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家就在斜對麵,相距不過半裏地,說起來,和薑天算是鄰居。


    家裏的院落,麵積不小,院中還擺著一些木人、石鎖、刀槍棍棒之類的。


    這獵戶平日裏也經常舞刀弄槍,打熬筋骨,強身健體。


    這婦人年紀不大,容顏也平凡,但非常幹練與勤勞,地麵、灶台都很幹淨,衣服也漿洗過在晾曬,家裏的物件雖然很很舊了,但都擦拭得光可鑒人。


    她是那種極其常見的刀子嘴豆腐心,從諸多細節可以看出,她深愛她的丈夫和孩子。


    孩子乖巧,夫妻恩愛。


    院子裏,少年仰躺在躺椅上,和薑貝貝吹噓著自己打獵的成績。


    男人陪著薑天喝茶聊天,談一些江湖掌故,街上的趣事。


    大黑則是幫著婦人在廚房忙活,一口一個“大姐”叫得特別親切。


    很快,酒宴擺好,粗笨的原木桌子,山鹿腿、野兔子和野雞,自釀的果子酒,琳琅滿目擺了一桌子,擺得滿滿的。


    旁邊,篝火上架著半扇野豬,豬毛已經褪掉,皮上刷了一層野蜂蜜,用果樹木頭一烤,焦黃噴香。


    獵戶鐵牛憨厚地笑著,邀請貴客薑先生入席。


    薑天這段時間,結束辟穀,正常吃飯。


    本來說,既然薑天要化凡,也希望大黑在化凡之路上多走一走,也要吃飯。


    但這小子一直不吃,也不辟穀,半夜偷偷吃靈丹,他內心對尋常的飯菜,嫌棄著呢。


    隻是,此時一看這麽豐盛的飯菜,也架不住了,口水嘩嘩地流淌。


    薑天吃著久違的家常飯菜,喝著這對夫婦引以為豪的果子酒,心情第一次變得很平和。


    似乎忘記了九天之上的大能覬覦,忘記了被帶走的趙雪晴,忘記與天爭命,忘記了故土家園,忘記了前世今生那一場場殘酷血腥的廝殺與戰鬥。


    此時,他便隻是那位抓藥治病的薑先生,帶著女兒和一個奴仆在這陌生的城市討生活。


    在這輝煌的大時代,繁盛的聖元大陸,甘願做一個毫無修為的小人物,了卻殘生,平靜淡泊!


    隻是,他的法力,卻竟然以十倍的速度恢複。


    事實上,逝我在與徐哲等人的對戰中,也受傷不輕。


    畢竟,徐哲可是真正的返虛聖人。


    正常情況下,逝我薑天單殺徐哲一人,就需要一場曠日持久的苦戰!


    但當時,逝我薑天為了人前顯聖,震懾他人,不惜燃燒本命精血才一擊必殺,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


    當逝我、本我、道我三者疊加合一時,傷勢也會轉移到薑天的身上。


    事實上,他三朵元嬰止境之花,已經花瓣凋零,幾乎枯萎!


    但此刻,那些花瓣重新煥發了升級,朝著巔峰狀態邁進!


    這酒,的確是好酒,有果子的甘甜,也有泉水的冷冽,酒的灼熱!


    自從這一日,薑天的生活中就多了一個黃皮葫蘆的酒壺,采藥時,看病時,煎藥時,就會抿上一口酸酸甜甜的果子酒。


    裏麵的果子酒,總是有的。


    若快見底了,少年阿虎就會飛跑著拿到家裏灌滿,再送來。


    偶爾,獵戶鐵牛若有什麽肥美的好貨,也會烹製好了,叫薑天一家去吃飯。


    他也看出來了,這位薑先生醫術極高,為人和善,但人無完人,也有點缺點,那就是極其憊懶。


    薑天隔三差五,興之所至才會下廚,大多時間,他就是買點燒餅牛肉就一壺熱茶對付過去,灶台的灰塵得有一指厚了。


    所以,就不送給薑天食材,而是做好了叫薑天去吃。


    這段時間的生活,對薑天來說,就好像一碗泉水,平淡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甘甜。


    “這才是真正的化凡……”


    薑天完全收斂了法力,甚至讓肉體接受時光的衝刷,承受衰老的後果,感受大地的重力,徹底忘記了自己是一名修煉之人!


    但他的心中,更有一種蕩滌了雜念的幹淨之感,輕盈而潔淨!


    每天早晨,薑天都會在晨光熹微中,早早地起床,背著藥簍,然後來到附近的山林間,采集草藥。


    若藥店沒有病人,他便是一直忙到下午,帶月荷鋤歸。


    在深沉的暮靄之中,他走在狹長蜿蜒的山道上,兩側植物的枝葉旁逸斜出,夕露沾濕了褲腳和鞋子。


    時間宛若最清澈的流水,在不知不覺間,從指縫流淌而過。


    漸漸的,小半個梧州城的凡俗居民,都知道泥瓶巷中有一位姓薑的先生,看病抓藥效果極佳,但收費極其低廉,心情好的時候,他甚至還會免費哩。


    這天,薑天剛剛走進店裏,卸下藥簍,就是心中一跳。


    她看到一道熟悉的倩影。


    “先生……相思病,可能治?”


    黃靈兒站起身來,輕移蓮步而來。


    這一年多來,她備受煎熬,容顏憔悴,整個人好像丟了魂一般。


    其實,上次河畔相遇之後。


    她等了幾天,就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去了東方帝國一趟。


    終於印證,薑天就是思晴國師。


    那場滅殺聖人徐哲的戰鬥,也的確是為了遮蔽抹殺陽頂天的痕跡。


    隻是,薑天已經掛印封刀,渺無蹤跡了!


    黃靈兒在默默尋找薑天的蹤跡,甚至穿行過幾個國家。


    沒想到,薑天就在自己宗門下麵的梧州城,並未走遠。


    “仙子乃是修士,宛若仙神,您的病,我可治不好……”


    薑天完全是裝著不認識的樣子,淡然一笑道。


    “先生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幫我號脈……!”


    黃靈兒伸出那欺霜賽雪的皓腕來,美眸泫然欲泣。


    此時,她心中多了明悟。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還不是相隔永世難以穿過的星河光年,無法靠近彼此。


    而是,你明明站在我跟前,我還要裝著與你毫不相識的樣子!


    這一刻,她對那位她從來不知具體是誰的幕後“存在”,恨之入骨!


    “好吧,姑且一試吧!”


    薑天遲疑了片刻,終於苦笑搖頭,手指摁了上去。


    “難道,白日飛升,就是這種感覺嗎?不然,為何有人苦苦追求要成仙呢?”


    “姑娘乃是修士,追求的是仙神之道。”


    薑天體會著她那細膩溫熱的肌膚給手指帶來的微妙觸感,心中一陣酸澀,一陣感動,良久後才移開,語重心長地道:


    “在下雖然隻是凡俗之人,但也曾聽說真正達到修煉頂峰的人,已不是長生久視那麽簡單。而且還能回溯時光,占據過去未來的一切可能。”


    “宛若有億萬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區區短暫相思,又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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