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長輩教導女子的,是德容言功,因婚姻是她們唯一的出路。


    這世道中的男人們,不希望……再出一個大周女帝白卿言。


    或者說,世道中的男人們,害怕女子清醒過來,也不允許女子清醒過來。


    所以他們肆無忌憚的汙化那些傑出的女子,比如……如今還在世的秦綠芙。


    他們不肯稱秦綠芙一聲將軍,就因曾經的秦綠芙是蜀國名妓,就因秦綠芙曾跪著生,曾在酒肉歡場逢迎男性……


    秦綠芙拒不臣服北魏,為母國守住最後一份尊嚴的大義,就不值得稱讚?


    她從未做過欺淩百姓之事,無數次率兵抵抗戎狄,抗擊北魏……


    可這些,好似都變得不重要。


    提起秦綠芙,大多數男人總會露出無盡惡意的猥瑣笑容,拿秦綠芙曾經為妓子時折腰趨炎附勢侃侃而談。


    大奸大惡之人回頭,是金不換。


    妓子為雄,卻得不到絲毫稱讚善意和尊重。


    這是什麽道理?!


    “是這世道錯了。”紀京辭語聲溫和和堅定。


    謝雲初喉頭哽咽,因紀京辭的一番話……她突然便對上一世釋懷了。


    若當初,她不是被降國侯夫婦放棄,她恐怕也要同雲昭一般,學德容言功,沒有機會習武強身,沒有機會遇到紀京辭,更沒有機會跟著紀京辭去學四書五經,學百家諸子。


    上一世,說她不幸,她又何其有幸。


    是這世道錯了!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曾無數次這麽覺得,卻從未曾宣之於口。


    “雲初,你可以慢慢去改變這個世道的。”紀京辭此刻意識到,他愛慕的姑娘能做到的事情,遠要比他期望的更多。


    她不止能名垂青史,成為天下所有讀書人的楷模,還能成為天下女子的楷模,讓天下人知曉……從無女子不如男之說。


    讓那些已經被馴化卻毫無察覺,甚至幫著男性助紂為虐的女子們清醒過來。


    她一定可以做到。


    ·


    “一年?你就答應了?”顧神醫搖著團扇的手一頓,詫異看向紀京辭。


    雲初的要求,紀京辭總是無法拒絕。


    “一年為期,若是一年之內沒有找到其他大夫,屆時還得勞煩顧神醫。”紀京辭道。


    “嗬……”顧神醫冷笑,“我行醫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聽說,旁人將我當做第二個選擇。”


    “聽說,今日雲初從禦史台回來,先來見了顧神醫。”紀京辭緩聲開口。


    顧神醫搖著團扇,應聲首:“對,如你所料……來問我你到底答應了我什麽,能讓我能違背誓言,為陳郡謝氏之人診治。”


    “顧神醫是如何說的?”


    顧神醫眼睛珠子一轉,端起茶杯:“自然是按照你說的,想要你手上神醫洪大夫留下的孤本書籍。”


    紀京辭認真瞧了顧神醫一眼,起身恭敬行禮道:“如此,懷之會派人將《雜症集》送來,供顧神醫鑽研,還勞煩顧神醫……在汴京紀宅暫住一年,懷之會讓青刃隨行護著顧神醫。”


    “姓紀的!你這是什麽意思!”顧神醫麵色大變,“你這是要軟禁我不成?!”


    一個謝雲初!


    一個紀京辭!


    兩個人法子都是如出一轍的,簡直是……


    狼狽為奸!


    “哪裏,顧神醫是家母的摯友,是懷之的長輩,懷之自是要照顧顧神醫的。”紀京辭笑著道,“懷之不會限製顧神醫自由,顧神醫不論需要什麽,紀府都會照辦。”


    “你……”顧神醫用力將團扇拍在桌幾上,“你說的,要什麽你們紀府都照辦!”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到時候可別哭窮!”顧神醫咬牙切齒。


    ·


    當夜,謝雲初夢中驚醒,滿頭的冷汗,心口隱隱作痛。


    夢到了什麽,在謝雲初睜眼那一瞬,便忘的七七八八,可顧神醫的話……卻一直縈繞在她腦中。


    “叩叩叩……”


    夜辰敲了敲窗欞,輕喚謝雲初一聲:“六郎?”


    謝雲初抬手挑開床帳,看向半敞開的窗戶:“怎麽了?”


    “宮中出事了。”


    元豐十六年七月初七,五皇子蕭知禹以巫蠱之術謀害純德皇後,及純德皇後腹中皇子之事敗露,皇帝雷霆之怒,貶為庶民,杖五十,關入大理寺獄。


    當日,皇帝罷了早朝。


    已經暗中掌握了些證據的皇城司,連夜帶兵闖入幾位官員府邸,搜查官員留存的逆臣王平和詩畫。


    不知是不是因謝雲初是五皇子的師弟,平日來往密切,皇城司也來了謝府。


    但,皇城司來的人對謝雲初倒很是恭敬。


    聽說紀京辭也在謝府,皇城司帶人來的小隊率更是叮囑皇城司的人不要擾了紀京辭,隻在謝氏仆從的陪同下,草草搜查了謝雲初的書房,沒有查出什麽來,便離開了。


    不是謝雲初小人之心,或者真的怕皇城司的人搜些什麽才讓謝府仆從陪同。


    哪怕蕭知宴人如今是皇城司指揮使,誰能保證他手下的人不會被收買,借搜查之命行栽贓之實?


    先是蕭五郎涉巫蠱之術,緊接著皇帝便讓皇城司連夜抄查王平和的詩畫。


    這兩件瞧著似乎並不怎麽相關的事情,一定有聯係。


    可皇城司的人嘴實在是緊,除了必要甚至不開口與謝雲初搭腔,生怕被謝雲初從閑談之中套出些什麽……


    謝雲初再三詢問也沒有問出什麽來。


    目送皇城司的人離開,謝雲初立在青瓦簷下,抬頭看著天際黑壓壓翻滾的烏雲,眉頭緊皺。


    “自古皇家之人但凡涉及巫蠱之術,都沒有好下場。”謝雲望不由擔憂起來,“陛下讓皇城司連謝府都搜,六郎……你可要小心啊!”


    “咱們剛得到消息,皇城司的人在大肆搜查王平和的詩畫,皇城司就登門搜查六郎的書房……”已經穿好官服的謝雲芝轉而看向謝雲初,“五殿下的事,會不會和王平和的詩畫有關?”


    謝雲初也想到了這個……


    昨日,蕭五郎讓阿夏去取王平和的畫給衛大人。


    “紀先生!”謝雲芝餘光瞧見紀京辭,連忙行禮。


    “紀先生!”謝雲望也跟著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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