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住的是研究院的三室一廳,另外兩室裏住了兩個博士,一個出差,一個一天到晚都在辦公室,張旭勉強和其中一個女博士打了照麵,算是給蘇南一個照顧。


    蘇南看那女博士眼神直勾勾的掛在張旭身上,這比大手大腳花她的人民幣還要難受。


    等到一切安排好了,張旭接到吳懋的電話,蘇南打掃屋子,張旭應該是聽見什麽重要的事,去到窗戶邊上聽了一會兒,聲音也漸漸小了下來,最後他說知道了,心裏有數。


    蘇南覺得他怪不對勁的,洗了不少紅棗吃一顆吐個心,等到吃了有三分之一的,張旭掛了電話走到她邊上,問說,“你一個人在這裏待著沒問題?”


    “能有什麽問題,你有事兒不用管我。”


    蘇南臉色冷淡的,張旭捂了會兒,玩笑說,“你言不由衷啊。”


    蘇南被他撓的癢癢,“哎呀,你別動手動腳的。”


    “這身上哪個口沒摸過,”他摸到她的腿*根,輕柔的按捺,“你人都是我的,還不能摸?嗯?”


    “流氓!”蘇南被他推得倒在了床上,想起他有正經事,也不耽誤他,“你待會兒什麽事?”


    張旭的臉色僵持了下,蘇南繼續問他,“不能說?”


    張旭抱著她有微不足道的惆悵,“也不是不能說,商侃的父親不是去世了嗎,要開追悼會。”


    “哦。”蘇南抬頭看了看他,“一天到晚就擔心你給我戴綠帽子。”


    張旭被她扯得笑了,“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噢?”


    蘇南哼哼了聲。


    張旭舉起她青蔥細指,上麵的白銀戒指恰到好處的閃爍著,他親了下,頂著她私密的地方,聲音不自覺暗啞了幾分,“還是我不夠努力,今晚要再接再厲。”


    蘇南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張旭其實也怕她無聊,她最近最好少出門,所以衣服什麽的都是他回頭買好的,蘇南試了下,張旭倒是對她的尺寸了如指掌。


    張旭晚上並沒有回來,倒是周伯父給她打了個電話,周伯其實是個很嚴謹的人,張旭給他撂話的時候也隻是說情非得已需要幫個忙,具體是什麽他沒說,所以吃晚飯的時間,他開車將蘇南接到了自己家,想要問了清楚。


    周伯長相清瘦,在研究院又有行*政工作,再加上最近有作風審核,他一般是不自己開車的。


    周伯家住在一個低調的封閉小區,但是因為是市中心的位置,房價卻高的離譜。


    蘇南對周伯的事情一無所知,到了家門前,周伯將公文包夾在胳肢窩裏,正準備掏出鑰匙開門,房門就主動開了。


    屋裏是一個中年女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但是保養的好,頭發溫婉的盤了個發髻,單眼皮,眼角帶笑,有著楚楚風情,她嗔怪他,“怎麽也不按門鈴?”


    一眼就注意到周伯身後的蘇南,她愣了下,家裏很少有人做客,所以她大開著房門好奇的問,“這位是?”


    周伯換了雙拖鞋,中年女人也禮貌的給蘇南遞了雙新的,等蘇南穿上了,周伯才給她解釋,“她叫蘇南,”頓了下,深看女人一眼,“周旭的女朋友。”


    蘇南注意到女人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和僵硬,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笑容也來的牽強,但是她的教養應該是不錯的,依舊保持著笑盈盈的待客之道,熱情的問過蘇南要吃些什麽,又有什麽忌口的,蘇南其實不大適應這若有似無的尷尬氛圍,客氣的說都可以。


    “你去做飯吧,”周伯的語氣溫存,那女人聽了,點點頭就進了廚房,周伯放下公文包,微笑卻狼狽的說,“那是我內人,姓許,你叫她許伯母就行了。”


    “哦。”蘇南望了一眼她蕭索的背影,牽引著嘴角扯出了一個不溫不火的笑意。


    周伯指了指他的書房,笑笑說,“進來吧。”


    蘇南一般不和人傾述,但是這次例外,她之前就從葛垣那裏聽聞過周伯其人,也對他的專業背景有過介紹,再加上他本身之前也在電瓷廠做過多年的工程師,很多內部情況比這個局外人要清楚的多得多。


    蘇南將自己所知道的矽肺病的前因後果都給他說了一遍,包括之前所訪的石老先生。


    一提起石老先生,周伯皺了皺眉,“聽說他昨天去世了,就在醫院裏。”


    蘇南的指尖頓了下,眸眼有刹那的收縮,“那可能就是我離開之後去世的,”蘇南內心有一個恐怖至極的想法,她語句中帶有恐懼的問,“會不會——”


    周伯阻擋她思緒的發酵,“不會,”他很篤定,“別人會,石老先生不會。”


    說著他打開抽屜,裏麵規整了放滿了所有的資料,最後拿出一疊小份的報紙,上麵的新聞被他剪裁下來,“石老先生之前是電瓷廠宣揚的三好員工。”


    果然,蘇南接過老舊的報紙,上麵石老先生尚且中壯年,舉著紅豔豔的旗幟一副社*會*主*義好*工*人的形象,幾十年,彈指一揮間。


    “所以你能訪到他我也是很吃驚,他這個人耿直了一輩子,臨死的時候能把真話說出來,應該是得償所願了。”


    “那,之前是不能說嗎?”


    “也不是不能說,是不敢說,他家的兒孫都在電瓷廠工作,大家不都是這樣嘛,說出來就丟了飯碗,事情還解決不了,尚不如不說,就這樣囫圇的過下去。”


    蘇南好奇,“您是?”


    周伯慘淡的笑了,“我以前是搞設備設計的,後來就對這個事情很好奇,就轉到了人文學科。”


    說到這裏,他貌似想到了什麽不堪的過往,臉色淡了淡,他問,“現在的情況是電瓷廠就要被賣了,其實資產什麽倒是其次,你再把那張照片拿出來看看。”


    說著蘇南將昨天給石老先生的照片放給他看,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照片,當時物質匱乏,他們穿的卻是最好的布料,一行十幾個人勾肩搭背,還是張彩色照片,就是褪色的有些厲害,蘇南弄過來的時候,有些人臉已經模糊不清。


    周伯眯著眼睛仔細看了會兒,腦海裏不停的回想了會兒,大拇指按捺著最邊上的三個人頭,“這三個人已經不再國內了,世紀初的時候就移民走了,我對他們也不怎麽了解,”說著他指著另外一個人,“這個已經去世了,矽肺去世的,”他有定睛看了會兒,“這三個吧,”他和石老伯指的幾乎是同樣的三個人,“這三個,這個叫孫習良,”也就是孫主任,“這個叫黃宗偉,還有這一個,叫趙埠,九十年代的采購行政和資金進本都要過他們手裏,包括本來用來換清塵裝備的那兩億,當時的兩億……”和現在比起來,那麽龐大的一筆錢,被私吞了。


    蘇南其實知道他們的名字,周伯囑咐說,“這些人,不好弄的,他們一個個在西城的勢力都是盤根錯節,別看這個孫習良不起眼,他給他兒子媳婦買的房子就有好幾棟,電瓷廠也是可惜了,當年可是民企的典範,現在就算是按照零資產賣了,也不可惜。”


    蘇南沉靜的低下頭。


    “哎,”周伯歎了口氣,“有些事和你們小年輕不好說太多,中國是個人情社會,人情麵子關係,他們都是混這條道的,要是想要把這些人搬*倒,沒有過硬的背景和證據,”其實周伯也試過,但是結果是徒勞無功,“你懂我在說什麽吧?”


    蘇南微微笑,之前心裏多少有些最差的打算,現在硬生生被說出來,她隻能笑的牽強。


    “但也不是完全絕望,善惡自有天報,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看這些人自己做的孽,最後不也有幾個就是因為矽肺死掉的嘛,人世間最公平的就是生死,再沒有比這個公平的了。”


    蘇南也不在意他敷衍的話,淡然說,“周伯,我現在已經被他們盯梢上了,沒有退路。”


    周伯愣了下,起身在窗前站了會兒,過了好久,還是有些不可置信,“怎麽會?”


    “準確的說我從一回來就被盯上了,”頓了會兒,她說,“因為我爸是蘇浙。”


    周伯和蘇南的父親曾經也是朋友,但是蘇浙性子來的剛烈一點,有時候看見一些不公平他就說出口,後來矽肺的事情也是他最先挑明的,當時還組織了不少示*威*遊*行,再後來他半主動半被迫的離開了西城,事情這才算是告一段落。


    這麽一想,蘇南倒是和她父親的性格有幾分相像。


    房間的氣氛一時陷入僵瘓,書房的門被敲了敲,不一會兒被推開,“吃飯了。”


    周伯說了聲“好”,許伯母眼力勁的關上門,在門外站了會兒,她聽見他說,“現在的證據還是有些單薄,這樣吧,容我再想想。”


    許伯母搭在房門上的手落了下來,本來沉靜的臉色更加寡淡,輕輕歎了口氣,她娉婷的走到廚房,將碗筷什麽的有序的熟稔的擺在了桌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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