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用不解的語氣問道:“秦大人,韓某實在不懂你的用心是什麽……”


    “若你與李思貌合神離,想要借我上書,駁倒李思,代替他上位……”


    “你大可直言不諱,畢竟無利不起早,你既願意與我合作,就必然有所圖謀,不必遮遮掩掩……”


    韓非子還用有些類似於教導學生的語氣,好心勸說道:“至於你讓我寫信為儒生求情,利用儒生的力量去幫你對付李思,實在是舍近求遠,緣木求魚!”


    “我不去抨擊他們,落井下石,已是仁至義盡,我怎麽可能去為他們求情?”


    聽得韓非子的話,秦楓卻是淡淡而笑,輕輕搖頭。


    韓非子的性格是有了名的高傲,更因為之前被李思和秦楓囚禁多年,內心的積怨未消,此時直接就喝道。


    “怎麽?你不就是這麽打算的嗎?”


    “借力打力,你好作壁上觀,被我看穿了,還不願意承認嗎?”


    秦楓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這讓韓非子更加想發怒了。


    可他似是怕吵醒了立在不遠處,閉目養神,一人高的黑貓,隻得壓抑嗓子喝道。


    “秦楓,你到底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秦楓淡淡說道:“閣下,可知為何李思要今日讓秦某毒死您,明日就要對數萬儒生下手?”


    “因為除您以外,再無人可以影響到他的計劃在陛下那裏得到實施了!”


    “陛下對您的信任,還在李思之上……”


    秦楓繼續說道:“先生講‘法不阿貴'',又說‘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也就是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朝中權貴多少,皇室貴胄又是多少……”


    “陛下為了貫徹您的法治思想,承擔了多大的壓力!”


    “您如果就是這樣一死了之,豈不是大大辜負了陛下的苦心?”


    韓非子聽得秦楓的話,也是低下頭,沉聲道:“我……我的確有負皇恩。”


    但他旋即又說道:“但這絕對不是我韓某要為儒生去辯護的理由,反而更加應該讓韓某直言而諫,在陛下麵前,揭穿李思為謀取私人的權力與利益,陷害忠良的奸佞事實,為大秦除此一害才是!”


    秦楓又飲一杯酒,輕輕而笑。


    韓非子這一下更是不解了起來:“秦楓,你到底又在笑什麽?”


    秦楓斂住笑意,卻是刻意用挖苦打壓他的語氣說道:“秦某隻是笑韓非子你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隻是看到了除去國中如李思這般的小奸,卻不知除掉真正危害王朝的小奸!”


    韓非子雖然落難,但一身傲氣還在,當即反駁道:“秦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認為我鼠目寸光嗎?”


    秦楓笑了笑,雲淡風輕,如完全不把麵前集儒、道、法三家大成的韓非子當作是與自己實力相當,甚至更勝一籌的對手那般,徐徐說道。


    “韓非子,你自命傳承自老子,熟讀道家典籍,那你當知道‘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句耳熟能詳的話才對……”


    “真正危害法治推行的人,不是獨斷專行的奸相李思,而是權力根本不受法律製約的——陛下!”


    秦楓的話音剛落,韓非子已是驚得雙目大睜,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挪了一步,猛地抽著冷氣,驚魂未定道:“秦楓,你……你瘋了嗎?”


    “你難道要造陛下的反不成嗎?”


    說話之間,隻見原本一直安安靜靜蹲坐在一旁的黑貓驀地睜開了雙眼。


    如藍寶石一般的雙目,就這樣死死地盯著韓非子和秦楓,不知是什麽意圖打算。


    那侏儒孟優已是嚇得趴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了。


    麵對韓非子的反應,秦楓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畢竟韓非子雖然是智者先賢,但畢竟思想受限於時代……


    不能跳出皇權至上的框框架架。


    秦楓麵帶笑意,卻是是言辭如刀,全無退意。


    “閣下所說,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國人無非貴賤,皆要遵守……”


    “那君王是不是國人?”


    韓非子一時被秦楓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既然君王也是國人,憑什麽君王可以肆意妄為,一言即為法律……”


    “既然君王一言即可為法律,那朝令夕改又何妨,南轅北轍又何妨?甚至讓所有的《大秦律》都變成一紙空文,廢紙一堆又何妨?”


    “閣下既然鼓吹‘以法製法,嚴刑峻法’,使民敬畏法律,成為順民,那麽……”


    “如果君王不能成為法律自覺地遵守者,反而是法律的破壞者,甚至自己主動地破壞著嚴密的法律……”


    “我秦楓不禁要問……”


    秦楓的聲音陡然提高,如千鈞雷霆爆裂而下。


    “這法治的權威何在?”


    “商鞅徙木立信,取信於民,改革乃開,秦國乃強……”


    “那法無權威,無法取信於民,還要這法又有何用?”


    韓非子被秦楓所駁斥,竟是結結巴巴,口齒不清,難以反駁。


    秦楓則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按在桌上,趁勝追擊道。


    “陛下一言可為法,陛下終究是人,如何能做到完全不庇護自己身邊的寵臣,妃嬪,王子皇孫?”


    “那麽百姓受製於嚴苛秦法,動輒得咎,朝不保夕,民不聊生……”


    “上層仰賴於陛下的庇護,卻可以胡作非為,為所欲為……”


    “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麽?”


    秦楓冷冷而笑說道:“即便閣下建議陛下收天下之兵,鑄十二銅人於鹹陽……”


    “豈不是揭竿亦可為旗,削木即可為槍,鑄犁便可為劍……”


    秦楓當年在文曲星光化成的諸聖殿堂之內,麵對韓非子與李思之師荀況,都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的怯場,以“知天命而用之”駁斥荀子的“製天命而用之”的思想,並讓荀況心悅而誠服。


    此時此刻,麵對韓非子,又哪裏可能會落在下風?


    秦楓的臉上此時已是帶著一絲對這場激辯勝券在握的笑意:“難道閣下要建議陛下,不僅要收天下的兵器,還要伐盡天下之青竹,再毀掉天下所有的耕犁不成?”


    “閣下博覽群書,難道會不知道?”


    “天下民意宜疏不宜堵……”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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