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艱難地點了點頭,咬著下唇,一聲不吭地承受著。百步急了,連忙按床鈴叫醫生過來,醫生不緊不慢地過來,檢查了下說:“才開始陣痛,沒那邊快,你注意看時間,等5分鍾痛一次時,你再叫我過來。”說完,醫生也不等我們回應,就自顧自地走了。


    百步趴在床邊撫著我的額頭,我緊閉著雙眼,緊緊地揪著床單忍受著疼痛。過了一會,疼痛過去了,我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繃著的身體慢慢地放鬆下來,安安靜靜地躺著。過了十來二十分鍾,那難忍的疼痛又再襲來,我依然咬著牙關承受著。如此反反反複複,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直至5分鍾一次。百步連忙再按床鈴通知醫生前來。可是醫生說宮口才開兩指,還不能進產房,讓我再忍忍,一會她再過來檢查。


    整個過程,我都咬牙硬撐著,沒有哼一聲。走到門口的醫生忽然停了下來,扭頭對我說:“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但再傷心,已經發生的事實都不會被改變,有些痛,喊出來就好了!隱忍,隻會加重你的痛苦而已。”說完,還是沒等我們回應,就走了。


    百步低下頭貼著我的額頭,擔憂地說道:“那娜,別這樣,我知道你很痛,痛你就哭出來好嗎?我會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


    一直強忍著的眼淚,隨著百步的話語,爭先恐後地淌了下來。但我依然咬緊牙關,不吭一聲。百步見我這樣,無奈地歎了口氣,隻是機械地撫著我的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醫生過來幫我檢查說宮口已開三指,可以入產房了。在百步的攙扶下,我顫顫巍巍地下了床,慢慢地向產房走去。幫我接生的醫生是百步同村的一位阿姨,叫霞姨。他們簡單地聊了幾句後,我跟著霞姨進了產房,在她的指導下,我上了產床,那冰冷的鐵架床傳來的冷意,讓我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霞姨拿了床被子給我蓋上,告訴我趁不痛的時候眯一下,要不然一會沒有體力生孩子。我衝她點了點頭,就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的陣痛,一次比一次痛且長,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時,聽到門口那傳來的百步的聲音,他好像很焦慮且驚慌:“那個,護士,我想問問這個產房的產婦怎麽樣了?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哦,你說2號床那位呀?她好堅強哦,其他產房的產婦一個比一個叫得大聲,她硬是一聲不吭,都扛下來了。如果個個產婦都有她那麽堅強就好了。”這是一個年輕的聲音。


    我不知道百步是什麽表情,估計是百感交集吧?我並沒有聽到百步的回答。


    “那個,那娜是吧?我現在給你側切。”


    其實那會的我並不明白側切是什麽意思,隻是機械地點了點頭。我隻感覺到下體一涼,像被什麽割了一下,也許是因為陣痛已經蓋過了那一下子,並沒有什麽其他特別的感覺。


    霞姨讓我跟著她的指示來做,她讓我用力,我就用力,她讓我放鬆,我就放鬆。直到她說看到bb的頭了,讓我再用力,我不受控製地用著力,兩耳嗡嗡地響著,霞姨一臉緊張地說著什麽,我一句都沒聽到……我憋得一臉通紅地,突然感覺到“嘩”的一聲,肚子好像一下空了下來,我的耳鳴才漸漸停了下來。霞姨略帶著怒氣地說道:“你怎麽這麽不聽話?你的下體都撕裂了,你知道嗎?”然後她快手快腳地在處理著什麽,嘴裏嘀嘀咕咕地說道:“應該不會是臍帶纏頸呀,才一周半。”


    過了一會,她倒提著一個嬰兒的腳,一臉痛惜地說:“是個女兒來的。很漂亮!你,要看看嗎?”


    “要,我要,霞姨,給我看看好嗎?求求你!”我開口說了這兩天來的第一句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霞姨提著嬰兒麵向著我,我首先看到的是嬰兒小小的腳丫,因為被眼淚蒙住了眼睛,我胡亂地擦了一把,努力睜大眼睛看向嬰兒,小小的臉蛋上眼線很長,一看就是很明顯的雙眼皮兒,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烏黑濃密的頭發。這就是我的童童,很漂亮的童童。


    恍惚間,我快速地伸出手摸向她的腳丫,隻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霞姨受到驚嚇似地一把避開我的手:“不能碰!”然後霞姨將童童隨手放在了一邊。


    我無能為力地看著靜靜地躺在架子上的童童,霞姨說幫我縫線什麽的,我都隨她了,我隻想好好看著我的童童,這一別……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哼哼地咬著牙小聲哭泣著,這才見麵,卻是永別,叫我如何承受這切膚之痛?叫我如何放下?


    等霞姨清理完,她扶我到手推床那躺下,拿了個幹淨的被子給我蓋上,通知護工將我推了出來。我一下就急了,努力地擰過頭看向童童的方向,可被護工擋住了,我什麽都沒看到。我一被推出產房,百步和家婆他們就圍了上來,我看了看他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隻聽到霞姨問百步他們要不要看看孩子?百步連連說要。我拉著被子蓋過頭,默默地流著眼淚。我想不明白,童童於我的意義是什麽?隻是為了成全我和百步的婚姻?還是她覺得我們不夠好不想我們做她的父母?


    這一天,是2004年4月4日的清明節。我,未滿24周歲。


    我不知何時被送回了病房,病房裏來了幾波親戚,個個都眼紅紅的,滿眼同情地看著我,我麻木地承受著這一切,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其實我真的不需要這些關懷,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待著……


    等病房安靜下來,我問百步童童怎麽安置的?可不可火化將她的骨灰帶回?百步問家婆,家婆說不能!他們這邊不興這麽幹的,說孩子沒有見天日不能帶回去什麽的。嗬~


    我呆呆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過頭,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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