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烽堡正門朝南,北倚群山,往西麵越過幾道山梁則是一條寬約百丈大河,河水靜謐無聲,亙古長流。


    已是日上三竿,正門前廣場,這一天極少見的出現了兩方人馬各據一方,森然對峙。


    廣場空曠,冷冽寒風肆意掃蕩,一片肅殺,兩方武者俱都神色肅穆,嚴陣以待,殺氣自他們身上徐徐逸散,氣氛壓抑、緊張。


    李恂背向堡門而立,身後站著一隊護院武丁,此刻他麵色凝重,凝視著對麵一眾之人。


    而他身後諸護院武丁,目光中燃燒著熊熊怒火,無不義憤填膺。


    他們或是緊握著武器,或是摩拳擦掌,但凡李恂一聲令下,就會毫不猶豫的衝向對麵。


    對麵一眾人馬,為一個相貌粗獷、身材魁梧中年大漢馬首是瞻,此人麵相凶狠,氣焰囂張,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凶戾氣息。


    此人麵上有一顯著特征,一張臉自左上至右下斜布著一道粗長暗黑刀疤,宛若攀爬著一條黑色蜈蚣,隨著臉上橫肉顫動,那條蜈蚣亦是蠢蠢欲動,尤顯猙獰可怖。


    兩方人馬對峙良久,從氣勢上看,清烽堡一方明顯處於劣勢,其中更有兩個護院武者麵色慘白,氣息紊亂,顯然是受傷不輕。


    對麵中年大漢對此滿不在乎,不過是順手教訓了兩條狗而已,這就下馬威,嗬嗬!


    中年大漢一臉橫肉,殺氣騰騰,雙眼鷹視狼顧,渾然沒將對麵眾人放在眼裏。


    雄列身後的一眾勁裝隨從,也是個個耀武揚威,他們早已擺開了陣勢,蓄勢已久,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刀兵相向。


    本就攜勢而來,再加上一番咄咄相逼,便在勢頭上穩穩壓製了清烽堡一頭。


    好巧不巧的,不知何故洛元清卻是不見蹤影,遲遲未曾露麵,李恂自知此間之事非他所能決斷,故而隻能選擇忍氣吞聲。


    “田家主,在下已有言在先,我家堡主確有要事纏身,並非借故推脫,今日還請田家主先行回去,等我家堡主脫了身,必定會有一個交代。”


    極力按捺住心中怒氣,李恂好言好語相勸。


    “哼!說的好聽,你算個什麽東西?某家憑什麽要聽你的,麻利點讓洛元清出來見我,一切都好說,否則嘛,就休怪田某不講情麵,對爾等不客氣了。”


    中年大漢冷笑不已,語氣盛氣淩人,全然未將李恂的勸辭放在心上。


    “田家主這是何意,倘若今日我家堡主不露麵,難不成你等還要強行闖堡不成?田家主可別忘了,這裏是清烽堡,可不是任由人撒野的地方。”


    就算李恂再怎麽老成持重,此刻也已壓不住心中慍怒,對方這是擺明了要尋釁挑事,一味退讓反倒助長了對方的囂張氣焰。


    雖說對方敢如此肆意挑釁,必定是有備而來,但身為清烽堡管家,他必須要替洛元清守住清烽堡的尊嚴,否則的話日後又如何能立足於此。


    “哈哈哈,可笑至極,清烽堡又如何?某家還真沒放在眼裏。洛元清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今日田某既然來了,就必須得有個說法,廢話少說,要不你趕快進去通稟,要不我就要帶人強闖了!”


    中年大漢仰頭放聲狂笑,如今他背倚靠山,正是意氣奮發時,又怎會被李恂這番言辭給嚇住,他不僅無所畏懼,反而越發肆無忌憚,語氣更是狂妄至極,充滿著濃濃威脅。


    “田家主當真是威風八麵,好大的口氣,看來我這清烽堡廟太小,盛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一聲煌煌威喝突然從堡內傳了出來,緊接著一道威嚴如山的身影從堡門當中徐徐邁步而出。


    此人一出現,李恂心中立時鬆了一口氣,因為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此間正主洛元清。


    洛元清終於現身了,清烽堡一眾武丁頓時振奮不已,無需吩咐,他們紛紛向兩側分開,自動讓出了一條通道。


    洛元清緩緩邁步,越眾而出,不及片刻,就走到了中年大漢麵前數丈之地。


    倏一露麵,強橫無匹的氣息便縱橫睥睨,席卷而出,他先是環視四周,隨後冷冽的目光有如泛著寒光的利劍,徑直釘在了對麵中年大漢臉上。


    中年大漢被盯得心中一陣發毛,當即神色中略過一絲驚慌,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臉上那道刀疤。


    雖然剛剛叫囂的厲害,但他沒想到當真正麵對洛元清的時候,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卻怎麽也揮之不去,先前那狷狂囂張、不可一世的氣焰立刻就泄了不少。


    “田天豪,經年未見,不想你今日竟一改往日做派,攜眾洶洶而來,怎麽,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成!又或者說,這些年來你宵衣旰食,實力大有長進,才給了你這樣的底氣,若是如此,洛某便不才,倒是想領教一番。”


    洛元清神情森冷,甫一見麵便是一頓揶揄,旋即他又口氣一轉,厲聲喝問道:“不過,爾等在我清烽堡前撒野,無故傷我堡中之人,是否要先給洛某一個交代!”


    經曆了一陣慌亂,田天豪此時已是穩住了心神,這次本就是有備而來,不經意下才被洛元清氣勢所懾,自然不可能繼續慫下去,他兀自鎮定了片刻,方才衝著洛元清略略一抱拳。


    “今日田某懷著十足誠意而來,欲與堡主商討要事,可這些人卻是端得傲慢無禮,不知好歹,將某足足晾了半個時辰,田某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方才出手替貴堡管教一下,堡主不言感謝也就罷了,又何必如此介懷。”


    自始至終田天豪都是麵不改色,一番言論更是恬不知恥,不僅將己方的蠻橫霸淩推卸得一幹二淨,還倒打一耙,簡直是將無恥的本事發揮得淋漓盡致。


    “哦?原來如此,那感情是洛某錯怪失禮了,誤會了田家主的一番美意。”


    洛元清微微一笑,露出‘恍然所悟’的神情。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他身軀一動,大手瞬間揚起,間不容發間向著左前方連連擊出兩掌,無形的罡風淩厲無匹,疾如雷霆,瞬息之間就突襲至田天豪左側。


    砰、砰!


    兩道攻擊悄然襲至,洛元清幾乎是信手拈來,事前根本沒有一絲征兆。


    是以田天豪身側兩個黑衣扈從根本來不及躲避,猝不及防下,兩人如遭雷噬,渾身猛然一震,隨即倒飛而出,重重跌落在地,後又各自從口中噴出一蓬鮮血,氣息頃刻間萎靡。


    “洛元清,你安敢…”


    田天豪氣極怒喝,他萬沒想到洛元清居然不按常理出牌,驟然雷霆出手,一時不察下,兩名扈從瞬間就被其重創於眼前。


    “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兩位奴才剛剛對本堡主的態度可是傲慢得很,洛某不才,也替田家主稍加管教一下,難道田家主不應當感謝一下洛某的這番好心才對嗎?”


    洛元清不緊不慢淡淡道,隨後他麵色如常,輕輕撣了撣衣袂,仿佛隻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卻不想,這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直接引動了清烽堡這邊眾人情緒高漲,這一刻,他們心中鬱結的憋屈和怒氣總算是得到了宣泄。


    他們目光火熱,血脈噴張,一個個心懷激動、敬畏看著洛元清,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不外如是。


    能為這樣的主上賣命,他們發自肺腑無怨無愧,內心更是深感自豪,與有榮焉。


    “好!很好!洛堡主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果敢狠辣,二十年前田某就已深深領教過,卻不想今日又品嚐了一回。”


    田天豪麵色陰沉如水,卻也隻能強行壓住心中怒火。


    然而片刻後他又麵露一絲陰鷙和狡詐,冷笑道:“洛堡主既已管教過了,此頁便就此翻過,接下來你我之間是不是該商討商討正事了。”


    商討正事?


    恐怕你這是來者不善罷。


    看來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次這廝如此囂張,率眾來此挑釁,絕不可能無的放矢,定然是別有用心。


    洛元清神色古井無波,心中卻已是有所猜測。


    微微沉吟,洛元清不鹹不淡道:“清烽堡與田家素來不曾有瓜葛,又何來什麽正事需要商討,我看恐怕是田家主多慮了,今日洛某實在不得閑暇,恕不能招待諸位,田家主還請自便吧。”


    說完後,洛元清頗有些不耐的朝著對麵擺了擺手。


    這明顯是要逐客的意思。


    田天豪麵色不由為之一怔,他沒想到洛元清竟是如此從容淡定,輕描淡寫的就想打發了他,這和他的預想可是相去甚遠,大相徑庭。


    本來,他一招先聲奪人,趁其不備打壓和羞辱一番清烽堡,目的便是要讓洛元清惱羞成怒,繼而失去理智。


    如此一來,接下來的節奏就會被其主導,進而一步步將洛元清引入彀中。


    可沒想到的是,洛元清不僅沒有被牽著鼻子走,反而一直冷靜以對,先行威懾,繼而避重就輕,最後又不著痕跡的下了逐客令,一番操作下來,形勢頃刻間就被其翻轉了過來,這讓他之前的努力俱都化為了泡影。


    “此人著實是不好對付!”


    田天豪深吸一口氣,不由得暗自感歎。


    不過這與大局無礙,今日他的真正依仗可不在於此。


    既然如此,索性不繞彎子了,冷靜下來後,田天豪心一橫道:“且慢,洛堡主先別妄下結論,話說你我兩家隔河而立,可這些年古沙河的寒玄鐵礦卻一直被你清烽堡侵吞強占,今日是不是該將歸屬於謀水鎮的一半歸還出來了。”


    這一刻,這廝終於暴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和覬覦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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