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相非常嚴謹,數據統計除卻一個個數去,還專門令人數了砍下來得頭顱。


    頭顱總數減去原先的三百二十一具屍體,和數出來得數據比對,有三人差異。


    三人在可接受範圍內,趙吉相沒有要求再核算,轉身去整理另一組數據。


    所有頭顱都被裝在竹筐中,戴豫指揮鄉民們連夜去關內峽寬敞的長道兩旁壘上巨石,隔三十步,放一筐頭顱。


    除此之外,馬賊們的衣服也要派上用場,常誌成和樂危率領一群士兵幫著鄉民們將衣服一件一件從屍體上扒下來。


    這些衣服將沿著關內峽一路曬去山嶺群峰,衣服上的血跡斑斑,刀砍槍刺,足以觸目驚心。


    東嶺山腳下,老人孩子們焦急不安地望著村舍方向。


    好些老人躲在人群外麵,害怕的偷偷抹淚。


    馬蹄聲音由遠而近,數千人忙抬頭望去,屏住呼吸。


    梁俊和平安平元也在此處,梁俊趕忙上前,目光炯炯地望著來人。


    來人勒住韁繩,大口喘氣,先衝梁俊一拱手:“見過軍師!”


    “如何了?”梁俊問道。


    士兵一笑,高聲朝人群叫道:“馬匪一千三百一十六人,全殲!”


    全場靜了一瞬,緊跟著,劇烈的歡呼聲在人群中沸騰響起。


    “太好了!”


    “我們贏了!”


    “一千三百一十六人!一千多人!!我們贏了!”


    “居然有這麽多馬賊,我們居然贏了!”


    無數人互相擁抱,無數人熱淚盈眶。


    梁俊高興之餘,上前低聲問正從馬背上下來得士兵:“我軍傷亡如何?”


    士兵頓了頓,輕輕說道:“不少。”


    梁俊攏眉,而後長歎一口氣,沉聲說道:“至少,保了一方安寧。”


    周圍幾個年輕少女從喜悅中靜下,目光朝他們看來。


    梁俊又問:“將軍呢?可有受傷?”


    “沒有,”士兵由衷狂喜與欽佩,“軍師,我終於知道為什麽藺公願以我等一千兵馬來換將軍了,將軍他值!太值了!”


    梁俊輕笑:“是啊,古有請名士,三顧茅廬,又有招名將,贈寶馬送錦衣,更有求名玉,願許城池十五座。我們將軍其人,神勇威武,運籌帷幄,一千兵馬,劃算的。”


    “少爺也不虧,”平安由衷道,“幾年尋覓,一路來找沈郎君,旁人都道少爺癡,卻不知少爺眼光之絕佳!”


    “哈哈哈,”梁俊擺手,“好了好了,回去看看,莫要自誇了。”


    周圍之人都輕笑。


    那邊的少女們也笑出聲音。


    看著他們離開,少女們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有幾分不好意思。


    “他們口中那將軍,你們幾人見過?”一個少女小聲問。


    “我……”


    “我也見過。”


    “我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


    “有多好看?”


    “多大歲數?”


    “對呀,多大呀,真的好看嗎?”


    最先問話的少女說道:“真的好看,他還很年輕,我看一眼都覺得心動。”


    “就是不知,人家是否有婚配了呢。”


    “噗,你們在想啥呢!”


    “就是,想啥呢,哈哈!”


    “就想就想,有什麽好不可說的,像沈將軍那樣英朗俊美的年輕將軍,哪個姑娘家會不喜歡,哪個姑娘家會不想嫁呢。”


    ……


    戴豫一直忙到醜時才回,見到沈冽屋中燈火尤在,戴豫有幾分意外。


    如今日這般酣戰,沈冽通常會早早入睡,這會兒燈火所亮,卻是書案這一頭的。


    想了想,戴豫上前去敲門。


    “進來。”沈冽聲音帶一絲嘶啞,聽上去頗是清沉。


    戴豫推開門,見沈冽坐在書案後,身上所穿為寢衣,外披一件黑色暖氅。


    梳洗過後的青絲柔軟披散著,令他清俊精致的麵龐褪去冷酷銳氣,多了幾分清俊柔和,且還有一絲如沈諳一樣的清媚妖嬈之感。


    “少爺,”戴豫走去,“怎還不睡呢。”


    “在想她。”沈冽看著身前鋪開的一排信紙,誠實說道,聲音溫柔且低沉。


    算上從醉鹿失而複得的,前後一共十一封,他早已倒背如流。


    “這,”戴豫輕聲道,“要不然,咱們便去找阿梨。”


    “我當足夠強大,才有資格與她並肩,為她排憂,”沈冽劍眉輕攏,“大晏軍,尚還欠鍛打。”


    “今日剿匪迎敵,將士們都很虎,我們剛來那日,這邊被馬匪掃了半圈。再看今日,連整個不服鄉的士氣都被我們激出來了。”


    沈冽沒說話,沉默望著這幾封信。


    夏家軍雖是上等兵馬,但於那些動輒數十萬兵力的軍閥勢力而言,終究是一支孤軍弱旅。


    她的每一步都會很險,她必會算盡意外,多作思量與謀劃。


    沈冽眉眼輕斂,仿若能夠看到,她臉上始終都是那清清淡淡一抹笑。


    周身所扛壓力,她不會與旁人道上一分一毫。


    隻是……這封令他頗覺意外與驚喜的信。


    沈冽指骨修長的手拾起最後一封來信。


    她坦言她的困惑,同他傾訴。


    字字句句,於他如似品茗。


    “少爺,莫不然,我先隨你去找阿梨?”戴豫說道,“就如當初你帶翟金生去從信那樣,我們去見她一麵。”


    沈冽微頓,抬眸朝他看去。


    “這邊兵馬已成氣候,新選上來的幾人壓得住手下的兵了,你瞧今日常誌成和樂危,他們都挺行!”


    沈冽沒說話,但黑眸盈盈,燭火在其間跳躍,清澈澄淨。


    “若說沒由頭,也有的,”戴豫繼續道,“之前去遊州,我們說是去找杜軒,這會兒去找阿梨,也可以說是去找季公子嘛。我瞧季公子提心吊膽,也想歇歇,不如換他回探州去喘口氣兒。剛好二月中旬,平嶽峰和徐力招攬來得兵馬會抵探州,就讓季公子去練新兵吧。他和梁軍師一樣,都喜歡條條例例的軍章軍製,他們兩個人剛好可以一塊兒。”


    見沈冽一直不語,戴豫又道:“少爺,你……在猶豫什麽呀?”


    “不是猶豫,”沈冽淡淡道,“在想剿匪。”


    “……你。”戴豫岔氣。


    “單憑今日這些遠遠不夠,”沈冽朝他看去,一笑,“明日進山,清蕩上幾日,然後,我便去找她。”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沈冽的笑容忽變燦爛,燭火下雅人深致,俊美無儔。


    “好!”戴豫也笑,“便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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