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當人們還每天起早貪黑為生活奔波的時候,秋天已經悄悄來臨。日進鬥金的人絕對不會有閑暇駐足街邊去觀賞落葉的淒美,而有時間為枯葉凋零而感傷懷古的人在感傷之後肯定需要考慮月底是否還有錢交房租。前者我們稱之為第一種人,後者我們稱之為第三種人。


    世間萬物都遵循能量守恒定律,有得有失,端看每個人的態度和選擇。


    當然,更多的人處於前麵形容的兩種人之間,即第二種人。這種人會在上班的路上抬頭看看街邊大樹幾乎掉光了葉子的樹杈然後念叨著,喲,秋天了啊,接著下一秒繼續疾行奔赴拚搏前線。


    如果說唐堯屬於第一種人,那麽柯兵肯定就屬於這第二種人。小卒子同學一直以自己的廣大人民群眾身份而驕傲和自豪。偉大的領袖怎麽說來著?不走群眾路線那是要摔跟頭滴。


    那走了群眾路線就不摔跟頭了嗎?


    呃,這個領袖可沒說。


    做生意這種事情不隻需要智慧,膽識,氣魄,合適的團隊,優秀的指揮,有時候還要那麽一點點的運氣。所以當電子產業重新洗牌小魚吃了蝦米而大魚又吃了小魚的時候,柯兵那公司命途多舛也就不奇怪了。


    廣東一批小作坊倒閉,柯兵第三季度的款子剛打過去,貨沒見到,公司代理的八個牌子就倒了四個。損失錢是小事,但一下子這資金就周轉不開了。


    資金周轉不靈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弄著錢了什麽都好說,一切順順當當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可要說弄不著錢,那破產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剛立秋,柯兵就開始上火。


    上火的還不隻柯兵一人。


    “阿柯,作為我本人來講,那是非常願意和公司同生共死共度時艱的,畢竟我對這個公司和對你都是有感情的,當然主要是對你有感情,你是我二十八年坎坷感情之路上的唯一明燈,是我陰冷孤寂的情感深海中的唯一溫……”


    “魏國棟你到底來幹嘛的!”


    “同事們托我打聽咱上個月工資啥時候能發……”


    柯兵沒好氣的白他一眼,直接講重點不就完了。不過隨即又陷入了深深的苦惱。資金鏈沒有一點起色,銀行那邊如今都在緊縮貸款根本貸不下來,市場淡得不能再淡剩下幾個牌子基本談不上盈利,員工的工資已經拖了一個半月。


    柯兵本來給的薪水待遇就不怎麽樣,大家跟著他幹,一來圖的是這裏自由發揮空間大,二來就是公司氣氛好幹活也開心,所以如今的柯兵那是打心底裏愧疚。


    “阿柯?”這個瞬間,魏國棟忽然覺得自己特像黃世仁。


    深吸口氣,柯兵一咬牙:“月底,我保證30號之前倆月工資一起到賬。”


    柯兵做這一承諾的時候抱著的是破釜沉舟的決心,最壞的打算不外乎就是公司倒閉資產清算,到那時候支付工資還是綽綽有餘的。可剛到二十四號,崔小鵬就跟天神似的閃閃發光的降落到了柯兵眼前。


    “你是說有人要收購我的公司?”


    “你那表情怎麽跟我要把你賣了似的。”


    “不是嗎?”


    “廢話。”崔小鵬用孺子果然不可教朽木果然不可雕小卒子果然不是車馬炮的表情衝柯兵翻了翻白眼,然後拿著筷子在桌子上指點江山,“打個比方,如果說電子市場是個亂世,你現在就是一雜牌軍。隊伍不整槍械老舊而且名不正言不順,隻要人家兵強馬壯的多方勢力一開打,你鐵定就是炮灰的命……”


    “沒那麽慘吧……”柯兵不太情願的嘟囔,然後在崔小鵬充滿鄙視性的眼神裏自動消音。


    “所以呢,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投靠大部隊陣營弄個正規番號,然後什麽軍餉軍備武器就會都跟著來,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何樂而不為呢。”


    柯兵眉頭越皺越高越皺越高就像把珠穆朗瑪峰從海底到高山的演變濃縮在眉毛上似的,崔小鵬說的話聽著句句在理,但他明顯跳過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咋不說讓人家收購成子公司之後我這老板立刻下崗了呢。”


    “你還是帶你的兵打你的仗啊。”


    “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心裏感受!”


    “靠,這能換來真金白銀啊,能給你員工開工資啊,淨整些虛的。”


    柯兵眨巴著哀怨的眼睛:“這是男人的自我實現……”


    崔小鵬把那明顯寫著笨蛋倆字兒的臉推得離自己遠了點,才說:“自我實現也分層次的,不然幹嘛宋江一心想朝廷招安,那就是想給弟兄們一個好歸宿。”


    “你看,後來下場多慘哪……”


    “那是投靠的地方沒選對。”


    “你這個就對了?”


    “切,你也不看看誰給你挑的。”


    “我說,你知道世上還有謙虛二字不?”


    “基本用不上的詞兒我一般會自動過濾。”


    “你他媽……這也算一境界了……”


    罵是這麽罵,但看著崔小鵬那一臉天上地下我聰明列第二沒人敢列第一的樣,不知怎麽的柯兵那鼻子就有點酸。雪中送炭從來都是最能體現弟兄情意的,這方法咋樣先姑且不論,可就崔小鵬這麽忙前忙後幫他跑關係想路子,你換一個人試試?崔小鵬要能動個手指頭柯兵把姓倒過來寫。


    “小卒子,朕等得花兒都謝了……”崔小鵬眯縫著眼睛打了個哈欠,用實際行動表明他等得已經困了。


    “好啦。”柯兵覺著自己也沒其他選擇了,除非他想破產,“你給我找那番號叫啥啊。”


    “騰古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電子事業部。”


    “呃,聽著倒還挺大氣,話說回來,騰古,怎麽好像在哪兒聽過……”


    ——預計兩個小時之後,柯兵將會想起他曾經把未來老板的名片隨便丟給了高速公路收費口的某位圓臉小姑娘。


    唐堯的公司是他大學還沒畢業就折騰出來的。當時他拿著方案參加省裏的創業設計大賽得了一等獎,學校按教委規定給了他十萬的專項創業基金,他從唐禹那好說歹說遊說來了二十萬,公司就算有了雛形。雖然對唐禹的老奸巨猾頗有微詞,但作為哥哥,他稱職的沒話說。所以說到底,唐堯和他還是挺親的。


    後來唐堯畢業,正趕上網絡科技飛速發展,公司先是做網站,再來做網頁遊戲,三年以後開始慢慢壯大終於開始開發了自己的網遊和各項周邊業務,隨著網遊的產值一年年的三級跳,唐堯的公司市值也跟著水漲船高。按照唐禹的說法,儼然本市高新科技領域的支柱產業。


    不過今年以來,網遊領域戰火紛飛,大大小小的公司都開始來分這塊蛋糕,唐堯公司的網遊業務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衝擊。也真正讓唐堯開始考慮公司經營範圍的多元化。想來想去,唐堯還是覺得從電子產品或者網絡產品這一領域突出重圍可行性較高,畢竟都是一條產業鏈上,上下遊的更便於資源整合重組。


    所以,從上半年開始,唐堯就開始物色有發展潛力的小公司或者團隊想直接搬過來,來之即戰,戰之即勝,這是最簡單有效且最節約成本的做法。可惜,物色了幾個月都沒有合適的。然後一個星期前,崔小鵬出現了。


    要說崔小鵬在這個城市的商業圈裏,算一名人也算一奇人。唐堯以前並沒見過他,但道聽途說也了解了個大概。那小子大學的專業是金融兼修企業管理,大二就開始給人打工,大學沒畢業就快成打工皇帝了,相傳他什麽行業都不怵簡直堪稱十項全能,腦袋裏那點子一個接一個,有管理領域的,營銷領域的,甚至還有創意策劃方麵的。反正他給哪個公司做方案哪個公司那項目鐵定發,大四畢業的時候無數獵頭公司瞄著他。可他偏偏選擇了風險大的自主創業,更離奇的是沒幹幾年合夥人就跳了樓然後他自己也進了監獄。得,趕上傳奇了。


    唐堯知道傳聞總是在事實層麵上有一定誇張的,但起碼這個人的跌宕軌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被這麽一個人找上,唐堯自然加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崔小鵬沒有說什麽廢話,直接言簡意賅。說聽說貴公司想開拓電子產品領域的業務,正物色合適的團隊,我認識一家不錯的公司,貴公司可以考慮。然後就把那個公司的詳細資料和他自己做的收購該公司的可行性分析報告一齊遞了過來。


    公司的資料其實還是比較籠統,唐堯也明白八字還沒一撇誰也不能把底牌都亮出來,真正讓他眼前一亮的是那份可行性報告。從收購預算的粗略估計到整合重組的方式方法再到前景展望的利弊分析,含金量十足,就算沒有別的光這麽個報告唐堯覺得自己不給對方酬勞都說不過去。可見,崔小鵬下了很大功夫。於是唐堯多多少少對他推薦的那個公司產生了好奇。


    一星期,這是唐堯給崔小鵬答複的期限。而兩天後,關於那個什麽鵬程公司的詳細資料就放在了唐堯的辦公桌上。唐堯有點失望,因為該公司雖然業績良好規模適中財務健康運營高效,從各方麵看也都算符合自己的要求,但他以為崔小鵬那麽極力推薦的應該有更讓人驚喜的地方。


    結果上帝沒有辜負唐先生的期望,第二天上午就送來了驚喜。


    關於崔小鵬和鵬程公司關係的調查報告上,柯先生的二寸照片赫然在目,旁邊用四號黑體打著鵬程公司總經理,柯兵,二十九,和崔小鵬小學、初中、高中一直同班。


    那就是發小了,唐堯想,難怪崔小鵬那麽幫他。不過崔小鵬不是連合夥人都坑的嗎,真能這麽熱心幫這個柯兵?


    揉揉太陽穴,唐堯的視線又落到了那照片上。光看平麵圖頭就嗡嗡的大,似乎耳邊又開始縈繞那家夥絮絮叨叨的聲音。


    似乎從環城路上追尾開始,就有一條無形的線把他和這家夥往一塊扯。


    ——赤裸裸的孽緣,唐堯隻想得到這麽一個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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