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漸成一鍋粥,董延江白著臉同他們反駁。


    其他三人情緒越漸激動,話裏提到最多的,是他們當初為自證才華,冒充寒門弟子寫文章去廉風書院,得木牌入住文和樓之事。


    幾人在這邊吵, 夏昭衣在公案後一言不發地看了他們好一陣。


    外邊天色越來越黑,雨勢則漸校


    最後,夏昭衣抬手將詹寧招來,在他耳邊低語。


    詹寧朝他們看去,點了下頭:“嗯。”


    半天後,幾人終於吵累,姚臻抬頭, 卻見公案後已無人。


    詹寧這時領著幾個衙衛從後堂過來, 衙衛手中端著案幾, 上已擺好筆墨紙硯。


    案幾和長木軟墊被在公堂放下,四張案幾,彼此分開得極遠。


    詹寧道:“我家二小姐讓你們寫東西,寫完可回。”


    書生們朝案幾看去。


    “這位軍爺,阿梨姑娘呢。”郝偉峰問道。


    “不必問,寫便是。”詹寧道。


    姚臻朝案幾看去:“寫什麽?”


    “所有與又見先生有關,與卓昌宗有關之事,寫夠千字,不得湊字,”說著,詹寧看向董延江,“你,寫兩千字。”


    董延江傻眼:“我?為什麽我兩千”


    “速度去寫1詹寧沉聲喝道,“我家二小姐有令,你們不可擅自出聲,有什麽寫什麽, 最好想清楚了寫, 如實寫!寫完之後,我們將會比對,如有說謊者,拶刑1


    隨著他話音落下,四座小屏風被抬上來,以“十”字在大堂裏擺下,將四張案幾隔開。


    “要喝水便說,要吃什麽亦說,如要上茅房,我派人領你們去1詹寧再道。


    幾個書生你看我,我看你。


    雖說天下已亂,沒有機會讓他們去考取功名,幾人現在連秀才都稱不上。但看公堂內這布置擺設,還有四周嚴盯著的衙衛和軍爺,便說是進京的會試都不為過了。


    姚臻沉了口氣,率先尋了個位置坐下,開始寫字。


    越快寫完,越快自由。


    快亥時, 雨終於停了, 夜風帶著極重的寒意, 空氣裏的濕意令人渾身粘稠。


    夏昭衣負手站在後衙門外。


    這裏據說是上上任的黃刺史遇害的地方, 那些歹徒衝來一刀,當場讓他身首異處。


    再據說,她在離開屈府後路上所遇見的那群黑衣人,便正是他們。


    那時還碰到聶揮墨,她讓聶揮墨告知人手將這群黑衣人押走。


    後來,這群黑衣人在獄中全部死了。


    至今無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能排除的都排除了,現在剩下那幾方勢力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南下的焦進虎。


    但,其他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甚至在想,會不會是“那些人”,又會不會是和彥頗和陶嵐的安排?


    兩匹快馬忽然奔來,正要從這邊進衙門,抬眼便瞧見站在門口的少女。


    因為沈冽今天選了那一條綺雲輕紗的淺翠色外衫,夏昭衣便也穿了這一套。


    後衙的鶯時桃月燈盞下,她凝神沉目,娉婷玉立,如似一妝碧樹,內為淺雲色月絹絲衫,下著天水碧水澤錦裙,外邊所披,便是這件淺翠色的外衫。


    來得二人都是夏家軍的士兵,見此模樣,著實不想打擾,更希望她去休息。


    夏昭衣朝他們看去,道:“何事。”


    兩個士兵迅速下馬。


    “二小姐,找到那位楚箏的下落了。”一人道。


    夏昭衣一凜:“何處?”


    “她藏在一家屋舍之中,約莫挾持了一戶人家,便是那戶人家的女兒替她尋到君生金鋪,又替她將人引去河道邊殺害的。”


    另一個士兵道:“王總管事令我二人來問二小姐,是現在便動手,還是”


    夏昭衣想了想,道:“我去。”


    兩個士兵一愣:“二小姐,您親自去?”


    “二小姐,你休息吧,隻消您一個命令即可1


    “我去牽馬,很快便來。”夏昭衣說道,轉身進去府衙。


    兩個士兵你看我,我看你,隻好在這等。


    前堂的四個學子還在寫啊寫。


    千字並沒有那麽快寫完,更不提還要思索。


    他們有撓頭的,有咬著筆杆的,還有不時動來動去,因為潮濕而覺不舒服的。


    好在,這些盯著他們的人雖然嚴肅,卻也真的做到有求必應。


    董延江提出想喝水,詹寧甚至問是清茶還是花茶,或者綠茶等茶葉。


    董延江被他這些話壯了膽,於是再要了糕點。


    結果,他要什麽,後堂便給什麽,炸肉串都給他端了上來。


    公堂外,東平學府的兩個先生親自趕來接學生,但衡香府官衙已不比當年的京都。


    當年大乾氣數還未盡時,東平學府的先生若有怒,甚至可直達天聽,所以諸多京官能給麵子便給。


    現在,最大的靠山反而成了那把剁頭的刀,衡香府亦換了一個又一個官,早年氣盛的先生們,如今隻能守在門外簷下等他們的學生。


    夏昭衣和兩名士兵繞過後衙,遠遠看到門前立著的兩位先生,夏昭衣眉心輕合,對一個士兵道:“有勞回去一趟,讓詹寧為兩位先生備坐,以最好的茶葉招待,同時為他們驅蚊。”


    “是1士兵說道。


    雖然赴世論學的最初用意,是為了讓廉風書院打壓東平學府的傲氣,但東平學府在夏昭衣心裏麵,永遠都會是最亮得那一盞照世明燈。


    並且,發生了這麽多事,當初被東平學府所保護著的郭觀,如今早跑了。


    世事難料,時局如新。


    夏昭衣收回視線,一扯韁繩,輕聲喝道:“駕1


    同樣在喂蚊子的,還有王豐年他們。


    自發現河道旁的三具屍體後,王豐年便牙癢癢,咬牙咬了一整天。


    快傍晚時,大恒趕來說了夏昭衣的分析,王豐年大呼有理,挨家挨戶調查,排查。終於,確認了這一戶人家。


    他要報仇!


    要報仇!


    “啪1王豐年又在手背上拍死了一隻蚊子。


    把蚊子的屍體彈走,王豐年咬牙切齒:“我要報仇1


    “您不是已經報了”一個手下弱弱地看向蚊子的屍體。


    王豐年惱怒地拿眼斜他:“是楚箏1


    他取出巾帕,沾了沾自己的口水,擦拭手背上留下的蚊子腿。


    他一直瞧不起宋致易,果然,宋致易手下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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