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謝雲初身上那種毫無保留的坦誠信任,和她看著自己澄澈幹淨的真摯眼神,讓紀京辭想到了雲初,他對這個孩子更多了幾分憐愛。


    馬車沿著山道入無妄山,越往深處這路也越來越不好走馬車顛簸的厲害,最終停在一片竹林前頭。


    紀京辭與謝雲初彎腰從馬車內一下來,就瞧見一片清幽深鬱的竹林……


    一行人牽馬步行,青石鋪就的竹林小道兩側紮著籬笆,耳邊是潺潺溪水之聲,偶有瑩瑩光點在竹林之間穿梭,清幽至極。


    皓白當空,月朗星稀。


    夏蟲低語,樹影婆娑,沙沙之聲不絕於耳。


    步行約有一盞茶的時間,視線陡然開闊。


    皎白月光之下……


    依山勢建在這修篁古木之間的院落,山堂錯落於天然林泉之間,燈火通明。


    亮著澄澄暖光的院落山堂後方,似有銀河從天而降,水霧朦朧……將這山堂院落襯得樸雅幽然,仿若神仙居所。


    還未過石橋,謝雲初就看到了遠處……正門簷下掛著兩盞羊皮燈,院落的兩扇黑漆木門敞開著,簷下立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似是遠遠瞧見點點燈火從竹林深處而來,兩人挑著燈走至石橋跟前相迎。


    “師父……”


    “師父!”


    兩位毫無綴飾素衣的男子立在石橋盡頭,恭敬行禮相迎。


    立在紀京辭身旁的謝雲初,瞧著眼前兩個長揖行禮的男子。


    頭戴玉冠,年長的這位,謝雲初識得……


    他是當今還能撐得住的隴西李氏大宗嫡次子李南禹,近年剛及弱冠之年,不願出仕……便一直跟隨紀京辭治學。


    他跟隨紀京辭的時間最久,那時……李南禹還是個孩子,成日裏巴巴追著雲初要同雲初學武,一口一個“師娘”嘴巴甜的很。


    沒想到不過一別四年,這孩子……身上竟也有了紀京辭的風骨,長成這般穩重從容的模樣。


    那個瞧著比蕭五郎大不了多少,用白鍛束發的少年喚顧行知。


    是她死後,紀京辭新收的徒弟。


    顧行知之父,乃是北魏一位十分清廉的父母官,被人陷害冤死,後來顧行知孤身一人替父申冤,使其父終得昭雪,被紀京辭看重收了徒。


    青鋒說,紀京辭喜靜,如今身邊就留了這兩個徒弟。


    紀京辭同兩個徒弟頷首之後,側身輕輕撫了撫謝雲初的腦袋,同自己兩個徒弟道:“這便是為師在信中提及的六郎,以後……就是你們的師弟了。”


    謝雲初上前,同兩位師兄長揖行禮:“謝六郎見過兩位師兄。”


    李南禹看了眼謝雲初的禮節姿勢,再瞧見謝雲初腰間陳郡謝氏大宗子嗣方可佩戴的玉佩,頓時便對師父新收徒弟的身份了然於胸。


    世家之間,對世家都是有所了解的。


    至少對世家大宗子嗣有幾人,行第年齒還是清楚的。


    眼前這位,謝六郎怕就是謝氏大宗嫡孫……謝六郎。


    “師弟!”李南禹溫潤含笑還禮。


    顧行知對那位皇子師弟還心有餘悸,瞧見來的這位師弟年紀又小不說,瞧著應當是士族出身,心裏嘀咕是不是自家師傅被逼著收徒了,敷衍著還禮:“師弟……”


    “秀行……你帶六郎去安頓。”紀京辭同李南禹道。


    李南禹今年一月冠禮之時,紀京辭賜的字。


    “是!”


    “你身子弱,舟車勞頓數日,好好休息,三日後……為師正式與你授課。”紀京辭輕聲軟語。


    “是!”謝雲初恭敬道。


    目送紀京辭離開,顧行知深深看了眼這個新來的小師弟白玉雕琢似的,想來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貴的養著,同那蕭五郎一般。


    對士族公子固有的偏見讓顧知行給不出謝雲初好臉色,拂袖而去。


    李南禹見狀,上前含笑同謝雲初道:“行知這孩子心地不壞,其父被士族所害……申冤無門,其母鬱鬱而終,對士族的偏見頗深,但是個品行端正的好孩子,日後你就知道了。”


    謝雲初仰頭望著李南禹,實難將此時負手而立風度翩翩的男子,與那個纏著她喚“師娘”要學武的男童聯係在一起。


    “是,六郎知道了。”謝雲初恭敬行禮。


    “走吧,帶你去住處。”李南禹側身對謝雲初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謝雲初頷首,同李南禹一同跨入院門……怔住。


    眼前的小院,與她和紀京辭在成都府的小院,竟……一模一樣。


    紀京辭這是把他們的小院搬到了無妄山。


    “六郎?”李南禹輕喚了謝雲初一聲。


    謝雲初回神,含笑抬腳同李南禹一同往前裏走。


    廊簷之下盞盞燈火,映著謝雲初略微濕潤的眉眼……


    她與李南禹緩步而行,聽著李南禹對她詳細介紹各處,心裏酸酸脹脹又很溫暖。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讓紀京辭如此相待!


    這個世上,願同紀京辭做摯友的人何其多,她隻是其中一個……


    她一度覺著,紀京辭不過是給了她除尊重和友情之外,還給了他從未給過旁人的憐憫,所以才會待她更好一些。


    她小心翼翼在紀京辭身邊,盡力讓自己也做一個與他像似的好人,藏著自己對紀京辭的那份妄念不敢表露分毫。


    可如今,她死後四年多……


    看著這院落,想到那塤曲,她隻覺自己好似在紀京辭的生命之中是最特別的那個……朋友。


    她溫暖又心酸。


    “我是昨日才收到師父的信,來不及打掃其他院落,隻能將六郎先安頓在英蘭閣!師父就住在距英蘭閣不遠的寶櫻閣。”


    謝雲初眼眶越發酸澀,如今紀京辭住在她曾經居住的寶櫻閣,卻將她安頓在了紀京辭從前住的英蘭閣。


    李南禹將謝雲初送到英蘭閣院門外,笑著同謝雲初說:“還有一件事,瞧著六郎帶來了不少護衛和仆從,這些人是不能留下的……”


    “師兄放心,六郎知曉,他們幫著將六郎的行李放下之後便會下山,隻留一個大夫和小廝。”謝雲初淺笑道。


    “那就好!”李南禹後退一步同謝雲初行禮,“師弟且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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