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去附近繞一圈,走一圈,能嚇一人是一人,但實際上,這附近一帶實在沒有什麽可逛可看的。


    離這最近,最可去的,隻有富庶江南。


    像佩封那樣窮得揭不開鍋的地方,奪下來反而倒黴。


    人人說佩封是戰略要塞,它的確易守難攻,但這也是它的弱點,因為奪下來便舍不得放手,這是自己為自己搶了一個牢籠。


    一個人人都缺衣少糧的獸場,你不走出這個舒適牢籠去掠奪殺戮,那麽你隻有被滅亡的份。


    牧亭煜是這樣想的,他覺得李驍跟他的想法會一樣,但牧亭煜沒能想到,李驍帶著數千兵馬,於五天後在佩封東麵的桃山渡停了下來。


    八千兵馬在南邊校場上安營紮寨,來自北方天空的風雪被桃山渡的群山古林所遮擋,這一整片丘陵比其他地方都要溫暖。


    一日一夜過去,不見李驍要動身,這些時日吊兒郎當,故意對李驍不理不睬的牧亭煜終於按捺不住,和錢遠燈一起尋去,卻發現洛祠中的李驍和左右手下正在行軍圖上研究如何對付佩封。


    洛祠裏寬敞明亮的燈火照著行軍輿圖,上麵密密麻麻的細小標注,讓牧亭煜頭皮發麻。


    他確認對方不是故意做樣子給他看,而是認真的。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錢遠燈上前,“你們要攻打佩封?此前說得明白,咱們是南下!”


    “此前不是說,也不去打南邊麽?”劉蒙先生說道,“當時所說,令我們在故衣附近周省遊走即可。”


    “那為何要打佩封?”錢遠燈怒道。


    “想打就打。”李驍開口說道,語聲冰冷。


    錢遠燈一掌拍在輿圖上:“你不要以為天高皇帝遠就可以在這胡作非為!讓你從歸禾出來,不是要你來打仗的,你要將我們的行軍安排全給毀掉嗎!”


    “莫氣莫氣,錢公子,”劉蒙先生和氣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到這了,又有能打的資本,為何不打呢?”


    “你懂什麽叫大局?”錢遠燈怒斥,“沒眼界,不識相的山野村夫!輪不到你在這裏對我說話!”


    劉蒙出自東南越嶺的閉塞漁村,即便大乾並不如前朝那般看重出身門第,但就謀士門客而言,山野來的和書香門第,或名門學府所出的,天然上便存在著高低之分。


    劉蒙在李驍身邊雖同樣被敬,但器重程度遠不如蔡和,便是這個原因。


    拿出身攻擊人,劉蒙的笑臉很難再掛得住。


    “啪!”


    李驍踹開身旁的椅子走來。


    藺宗齊和葉俊忙攔他,錢遠燈後退,被李驍一把揪住衣領。


    “你算什麽東西!本郡王姓得是李,錢胥天這麽多兒子裏,就你這混賬最不中用,你跑我跟前來狗吠?!”


    李驍力氣大的驚人,錢遠燈被他勒著毫無辦法,又被他朝地上摔去。


    洛祠的地麵皆是硬朗方磚,撞得錢遠燈眉眼擰成一團。


    牧亭煜站在門口,一臉被嚇壞的樣子,不敢上前。


    “少爺!”藺宗齊等人叫道,唯恐李驍又動手。


    葉俊則上前去扶錢遠燈。


    錢遠燈用力甩開葉俊的手。


    “滾!”李驍衝地上的錢遠燈叫道。


    洛祠外麵的守衛兵全聽得到裏麵的動靜,錢遠燈的隨從進去將錢遠燈扶出,牧亭煜的手下也一並護在錢遠燈身旁。


    牧亭煜走在人群最後麵,出來時,他的腳步停頓了下,看著前邊錢遠燈狼狽的背影,同時能夠清晰感受得到後麵李驍的殺氣。


    挺好的,牧亭煜臉上的害怕神情仍在,心底卻在雀躍。


    雖說李驍能忍他們這麽久,超出他的想象,但到底還是沒有那麽沉穩,這不就動手了麽。


    隻是,李驍要打佩封這件事,得想個解決的辦法。


    牧亭煜半點都見不得這支八千人的兵馬有一兵一卒的損失。


    錢遠燈看不上這八千人,但對牧亭煜而言,這是筆巨大的財富。


    以及,李驍這都要對佩封動手了,怎麽還不見他身旁那個蔡和先生的人影。


    過去了這麽多天,這個謀士先生跑去了哪?


    ·


    敲門聲很輕,但很有規律地響了五聲。


    蔡和先生身旁的小隨從立即前去打開房門,屋外敲門的二人快速進屋,房門再度被關上。


    抖去一身風雪,二人將信件拿出,一共六封。


    蔡和平常最關注的大平朝局勢眼下被他暫擱一旁,他飛快拆開一封信,最快速度讀完上邊的文字。


    文字到底有限,蔡和凝眉,抬眼看向書案前的二人。


    他們才接過小隨從遞來得熱茶,一人開口說道:“這位支老爺非常可怕,他此前是個無名小輩,便是靠戰爭發得財,短短五年時間裏迅速撅起,成為了西北一大富商。”


    “此人經商手段與旁人不同,”另一人說道,“他願意讓利,他自己抽取薄弱利潤,將大頭讓給同伴,所以很多人願意和他合作。生意往來之人變多,哪怕薄利,積少成多,也是巨富。”


    “與薄利多銷,倒是異曲同工。”蔡和先生說道。


    “嗯,此前他來者不拒,隻要有生意,便都可做,近些月在選合作夥伴一事上,眼光變得刁鑽了,所以我們此次要想拿下他的生意,很難。”


    “但隻要一開這個局麵,後續便會容易,”另一人補充,“是個長期財路。”


    蔡和先生抬手捋著胡須,沒有說話,頓了下,他抬手打開其他幾封信。


    一封接一封看完,他的臉色越發凝重,忽的,將信紙按在書案上。


    小隨從剛過來,正欲將他已經涼了的茶水換掉,見他模樣,不安地問道:“先生,出了什麽事嗎?”


    “醉鹿郭家暗派了一支千人兵馬,去了留靖府。”


    “這!”小隨從愣道,“咱們的兵馬才離開留靖府,郭家這是做什麽?”


    主要是,他們還得回去。


    留靖府可用作戰備補充,他們在故衣佩封壽石三大州往來,並且李驍一直想要對佩封動手,不管最後如何,都需回留靖府休整大軍。


    如果郭氏兵馬在這個時候去留靖府,勢必會對他們造成影響。


    “郭家不會無緣無故出動這麽多人馬,”蔡和先生肅容說道,“去留靖府,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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