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群眾們就被導遊挖了起來。這個團一行40餘人,男女老少都沒能幸免。無一例外的打著哈欠從酒店大門魚貫而出上了大巴。


    從酒店到瀏覽漓江的磨盤山碼頭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大家不約同的選擇在車上繼續補眠。無視導遊舉著擴音器辛苦講解。


    “漓江是世界上風光最秀麗的河流之一,自古就有‘百裏漓江百裏畫廊’的美譽。漓江全長160公裏。兩岸的山峰偉岸挺拔,形態萬千,一會乘坐遊船的時候,我們不僅要看山,還要看水,看山上的絨花,看水裏的倒影。徜徉其中,就像走進了一幅典型的中國水墨畫……”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沒情趣的。起碼柯兵就聽得很精神,而且真的滿心期待起來。都說桂林山水甲天下,電視欣賞看得太多,馬上要身臨其境時,竟然有點激動。


    回頭看唐堯,那家夥正閉目養神。側臉的輪廓很漂亮,鼻子的弧度,嘴巴的形狀,還有脖頸的線條……


    柯兵用力甩甩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扯回來繼續奉獻給導遊妹妹。但心裏已經有點七上八下。他發現自打進了桂林,自己這意誌力直線下降,蕩漾頻率明顯上升,呃,不是好兆頭。


    一小時後,眾人抵達了磨盤山碼頭。船已經等候在那裏,四十餘人,正好包下一艘船。遊船是那種中型的二層半構造,一層二層都是供人休憩的茶座,最上麵是甲板,露天的,可以讓遊客站在那裏一覽兩岸風光。


    待遊人全部登船之後,引擎聲帶著船緩緩駛向江中。


    這天的天氣很好,太陽溫和又恰到好處,所以盡管導遊說江上的八大美景要再過一會兒才能看到,大家可以在茶座裏稍事休息,但興奮難耐的眾人還是紛紛站上了甲板。一時間,熙熙攘攘的熱鬧非凡。


    身旁的一對老年夫妻在念叨著,說八幾年的時候來過一次漓江,那水湛清湛清的,能看見下麵好幾米,現在不行了,水都混了。聽見他們的話,柯兵俯身往船下望,卻沒覺得怎麽差,雖然不是湛清,但也是溫潤的青綠色,一眼望見底那是不可能了,可相比遠在萬裏的那個城市的護城河,卻不知道清澈幾百倍。


    看了會漓江水,柯兵覺得有點暈,他又抬頭看看遠處的山,雖然導遊說還沒到精華水段,可柯兵已經覺得很美很美了。


    山、水、天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就那麽模糊而曖昧的融在一起,山就像飄在水上,隨波而動,讓身在其中的人們心曠神怡流連忘返。時間和空間的巧妙交疊,讓柯兵產生了一種錯位。好像他穿越到了另一個時空,他不再是柯兵,不用工作,不用上班,不用為一團亂麻的生活發愁,他隻需要一把鋤頭,一畝地,在這山間水間勞作,生息。


    【漓江很美】


    柯兵敲了四個字,按下發送。


    不一會,短信返回:【嗯嗯,別忘了拍照,還有,帶土特產回來。】


    崔小鵬總是這樣,隻要柯兵發短信,他畢竟第一時間就會回複。有很多次,柯兵光想起這個細節,就會蕩漾半天。


    可現在,他還是有些失落。


    合上手機,柯兵覺得如果不是真正過來,誰都沒有辦法徹底體會這種意境,這般清幽。此刻的崔小鵬一定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繼續奔波,奮鬥,生活。他一定無法體會自己剛剛那四個字裏,藏匿了多少情感,多少感慨,多少讚歎,多少唏噓。


    漓江很美……


    多希望能和你一起徜徉在這山水裏,感受天之遼闊,水之清涼,山之秀美,心之神馳。


    “小卒子,一個人在這兒神遊啥呢!”網絡哥哥不知什麽時候湊過來,一把摟過柯兵的肩膀,然後招呼著外聯帥哥,“給我和小卒子拍張照,快點。”


    甲板那邊的外聯帥哥正支著三腳架巨專業的尋找完美構圖呢,被董天明一呼喚,不太情願的走過來,接過董天明的卡片相機:“你就不能換個專業點的,傻瓜相機能拍出來啥。”


    “沒有爛的照相機,隻有爛的攝影師。”董天明倚著柯兵肩膀擺了個頗為俊朗的pose,“能把我和小卒子的英姿留下來就成。”


    “慢著,”柯兵趕緊糾正群眾們扭曲的拍照價值觀,“我倆拍成啥樣不重要,重要的是景,一定要把那個山拍進去!知道不?”


    外聯帥哥輕蔑的瞥了二位兩眼:“在專業人事麵前,你倆乖乖的擺造型就ok了。來,一,二,三……”


    “田七——”


    不遠處的唐堯扶著欄杆,仰望著高山,企圖用大自然的力量讓自己忘記背後那倆活寶是他的得力幹將。


    漸漸的,遊船行進了漓江的精華水域。兩麵的高山越來越俊秀,越來越輕靈,偶爾一些小竹排從遊船旁飄過,柯兵羨慕死了那撐著船篙的漁夫。綁在船頭的鸕鶿,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再上來時喉嚨就是鼓鼓的,漁夫使勁一按,大大的魚就從鸕鶿的嘴裏蹦進了漁簍。


    桂林的山都是石頭山,又因為這裏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所以岸兩邊的山才會出來鬼斧神工的造型,意象。有的看著像觀音童子,有的看著像蓮花,有的實在看不出來像什麽,但就是很漂亮。


    不知什麽時候,甲板上的人忽然騷動起來。柯兵也湊過去,順著他們的視線望著遠處幾百米之外的地方,迎麵而來的那座山,很特別,別的山體都是灰土土的顏色,可這一座卻不同,他的一麵大體上平滑,上麵縱橫交錯著許多灰白得有些泛黃的斑塊。那是石頭經過風化雨水或者一些礦物質侵蝕出的異色,但遠遠的望去,就像在一塊展開的畫布上揮毫潑墨出了形散而神不散的水墨國畫。


    “馬!你們看,那像不像馬!”


    不知道人群裏誰先喊了這麽一嗓子,眾人聞言再望過去,還真看出了那麽一點點味道。


    騰古八仙不知不覺的聚集到一起。湊著腦袋往遠處張望。人事姐姐感慨著,好多斑馬啊。網絡哥哥就很黑線,說你哪看出來是斑馬的。然後營銷型男插話道,其實更像長頸鹿。


    這時候導遊拿著擴音器到了甲板上,微笑的和大家說:“確實是馬沒錯,每個人都可以數數,看你能數出來幾匹馬?”


    認真的團員們竟然真的紛紛舉起手指一匹匹數了起來。說實話,這個真的很有難度,有些你乍一看像,再仔細看又不像了,反正一直盯著看,眼睛就開始花。比如說好幾個人都說看出來四匹馬,但你要細問,每個人說的肯定都不一樣。


    說話間,船已經行駛到了山的跟前。


    “得,看到最後一匹都不像了。”營銷型男說著揉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


    柯兵湊近唐堯,神秘兮兮的問:“你看出來幾匹?”


    唐堯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斟酌該不該說實話,因為就目前柯兵這狀態來看,很明顯攢著某些個壞主意就等著自己進呢。但最後,唐堯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七匹。”


    柯兵不負眾望的鼻子仰到了天上:“這就是差距啊,我打眼睛一掃就有十三匹。”


    唐堯轉過去懶得理他,其他人則好奇的讓柯兵說說到底都在哪塊,怎麽看出來的。柯兵正侃侃而談呢,導遊已經開始了講解。


    “展現在我們眼前的,就是漓江八大景之一的九馬畫山。傳說隻有真正大智慧的人才能數得完這九匹馬。民間自古就有童謠‘看馬郎,看馬郎,問你神馬幾多雙?看出七匹中榜眼,看出九匹狀元郎’。傳說1960年周總理與陳毅遊漓江時,麵對畫山揣摩了許久,周總理問陳毅看出幾匹,答,8匹。陳毅問周總理看出幾匹,周總理答,比你多得多,陳毅不信,一共9匹,哪還有多得多,周總理卻說,還有倒影,共18匹……”


    八仙,一片寂靜。


    “小卒子,你算倒影沒有……”


    網絡哥哥推了推柯兵的胳膊,後者有些發愣。


    “沒、沒算……”


    唐堯拋出了從上船之後就一直想拋的白眼:“你趕緊回火星去吧。”


    柯兵縮了縮脖子,有點窘,但一瞄到唐堯強忍著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頓時雲開霧散雨過天晴了。唐堯的眼睛微微眯著,嘴唇微微上翹,就像個剛偷完胡蘿卜的兔子。


    柯兵忽然很想去摸摸他的耳朵。或者,揪一下?


    緊接著九馬畫山之後的,有觀音童子,望夫石,螺獅山,美女照鏡等等。


    騰古八仙們在路過每一個景色時都要來張部門合影。由外聯帥哥架好三腳架,調好時間,設置好間隔,然後跑回隊伍等待幾秒。八仙就在營銷型男的帶領下,非常合拍的……


    “西瓜甜不甜?”


    “甜——”


    哢嚓。一張。


    “銀行裏裝的是什麽?”


    “錢——”


    哢嚓。又一張。


    以至於後來這成了全船的拍照專用語。


    到了最知名的印在新版二十元背麵的黃布倒影時,在場的每個人都開始搜羅自己的錢包,恰好有二十元的人們爭先恐後的舉著鈔票跟背後的實景合影,沒二十元的借來二十元也要拍。按照導遊的說法,當你遊覽結束後,這二十元的價值可就不一般了。


    柯兵也興致勃勃取出相機,而且是生拉硬拽非逼著唐堯和他一人捏著人民幣的一角來個合影,唐堯死活不同意,柯兵就哭天喊地的說船馬上就要開過去了這輩子可能就這一次機會了你怎麽就能夠忍心看我抱憾終身雲雲,最終,唐堯在人民群眾譴責的目光裏硬著頭皮來了張很有愛的合影。


    拍完照,柯兵拿著相機把那照片翻來覆去又是放大又是拉近又是左右平移東南西北的欣賞了半天,才心滿意足的把相機收回口袋。理智告訴他景色再美麗那玩意兒上了岸還是隻能當二十塊錢花,所以他把鈔票小心翼翼的夾到了錢包最裏麵,決定珍藏了。


    離開黃布倒影很遠很遠的時候,柯兵還在不住的往回看。看著瑰麗的山峰,越來越飄渺,越來越淡,最終消失在迷蒙的山水間。


    柯兵閉上眼,感受著風裏溫潤的水氣,夾著山間特有的草木香。


    “崔小鵬,這裏真他媽漂亮,下次帶你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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