶呈遞上去。”


    說著話,她回身看梅有琴,說:“我們走吧。”


    梅有琴問:“錢呢?”


    夜曇往他腳上狠狠一跺:“回去就給!”


    梅有琴的劍果然是快,他帶著三個人一路殺出獸獄,竟也沒費什麽力氣。


    妖族,皇宮。


    帝嵐絕立刻安排心腹把紫蕪的法寶呈給妖皇帝錐。屋脊上,夜曇和梅有琴趴在琉璃瓦上,揭開瓦片向下看。妖皇帝錐手裏握著紫蕪的琉璃燈,反複查看。


    帝嵐絕和紫蕪站在殿中,一臉緊張。


    帝錐指腹輕輕摩挲,琉璃燈上乾坤法祖的印記,這天地四界,再無人敢仿製。


    ——能持有乾坤法祖親手煉製的法寶,在天界神族的地位絕不會低。


    帝錐雖然性情暴烈,但絕不愚蠢。


    麵前的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輕,修為也並不深厚。她為什麽會持有乾坤法祖的法寶?理由隻有一個,就是她身份尊貴。整個天界神族,有哪位女仙的出身,能令乾坤法祖都覺得尊貴?


    ——天界小公主少典紫蕪。


    他何等智慧?知道此時點破,神族和麵前的女仙都會難堪,故而也不明說。他略作沉吟,神情雖然嚴厲,聲音卻緩和許多:“姑娘既然是嵐絕的朋友,真應該早些表明身份。今日這場誤會,倒顯得我妖族失禮,實在不是待客之道。”


    屋脊上,夜曇喃喃地罵:“老東西,還會玩變臉呢。哼。每次見到我就要打要殺,罵我個狗血淋頭。看到紫蕪,就一臉和顏悅然。虛偽!”


    殿下,紫蕪也意外——原來不是所有人的智商都需要把話挑明的啊!她上前施禮,說:“先前人多,不便明言。還請妖皇陛下恕罪。”


    帝錐說:“哪裏的話,你難得來一趟妖族,就讓嵐絕陪你四處走走,也好領略一下異域風光。”


    這與當日所見,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嘛!


    紫蕪向他施禮,說:“是。”


    帝錐這才把琉璃燈遞回給她,說:“好了,你剛從獸獄出來,定也累了。先隨嵐絕回少君府歇息吧。”


    紫蕪一頭霧水地答應一聲,帝嵐絕也是一臉茫然,帶著紫蕪離開。


    眼看二人都走了,夜曇也準備帶著梅有琴離開了。


    殿中,另一個人卻轉出來——是帝嵐絕的母親,妖後。她說:“陛下看仔細了,確實是乾坤法祖的法寶嗎?”


    帝錐說:“孤王反複確認,不會有錯。”


    妖後麵露喜色,說:“這天界神族的小公主,身份尊貴無匹。若是她與嵐絕能結為連理……神族一定會支持嵐絕。屆時,帝爻哪怕再如何蠻橫,也不敢公然對抗神族。”


    帝錐嗯了一聲,說:“隻是這個逆子,他一直心係離光氏那個賤婢。對這神族小公主反而隻是朋友之誼。也不知道那個賤婢哪裏好,寡廉鮮恥地賣弄風情,勾得這個逆子神魂顛倒!”


    屋脊上,夜曇一臉憤憤不平:“老畜牲,居然還敢罵我!!”


    殿中,妖後卻輕聲說:“那個丫頭已經嫁去了魔族,他再無指望。也許能回心轉意也不一定。隻是此事還需保密。天界神族極重顏麵,天帝若是知道自家小公主私自前來妖族,定會雷霆震怒。”


    帝錐說:“正是。明日,孤王得想個原由,先赦了這小公主。讓她安安心心地客居妖族。”


    妖後一臉擔憂,說:“隻怕帝爻不會善罷甘休。”


    帝錐歎了一口氣,也沉默了。


    屋脊上,夜曇咬牙切齒,梅有琴說:“他們已經睡下,走吧。”


    夜曇冷哼:“走?這個老家夥,一對勢利眼。我非給他點顏色看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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