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感覺鼻子癢癢的,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用一根狗尾巴草在她鼻尖的地方勾勾畫畫,蘇南不動聲色的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寂靜無聲中一大一小兩個人四目相對,小男孩自顧自的玩著,最後大概是玩膩了,將狗尾巴草扔在一邊,然後跳到床沿邊上問她,“你是誰呀,怎麽睡在張旭叔叔的床上?”


    蘇南說,“我是他老婆。”


    “張旭叔叔沒有結婚哦。”


    “隻是沒告訴你而已。”


    小男孩摳著小手,憂愁的說,“那這樣紅包我也不用給了。”


    “寶寶,婚禮我們還會再辦一次。”


    張旭看見蘇南牽著一個小孩子下樓的場景還是很受用的,除了麵部表情有些無精打采苦大仇深,吳懋從不進水的小巷子裏進來,看見小男孩就罵道,“你媽在家找不到你,怎麽唧唧默默的跑到這邊來了!”


    “我是來串門的。”


    吳懋將手裏的東西交給張旭,又逗小男孩,“這姑娘你認識嗎就牽著她?”


    “她是張旭叔叔的老婆。”


    張旭聽著很滿意,吳懋刮了刮她的鼻子調侃說,“喲嗬,你小子還挺會說話的。”


    小男孩得意的一笑跳進了張旭的懷裏,“張旭叔叔,好想你啊。”


    “怎麽想我啊?”蘇南難得見張旭這麽慈眉善目,張旭問他,“才多會兒功夫就長得這麽高了?”


    蘇南伸了個懶腰去吃早飯,看見林橋哭哭啼啼從二樓下來,眼睛也紅了一圈,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似得,可是一想,誰又能給她委屈受。


    張姨揉搓了一些麵粉後用保鮮膜封閉起來放在角落發酵,她微喘著氣站起來看向張旭的方向,又把蘇南招呼過來陪她出去買些東西回來屯著。


    兩個人都穿著長靴,菜市場上這個時間人還是不多,不下雨的時候有人隨地擺攤的,這個時候都自覺的放在了高高的櫃台上麵,張姨挑了一箱子雞蛋,又殺了幾隻瑰禹特有的野山雞,雨間歇性的磅礴著,蘇南跟著張姨在一家包子鋪裏坐下歇雨,張姨要了一碗粉絲,蘇南要了一盤包子。


    這處的地勢比較低,鋪子裏麵進了不少水,包子鋪老板給她們上完菜就又去舀水,門口臨時用水泥修了個坎,可能是沒幹透,又被嘩啦啦的雨水給衝垮了。


    蘇南吃了口菜包子,又喝了口豆漿,張姨隻是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


    蘇南放下筷子,“張姨有話跟我說?”


    張姨微笑,“看你最近和外甥走的挺近的。”


    蘇南低頭,“是挺近的,我挺喜歡他的。”


    張姨恬淡的笑著,雖然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額頭眼角也有皺紋,日常忙碌的也是吃穿用度的瑣碎事,但是莫名的,蘇南覺得心理上和她沒有多少距離。


    “我也很喜歡你這個小姑娘,還沒來得及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25。”


    “我們旭哥兒這個生日剛過,29了。”


    “我知道,我不會耽誤他的,我是真的喜歡他。”蘇南看著張姨眉角憂愁,囁嚅著嘴角欲語還休的樣子,於是舒朗著眉眼微笑說,“張姨,您不覺得我有些眼熟嗎?”


    張姨定睛看著她,像是看進去她的眉眼裏,她問,“你家是哪裏的?”


    “西城。”


    “噢,”張姨將她的手握緊了些,眉角思索著,“你爸媽叫什麽名字?”


    “我爸叫蘇浙。”


    “蘇浙,”張姨咂摸著這個名字,“像是在哪裏聽過,張旭母親之前也在西城工作過。”


    “張君阿姨和我爸媽是同事,有一段時間就住在我家樓上,後來搬走了。”


    “張旭知道嗎?”


    蘇南搖頭,“我那時候還小,他都不帶我玩的。”


    蘇南那個時候才剛五歲,張旭也還沒改名。


    蘇南媽媽拎著一箱子水果抱著她到樓上問候一位新來的鄰居,張君看見小蘇南喜歡的不得了,她說她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可惜生了周旭這樣一個混小子。


    周旭正從箱子裏抱出了他的遊戲機往臥室裏去,張君阿姨叫住他,“怎麽一點也不禮貌,叫人啊。”


    周旭心不在焉的停住腳步,懶懶的彎著腰叫了聲“阿姨好”。


    蘇南一邊看向那個高高帥帥的小哥哥一邊吮吸著棒棒糖,糖水順著紅潤的小嘴邋遢的滴在手心上,媽媽哎呀一聲,蘇南看見周旭熟視無睹的走近了房間裏,就“哇”的嚎啕大哭。


    周旭手上拿著遊戲手柄,大概覺得孩子的哭聲太過吵鬧,直接一腳把門踢上了。


    蘇南當時沒有什麽玩伴,爸媽都是工程師,一天到晚大部分都在廠裏,所以在她上幼兒園之餘給她報了好幾個班,她也沒什麽機會見到周旭,隻是極偶爾的去他家做客,自然而然的坐在他身邊看他玩遊戲,她吃著棒棒糖看著屏幕上的超級瑪麗,他裹著被子快速的操作手柄,兩個人無驚無擾。


    唯一印象深刻的接觸是七歲哪年,蘇南背著小書包往回家的公交站台趕,路過街口的時候看見一群人鬧哄哄的在打架,蘇南定睛看了一眼裏麵也有周旭,一群十幾歲的男孩子打起架來沒有章法,蘇南情急之下有些害怕,她叫了聲“周旭哥哥”,周旭被她軟糯的一聲叫喚分了神,關鍵扭打的時候腳上力道沒足反而被處在下風的男生們反攻起來。


    張旭看見蘇南背著小書包繞道使勁的往前跑開了,他罵咧了反手捏住按在喉嚨上的手對著對方一頓猛踹。


    蘇南一邊哭一邊走到最近的樓層按了門禁號碼,裏麵的老師才剛剛回來,蘇南哭得稀裏嘩啦的,嗚咽著把事情說的尤為嚴重,她說,“任老師快回來快出來,他快要死了。”


    老師被她的措辭嚇得拖鞋都來不及換,最後趕到現場的時候把哄打在一起的學生一個個拎回去受處分,周旭也不例外。


    周旭臉上身上有紫紅色的淤青,其實他倒是三不五時的打架,被叫到教導處還是第一次,蘇南乖巧的等在教導處門外,周旭出來的時候看她也沒有好臉色,倒有些怪她成事不足多管閑事。


    蘇南沒覺得自己做錯,紅著眼睛咬著嘴唇默默的跟在他身後,兩個人隔了十來米的距離,502路公交剛好過來,周旭快跑了幾步躍了上去,蘇南本來也跟在他後麵跑的,但是後來覺得沒希望了,就慢悠悠的晃著。


    蘇南又走了幾步公交車還在原地,周旭露出腦袋不耐煩的喊她,“你能不能快點,司機師傅要開車了!”


    蘇南喜出望外,校服太過寬鬆跑起來鼓鼓的藏著風,她兩隻手伸在前麵,肩膀上的書包帶一顫一顫的,細軟的頭發吹得飄揚起來,終於喘著氣上了車。


    周旭讓蘇南去坐老幼病殘專座,又禮貌的給司機說了聲謝謝。


    司機樂嗬嗬的發動了車子,周旭走到蘇南邊上抓著欄杆,蘇南怯怯的偷看著他眼角的傷痕,他其實知道她在看她,就低頭瞪了她一眼。


    蘇南笑嘻嘻的,眼睛彎成了明媚的新月,周旭撇去她眼角殘留的眼淚,小聲說,“哭什麽哭,膽小鬼。”


    蘇南小心翼翼的扯著他的衣角,“你以後不要打架了。”


    “你懂什麽?”


    蘇南賤兮兮的說,“你再打架我會告訴阿姨的。”


    周旭捏著她的小臉無奈道,“你以為她不知道?”


    蘇南不知道為什麽周旭喜歡打架,後來也沒有機會去問,因為張君很快就帶他離開了,再後來蘇南就再也沒了周旭的消息。


    外麵的雷雨還是在下,即使坐在室內,雨水也還是高漲到腳踝的位置,包子鋪老板在大風中逆行舀水,又把他的小兒子叫下來,這樣再呆下去可能回不了了,蘇南和張姨匆匆給老板付錢,之後又冒雨走了出去。


    街道被暴雨淹沒,耳邊是淩冽乖戾的風聲,大風相繼吹倒道路兩旁的遮攔棚,棚上或綠色或黃色的塑製膠帶四處亂飄,水麵上都是青白的蔬菜水果,兩邊住閣樓的人家大呼小叫著把一樓的東西搬到樓上,街坊鄰裏之間也在半吼半叫之間打著招呼。


    蘇南被風雨刮的幾乎睜不開眼睛,本來十幾分鍾的路程花了整整半個多小時才走完,張姨家門口的楊柳樹也被吹得橫亙在地上,一半的枝葉沉浸在波動的洪水裏,另一半則淒淒慘慘的迎風颯颯作響。


    張旭正在疏通管道,兩隻手上套著白色勞工手套,看見蘇南和張姨手上大小包的拎著東西就上前來拿,明明是一道出去一同回來的,就蘇南淋得一臉水,雨水滴在她的睫毛上刺啦的她睜不開眼睛,掄起胳膊擦一下就連胳膊上也都是水。


    張旭將食材大包小包的放在桌子上,從衛生間拿出一塊毛巾劈頭蓋臉的就扔在她的頭上,蘇南如獲至寶的擦著臉,抬眼就看見張旭戲謔又寵溺的眼神。


    張旭看蘇南動作慢吞吞,拿過她的毛巾擰出不少水,接著居高臨下的給她擦頭發,動作還挺熟練,就是說話刻薄了點,“你就是一隻旱鴨子,遇到水就焉了。”


    蘇南不想反駁他,倒是張姨立馬解圍,“人家小南一直走在前麵給我擋雨,要不是她眼神好我差點就調到下水溝裏去了。”


    張旭看著蘇南得意洋洋的樣子,揪著她說,“還小南,你們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


    蘇南恨恨的拍下他的手,又模仿著他的動作去揪他的臉,輕聲說,“舒服嗎?一天到晚就揪我。”


    張旭看姨母走的遠了,左手流連在她的腰際,色眯眯的說,“舒服,你家親戚什麽時候走?”


    “才來一天,你且等著吧。”


    張旭收攏起手掌,火熱的體溫熨帖著她冰冷的肌膚,蘇南的臉不自覺的紅了好多,張旭問她,“你說你不是故意的。”


    蘇南咯咯的笑,“我肚子還疼著,誰跟你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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