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寧妃主仆連忙快步走到先前等待的位置坐下,因為著急,寧妃差點坐翻了小板凳,還好有琳琅扶著。


    珍珠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主仆二人互相攙扶表情豐富的這麽一幅景象。珍珠不由樂了,“奴婢瞧著寧妃娘娘是坐出樂趣來了,您還去見太後娘娘麽?”


    寧妃坐穩了身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可是太後娘娘要見本宮?”


    珍珠笑道:“寧妃娘娘猜中了,太後娘娘剛剛梳洗完畢,讓奴婢來請娘娘進去呢。”


    寧妃搭著琳琅的手緩緩站起身來,整理整理衣裙,擺足了姿態,才往內殿走去。


    太後娘娘喝著雪蛤燕窩羹,聽到寧妃的聲音連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冷淡地說:“又請教史書來了?”


    寧妃咬咬牙,擠出三分笑,道:“陛下昨兒個還跟臣妾說起太後娘娘身子不適,讓臣妾日後多請教張妃呢。”


    太後點點頭,淺笑道:“皇帝總算有點孝心。”


    寧妃娘娘你孝心缺失啊。


    寧妃頓時有些接不下去,頓了一會兒才道:“所以臣妾今日不是來請教史書的,而是看望太後娘娘的。太後娘娘養好了身子,陛下才能放心忙於國事呢。”


    太後聞言挑眉,“一日不見,寧妃越發會說話了。”


    寧妃賠笑幾聲,剛要說些什麽,太後卻是下逐客令了:“行了,既然沒什麽事,就回去罷,哀家精神頭不好。”


    寧妃臉上的笑頓時沒了,利落地告退。


    一出淑蘭殿的門,寧妃就忍不住咬牙切齒道:“這破地兒,真是半刻也呆不下去!”


    琳琅不敢接寧妃的怒氣,隻小聲道:“娘娘可有了法子?”


    寧妃腳步一頓,思忖片刻,道:“回去吩咐廚房燉碗參湯,讓人送去禦書房,就說本宮讀書遇到了不明白之處,想請教陛下。”


    琳琅有些遲疑,這法子昨兒個剛用過一次,再來一次怕是不管用罷。


    寧妃卻信心滿滿:“昨晚陛下雖然沒歇在本宮的翡翠宮,但也沒歇在菊苑,本宮命人問過了,陛下是歇在乾儀宮的,也沒招人侍寢。可見陛下的確是忙於國事,並非敷衍本宮。陛下還說下次再來翡翠宮的時候要跟本宮聊聊史書呢,可見陛下是喜歡本宮讀書的。”


    琳琅沒膽子跟自家主子說,陛下說的其實是客氣話。知道自家主子定了主意,琳琅也不再勸,隻低聲問道:“娘娘想讓誰送參湯?”


    “讓小香去!太後和陛下都說她會說話,這活兒就讓她做罷。哀家給了她機會見陛下,她若是辦不成此事,本宮饒不了她!”寧妃冷聲道。


    琳琅已經見慣了,倒不覺得心驚了,隻低聲應下。


    寧妃口中的小香就是寧婕妤,寧婕妤是寧妃帶進宮的丫鬟,是寧家的家生子,跟著主子姓寧,閨名小香。即使寧婕妤已經是成了宮妃,在寧妃眼裏卻還是個丫鬟。


    寧婕妤今兒個沒能進禦書房,柳總管笑眯眯地攔著她,道:“陛下正忙著,任何人不得打擾,寧婕妤若是有事,不妨告訴奴才,待陛下忙完,奴才必會稟報陛下。”


    寧婕妤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輕聲道:“這盅參湯是寧妃娘娘親手做的,娘娘知道陛下近來事忙,特意燉給陛下補身子的。娘娘還說她資質愚鈍,史書上有許多地方看不懂,想請教陛下。”


    這借口連柳總管都聽不下去了,寧妃的確才智有限,連著兩天都是一樣的借口一樣的招數。不過寧婕妤這說詞柳總管覺得有點意思,寧妃自視甚高,斷然說不出自己資質愚鈍的話來。


    柳總管不禁笑道:“婕妤果然好口才,不愧是太後娘娘和陛下都誇過的。”


    寧婕妤靦腆地笑笑,帶了幾分乞求的說道:“還請柳總管務必替我稟報陛下,我家娘娘在翡翠宮等著陛下呢。”


    柳總管見她楚楚可憐,思及她的處境,心中倒生起幾分憐惜,於是緩和了語氣說道:“奴才必定替婕妤稟報陛下,但陛下去不去翡翠宮,奴才可做不了主。”


    “這個我明白,不敢為難總管。”寧婕妤淺笑著遞了一個荷包給柳總管。


    柳總管在袖子裏捏了捏荷包,觸手堅硬,摸得出來是元寶狀,應該是銀子,便猜是寧婕妤的體己錢,什麽話也沒說,行了禮便回禦書房了。


    以柳總管現在的地位,別人送的荷包裏一般裝的是摸不出來的薄薄幾張紙,都是大麵額的銀票,少數裝的是些精巧罕見的古董玩件,幾錠現銀實在上不得台麵,若是不沉穩的恐怕就要說些難聽的話了。這宮裏頭捧高踩低的,最是常見。隻是到了柳總管這個位置,錢不是稀罕物,他絕對不會為了錢去得罪任何人,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日失勢的他日保不齊就是貴人,得罪不起的。


    燕清絕聽了柳總管的稟報之後很久都沒說話,待手裏的折子批完之後才淡聲道:“寧妃今日是不是又去淑蘭殿了?”


    “陛下英明。奴才聽說寧妃娘娘上午的確去了淑蘭殿,不巧的是那時太後娘娘正在歇息,寧妃娘娘在殿外等了半個時辰才被召見呢。不過得了召見之後,寧妃娘娘卻未久留,一盞茶的時辰還不到就走了。”柳總管詳細地說道。


    燕清絕和柳總管都明白,寧妃在等待的半個時辰裏肯定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燕清絕有些猶豫,說實話他有些受不住寧妃的惡心,同時他又很好奇,寧妃到底在太後那裏得了什麽奇妙的主意。他有好些日子沒去淑蘭殿了,雖然總想親自去看看太後過得舒不舒心,但又怕自己被太後的毒舌氣到七竅生煙,氣到口不擇言。別懷疑,慕容青就是有那樣的本事。


    燕清絕寧願自己七竅生煙,也不願口不擇言。傷人的話一旦說出了口,就收不回頭了。這個道理燕清絕最明白不過,他每次都告訴自己要自製,但卻總是失敗,慕容青就是有讓他失控的本事。在別人麵前,燕清絕是個穩重自持的皇帝,但在慕容青麵前,他似乎永遠都是那個寄居在淑蘭殿的孩童。


    寧妃的那點野心柳總管也是明白的,本著為天子分憂的職責,重要的是遂了天子的心意,柳總管低聲道:“寧妃娘娘一番心意,陛下去看看也是無妨的。這一來一回走動走動,就當是舒展筋骨了。奴才聽太醫說,久坐對龍體也是有礙的,說是傷脊椎呢。”


    燕清絕聞言笑道:“小柳子,太後以前就常說你會說話,今日朕算是見識到了。就依你說的,舒展舒展筋骨,你派人去通知翡翠宮罷。”


    柳總管陪著笑說幾句就下去傳令了,他跟在天子身邊久了,自然看得出天子不願留宿翡翠宮,偏偏皇帝陛下又生了好奇心,他自然要搭個台階給陛下下。至於會說話,這不稀奇,這宮裏頭無論主子還是奴才,幾乎個個會說話,關鍵是話得能說給皇帝陛下聽。


    寧婕妤仔細地給燕清絕上了茶,站立一旁伺候。


    知道天子會過來翡翠宮,寧婕妤提起的心才放下了。寧妃說她事辦得不錯,心情大好,便允她在陛下過來的時候在跟前伺候。即便如此,寧婕妤也不敢大意,若是陛下跟昨日一般走得匆忙,寧妃怕還是要拿她出氣的。


    寧妃是個急性子,沒說幾句客套話,也沒吟詩詠賦一番,幾句話就奔了主題。


    “臣妾今日看的是寫咱們大燕建國初期的史書,上頭說商人位卑,卻家財頗豐,其時國庫空虛,有大臣想了法子,若商賈捐銀二十萬,便可得士人身份。看到這裏,臣妾靈台一閃,忽然想到雲州大澇,陛下瞧瞧這法子可行麽?”


    寧妃這靈台一閃閃得真真奇妙,差點逗笑了燕清絕。


    大燕建國之初,商賈的確位卑,商人世代不得入朝為官,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這麽一副景象,可到了文帝時卻是變樣兒了。文帝時期重開科舉,為了鼓勵學子參加科考,允許商人子弟報考,後來燕王攝政,發展商業,商人的身份不知不覺就脫了以前卑賤的那層皮。到了燕清絕這兒,還是燕王那時的規矩,士族子弟或可捐官,商人子弟若想入朝為官,則須走科考一途。反倒是士人不得經商,雖然士族都有自家產業,但這些都是家仆經手,和家主可沒關係。


    所以,士人身份對於如今的商賈來說,還真不怎麽吸引人。於朝廷而言,有誌的商賈子弟都走了科考,沒本事參加科考的都是粗鄙無才之徒,若是得了士人身份捐了官,那可是為禍朝廷為禍百姓了。


    再說,建國初期那會兒讀書人少,也沒如今這麽多吃飽了撐的就愛罵人的言官,這種有辱斯文的法子說定就定了,換到今日,公然拿士人身份賣銀子,那些個禦史老臣能羞愧得一頭碰死在金鑾殿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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