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對廣都其實也算不上熟悉,輟學後在這兒勉強待了一年,當時年輕氣盛也沒吃過什麽苦頭,一群年輕人風餐露宿的,甚至一連好幾天睡在大馬路上,但是他們性格都倔,沒有一個人服軟投降,再之後這群年輕人獲得了第一桶金,大家因為這百萬弄得分崩離析,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張旭就心灰意冷去了西城,能力與機遇都在,才有了之後意氣風發的張旭。


    他一直都是白手起來的,現在隻能算是回到了起點。


    蘇南被張旭帶到了一家拉麵館,小小的拉麵館勉強擺放了十張四人桌子,剛好來的時候有人離開,兩個人坐在還未收拾的餐桌邊上,過了好一會兒服務員才趕了過來點餐。


    黑色的餐碗彌漫著白色的霧氣,清香的醬味伴著蔥花縈繞在蘇南鼻尖,蘇南拿起菜單潦草的看了一下,點了一個經典套餐。


    張旭對這兒的菜單了然於胸,朝服務員客氣一笑點了個最常吃的。


    “幹嘛大老遠的把我帶到這邊?”


    “這家的量大解餓,養活你剛剛好。”


    “…….”


    蘇南低頭玩了會兒手機,拉麵館的老板給他們上了餐,看見張旭像是看見老熟人,笑著問,“這位客官很眼熟啊。”


    蘇南瞄見張旭點點頭,老板撓頭想了一會兒說,“哦,我記得了,好多年前了,還有一個女孩經常和你過來吃夜宵,”老板瞄了一眼蘇南,覺得自己多嘴了,打哈哈說,“不打擾了,你們吃你們吃。”


    等老板走了,張旭麵不改色的拿了雙筷子遞給蘇南,“吃吧,不是嚷嚷著餓嗎?”


    蘇南把手機放一邊接過筷子,大度的問,“那姑娘誰呀,怎麽就沒走下去呢?”


    “別給我胡攪蠻纏啊,都猴年馬月的事了。”


    蘇南給了一個特寬宏的微笑敷衍他,“那還特意繞那麽遠的路過來,懷舊啊朋友。”


    張旭停下筷子也是好笑,“你這小腦袋怎麽長的?怎麽變臉那麽快呢?”


    晚上刮起了涼風,秋意就這樣猝不及防的伴隨著在空中盤旋的一片金黃色的楓葉撫進感官裏,廣都前些天下雨也很嚴重,這邊排水係統不是很好,道路兩邊比較低凹的地方還有殘留的積水,兩個人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著,蘇南一步步踩在落地的楓葉上,偶爾有清脆的一聲響,小小的水花濺起來,瞬間有透明光彩的亮。


    張旭雙手插在兜裏遛彎似得跟在她的身後,昏黃的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好長,兩盞燈交錯的中間,一個人的影子交錯成了黯淡的三個人。


    這條街兩側都種滿了梧桐樹,他們正在走道的這邊直接靠近一堵牆,邊上隻有一些無證經營的小攤販,另一側都是些小餐館酒吧和特□□吧,時不時的有些痞裏痞氣的紋著身哈著酒氣的小年輕成群結隊吆五喝六的出來,蘇南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停了,自己也就停了下來,她看見張旭低頭點了根煙,眯著眼睛悠閑的看向某個剛剛從網吧出來的小鬼。


    那人看起來很年輕,大概在網吧裏待得時間久了,在紅綠燈光的招牌下顯得油光滿麵,頭發應該打了摩絲,風來的時候紋絲不動,他一直順著摩肩擦踵的小街往前走,快轉彎的時候,張旭看向蘇南,“我們也回去吧。”


    兩個人心知肚明的與前麵那人保持著幾米的安全距離,張旭的手搭在蘇南的肩膀上,兩個不時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前麵那人除了在取款機裏取了一遝錢之外就再也沒有逗留過,最後回到了蘇南和張旭也已經下榻的酒店。


    張旭把蘇南送到房門口,蘇南望了一眼1711號房,問他,“你不進來嗎?”


    張旭盯著她的胸興致勃勃的笑了,“再等等,等你姨媽走幹淨了我再陪你,不然一會兒還得受罪。”


    蘇南沒再理他,房門徑直的就關上了,透過貓眼看見張旭在門口罵咧了句什麽,頓時心情大好,張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蘇南發來了條信息,“注意安全。”


    年輕人在1711號房裏洗了個澡點了外賣點了根煙□□著上身看了會兒夜景,他按照熟悉的號碼打了個電話,多次都無人接聽,終於有人接聽了,千篇一律都是他不喜歡聽的。


    房間沒有開燈,落地窗外昏暗的光凋零的打在他的身上,年輕人性子急,他咆哮著對方,但是怎麽都像是一個人的自言自語,“你他媽能不能別哭,每次打電話給你都是哭哭哭,那羔子又欺負你了,我已經給過錢了還這樣?……你別哭,等我回去收拾他們!……能不能給我消停點兒!”


    電話那頭的女孩聲音還是比較微弱的,“你什麽時候回來?”


    他將一長截的煙灰打落,像個落敗的獅子,“我也不知道,等我回去了自然會告訴你。”


    女孩帶著哭腔,“你騙我!”


    年輕人有些煩躁,“不騙你,你等我好不好。”


    女孩已經沒有耐心了,“你到底為什麽不能回來?你是不是做了什麽犯法的事情心虛?!”


    “媽的,一天到晚供你吃喝,你現在反過來質問我是吧!”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年輕人依舊接聽著電話去開門,他朝著貓眼往外看了一眼,前麵那人穿著紅色的衣服頂著美團的帽子看向房門,沒了防備心,他打開房門和內鎖用拇指勾住袋子,抬眼的功夫手機掉落在地上急忙的就要關上房門,張旭從快遞小哥身後輕鬆擒拿住他的雙手抵著他往屋子裏麵走去,順腳將門關了起來,又將他推倒踉蹌的在沙發上,張旭環顧一周,年輕人大概在酒店裏已經住了好長一段時間,所有東西的擺放居家有雜亂,地上都是些亂七八糟的零食餐盒袋子快遞包裝紙類的,有些食物大概是清潔員不知道屬不屬於應該處理的範圍的,所以還是擺放在液晶電視前的擋板上,味道發酵的有些腐臭。


    張旭將所有的燈光打開,年輕人覺得刺眼的當下眯了眯眼睛,身材孱弱,看著張旭裏裏外外轉了一圈,他剛要趔趄著逃出去又被張旭輕而易舉的反擒著左手給逮回來抵在沙發上,張旭的目光冷冽冰寒,臉部輪廓也隨之淩冽了起來,年輕人抵著腦袋瑟瑟發抖,喊了一聲,“旭哥。”


    張旭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臉直起身來,笑笑,語氣卻是黯淡的,“你過得也不怎麽樣嗎?”


    “旭哥。”年輕人瑟縮著又喊了聲。


    張旭將桌麵上那個化名為梁輝的身份證拿起來看了看,搬了個椅子隨意的跨著腿弓著腰就坐在他的對麵,他撓了撓腦袋,“說實話你也不是我的目標,簡單點,你爸在哪兒?”


    年輕人的嘴唇蒼白,因為太瘦了,所以也說不上清秀,他哆嗦著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張旭將座椅拉近了一會兒,說,“你不知道那我就猜猜?”


    年輕人不敢說話,隻低垂著個腦袋,如同困獸之鬥。


    “付彬和你媽離婚是在我接受控訴之前,他卷走合同賬款是以我的名義簽字,再之後警方找過他一次,但是確證金融錢款並不在他的名下甚至不在他老婆的名下,你未滿18,所以也不大可能放在你的身上,但是現在你的化名是梁輝,就不一樣了,梁輝這個人是個空置的戶頭,我說的沒錯吧?”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前言不搭後語的,“這些年我爸的確給我轉過一大筆錢,但是後來這筆錢又被他提走給了別人,之後警方卻一直在找我,我沒有辦法才躲起來的。”


    “他給這個空置戶頭轉了多少錢?”


    年輕人看了張旭一眼,謹慎的報出了一個天文數字,其中還不包括張旭之後填補的虧空。


    “付彬出國了?”


    年輕人搖搖頭,“不知道,之前他還在經營一家小公司,後來知道你出來了,就誰也不聯係了。”


    “他還在西城?”


    年輕人愣了一下,之後連連否認。


    “那就還在西城了?”張旭看見年輕人臉色驟然變得驚恐,接著問他,“他現在還在和宋閩東有聯係。”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第二天吳懋起的稍晚,等到張旭和蘇南吃完甜點回來,他才悶悶的跟著他們上了車,坐在後座上還叨叨,“你們這也太不仗義了啊。”


    蘇南從背包裏拿出一塊麵包扔給後座,吳懋懶懶的啃了起來,卻聽見蘇南說,“打折的。”


    吳懋的手頓了一下,他問張旭,“昨天晚上找到所謂的梁輝了,就是付彬兒子?”


    張旭點了點頭,方向盤打了九十度轉彎後說,“我們先回去西城,有事記得聯係我。”


    吳懋打了個哈切,“知道了知道了,不就嫌我電燈泡嘛。”他又問,“回西城都做些什麽?”


    東邊的太陽還不炙熱,張旭說,“自然是老本行。”


    車裏暫時的沒了聲音,歇了一會兒,吳懋看向窗外說,“這下好了,可有人要寢食難安了。”


    蘇南靜靜的望了眼張旭,也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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