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才到萬古仙朝的時候,李淳風對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首輔是根本沒有正眼去看的。


    當然也就談不上打壓。


    可當他覺得自己需要打壓秦楓的時候,才發現這棵本來都不起眼的雜草,一下子已經竄成一棵小樹了。


    而且從虛域攻略的情況來看,軍部當中支持古月這個儒家首輔的人還不少,完全不像是以前軍部不管儒家、道家一塊打的局麵。


    而且納蘭女帝今日在朝堂上也說了,虛域攻略,秦楓是頭功,這等話一旦蓋棺定論,真的就很難再扭轉過來了,李淳風想要對付秦楓,至少虛域之戰上是做不了什麽文章了。


    可是,這麽大一個虧,他哪裏能咽得下?


    秦楓不驕不矜,恭聲回答道:“全賴陛下鴻福,將士用命,於在下之功,僥幸而已。”


    他旋即以手加額,抵上一份奏章,沉聲說道:“陛下,這是虛域之戰俘獲和斬首敵軍千夫長以上的名錄。他們的籍貫,職位,都記錄在上,請您過目!”


    唐婉兒抬起手來,隔空就將秦楓手中的奏章攝拿過來,先在自己手中端詳了一息時間,確定沒有端倪,這才雙手捧住,舉過頭頂,遞給了王座上蹺著一雙秀白長腿的納蘭女帝。


    納蘭女帝伸出如白藕一般的右手,接過名錄,看了看,忽地“噗哧”笑出了聲來。


    其他人不明所以,納蘭女帝已是笑著說道:“這虛域第二的雷家怎麽好像都被滅門了,抓的抓,死的死,逃都沒逃掉幾個,連家主雷碧城都給抓了?咦……”


    納蘭女帝如純真無邪的少女般訝異道:“在聞天星關押期間,居然自殺了。哎,怎麽看守這麽不仔細呢?”


    要不是李淳風的養氣功夫到位,說怪話的又是萬古仙朝真正最有權勢的納蘭女帝,否則的話,怕是這個時候他都已經要直接發飆罵娘了。


    很顯然,納蘭女帝知道了雷家與李淳風勾結的事情,所以她非常聰明地讓人把知道一切事情的雷碧城在伏波郡的聞天星就直接“做”掉了。


    否則的話,若是將雷碧城押解回神都星,萬一他泄漏出了什麽,極有可能會讓朝堂上的局勢驟然緊張。


    李淳風與李氏宗親萬一狗急跳牆,那事情就會朝著不可預測和控製的方向發展,這是納蘭女帝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她其實更想看到的是三足鼎立,表麵上的一團和氣。


    否則的話,她也不會主動給上清學宮的聖人曹雪卿寫信,要上清學宮派一人過來擔任首輔搞平衡了。


    製衡之下,其實作為上位者才是最輕鬆愜意的。


    不過,她願意幫李淳風滅口,不代表她就不會懲罰李淳風。


    就好像之前王義甫坑害秦楓,被她高舉輕放,收拾了一頓那樣,納蘭女帝故意在朝堂上說破,就是告訴李淳風,朕知道你在虛域搗鼓的那些破事,朕也幫你解決了,你下次再敢弄這些幺蛾子,你就試試瞧吧!


    李淳風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朝堂之上的氣氛就這樣沉默了差不多一刻鍾的時


    間,納蘭女帝左手攥住名錄,右手朝著唐婉兒的方向微微抬起。


    後者旋即會意,遞上了一支鏊金朱筆。


    納蘭女帝接過朱筆,從第一頁開始,便一個個名字地看了過去,間或一筆,或勾或圈,皆是醒目刺眼的紅色落在白色奏章之上。


    很顯然,這一筆,就能夠代表一個人的生死了。


    長長的名單,整個又看了一遍,比之前一次慢多了。


    納蘭女帝足足看了半個時辰,她這才擱下筆,將奏章合起來遞給了身邊的唐婉兒說道:“送下去給在古首輔!”


    唐婉兒正要揮手將奏章隔空還給秦楓,忽地納蘭女帝抬起手來,突兀地一個耳光“啪”地就抽在了唐婉兒白皙如玉的臉頰上。


    如同雪地之上落下一朵五瓣紅梅,頓時一個五指掌印清晰無比地映在了這位女中書舍人的臉上。


    唐婉兒微微一愣,也不管是什麽原因,趕緊跪下,連聲道:“奴婢該死!”


    哪知納蘭女帝居然一點都沒有寬宥她的意思,冷聲說道:“你是該死,耳朵背的厲害。連朕的話都聽不清楚了!”


    唐婉兒正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這位女帝陛下,接下來女帝的一句話卻是讓她驚慌失措,泫然欲泣。


    “朕說的是送下去給古首輔,而不是丟下去!你,親自送下去!”


    唐婉兒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來,捧著那一份朱批的奏章,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到秦楓身邊,雙手奉上了朱批後的奏章。


    隻不過她雖然態度畢恭畢敬,看向秦楓的眼神,卻叫一個森冷異常。


    簡直就跟刮冰的刀子似的,就差沒用眼神把秦楓給殺死了。


    要是說,之前唐婉兒認為秦楓是“以色侍君”的佞臣,眼神是有些不屑的話,現在已經快要上升到仇恨的地步了。


    唐婉兒將奏章遞給秦楓,狠狠用眼神剮了他一眼,這才恢複和顏悅色的平靜表情,轉身麵朝納蘭女帝走回到大殿中央。


    這一通操作,真是讓秦楓哭笑不得。


    他接過名錄,正要收起來,納蘭女帝又說道:“凡是朕劃掉的名字,必須死,圈掉的名字,可死也可不死,隻要願意付出代價,或是為仙朝效力,死罪可免,活罪不可免……至於什麽都沒有標記的,那就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了,生死由古首輔自己定奪即可。”


    話音剛落,李淳風忽地就開口了。


    “陛下,此事恐怕不妥!”


    秦楓看了一眼李淳風,知道這頭老狐狸是真的熬不住了。


    李淳風畢恭畢敬,卻用心險惡地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說這些俘虜算是戰俘,那應該由軍部進行裁決,決定是留在軍中聽用,是斬首示眾,還是直接築成京觀,彰顯國威……”


    他語氣微微停頓,繼續說道:“如果說,將這些俘虜看作是罪民,而不是戰俘,那麽應該由刑部提審之後,決定刑罰,是處死,是收監,還是流放,應該由刑部裁決,若是將權利全部都給了古首輔一人,實在是不成規矩!”


    哪知納蘭女帝還


    沒開口,燕破軍就冷笑道:“國師,那這件事情跟你有什麽關係啊?你是我軍部的人嗎?還是說,你是儒家管刑部的官員嗎?你有什麽立場管這件事情?真是笑死個人了!”


    李淳風被燕破軍這般羞辱,麵色一變,冷聲道:“老夫身為仙朝國師,自是要厝火積薪,防止給仙朝未來留下隱患,若是以後每次凱旋,戰俘生死大事,都交由親信官員一人專斷,請問這等後患,誰能預料到?若是將來國祚滅亡,你燕破軍擔得起這幅重擔否?”


    燕破軍也不客氣,語氣森冷說道:“我代表軍部,這批人的生死之事,可以由立下大功的古月首輔定奪,我們軍部沒有意見。倒是你,李淳風,你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是在咒詛陛下和萬古仙朝嗎?”


    李淳風剛想回懟過去,納蘭女帝已是開口了。


    她脆生生地笑著說道:“國師大人,大將軍,你們都消消火!”


    她笑著說道:“既然軍部沒有意見,如今儒家的刑部又由古首輔代管,此事難道不合規矩嗎?此事有任何不妥嗎?”


    可如果真有人將納蘭女帝當作是不諳世事的少女,那可就要被坑慘了。


    她唇紅齒白,掩口輕笑道:“國師大人,江海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於仙朝來講,不是壞事,而是盛事,人才輩出,才能國祚綿長,蒸蒸日上。您這般作為,實在是會被人誤解為太過小氣了一點!”


    什麽叫誤解啊!


    納蘭女帝這直接就是在批評李淳風格局太小,是在故意打壓古月。


    這一下,可有意思了。


    李淳風作為李氏宗親的首領,在納蘭女帝得了李家的禪讓之後,即便經常在朝堂上作妖,納蘭女帝從來連一句重話都沒有。


    這一次不一樣!


    居然直接抨擊李淳風小氣。


    這哪裏是打李淳風的臉啊!


    這簡直就是打了整個李氏宗親的臉啊!


    李幼澤身為主將,被秦楓搶了頭功在先。


    李淳風想遏製秦楓,結果被納蘭女帝當場批評在後。


    所有人看得那叫一個心頭劇顫啊!


    納蘭女帝叫大將軍消消火,那是真的在消火解氣。


    可到了李淳風這裏,這哪裏是在叫國師消火啊,這簡直就是在李淳風和秦楓中間煽風點火啊!


    李淳風咬住嘴唇,終是沒有當場拂袖而去。


    秦楓卻是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大口氣。


    朝堂之上的刀光劍影,可真的是不比戰場上少啊!


    他正琢磨著要不要當場說一說陸處機的事情,以此自汙名聲,減輕自己的壓力。


    可他剛要開口,納蘭女帝已是笑了起來:“好了,今日朝會就到這裏吧!”


    她看了秦楓一眼,笑道:“為慶祝大軍凱旋,今晚宮中設夜宴,再令通令仙朝全境,允許上燈七日,不設夜禁,不禁飲酒。”


    眾人正要遵命離去,忽地女帝笑了起來,他看向秦楓道:“古首輔,今晚,你可要與朕多喝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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