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兆海仍在書房。


    許多人來找他,他不曾動。


    待總管家哭著跑來,同他說沈冽他們已離開了,郭兆海才自書案後起身。


    郭府大門外的圍觀者,被郭家護衛們清場。


    那個隻剩掛名,毫無實權的李府尹帶著官差趕來時,現場隻坐著一個一臉麻木的郭岩川。


    郭鴻博被作為人質帶走。


    翟金生臨走前放話,他們安全離開醉鹿後,會將郭鴻博還給他們。


    郭鴻博的夫人和妾室哭暈了好幾個,不省人事。


    而郭岩川,他不要人碰。


    他捂著血流不止的斷指,目光愣愣的看著郭府大門上高懸的匾額。


    郭府門楣高大,富麗堂皇,門前燈火明輝,立世千年所帶來的不僅是人間最極致的富貴底蘊,還有足夠強盛的囂張。


    但今天,他們所有的驕傲尊貴,被沈冽一腳踩碎。


    “老爺!”南宮氏哭著跪在他前麵十步外喚他。


    妾室和女兒們全跪了一片。


    郭岩川像是聽不到。


    直到郭兆海出現。


    看到二哥,郭岩川的眼淚一下子淌落了下來。


    郭兆海臉上沒有什麽太大的表情。


    當了數十載父母官,郭兆海所治理的數個州府,到最後的江州,皆是民安物阜。


    他是個好官,見不得百姓受半點傷害。


    但是現在看到同胞親弟捂著斷指,他臉上沒有半點波瀾。


    側頭吩咐總管家去采取強硬措施,把郭岩川帶回府後,郭兆海沒有多留,轉身回去了。


    郭岩川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又淌了一片。


    沈冽並沒有馬上回去。


    手下們回去準備離開即可,他去了醉鹿的紫河坊。


    坊間已歇業,但街上燈火猶在。


    整片長河闃寂安寧,夜風清寒,吹得舒適,將白日炎熱褪去一幹二淨。


    他是來站一站的。


    今日一鬧,日後再無回醉鹿的可能,而醉鹿,的確是他的第二個故鄉。


    整條河道靜謐安寧,倒映著岸邊燈火,流光粼粼。逢年過節,這裏會有長長一條河燈,沿河上去的廣場,則有巨大明麗的煙花盛宴。


    沈冽的眼眸變得深邃,明亮澄淨的眸底浮起悠遠。


    “少爺,不看信嗎?”戴豫小聲說道。


    “你們不在的時候再看。”


    “……嗯。”


    沉默一陣,戴豫又道:“今日郭府一鬧,老太爺不知會如何想。”


    沈冽沒說話,清俊眉目在晚間異常俊美。


    “少爺,”杜軒這時回來,“問清楚了。”


    “真是探州藺氏的人?”戴豫問。


    “嗯,探州如今備戰望樺,探州藺公想請少爺前去,此有五封書信,”杜軒遞來,“少爺,是劉墨和阮英傑他們的。”


    沈冽接來,看了看封麵。


    “劉墨這幾年一直在蒼晉,阿梨姑娘的二哥夏將軍,好像也在蒼晉。”戴豫說道。


    “嗯。”沈冽點頭。


    夏昭學當初明言,他重新從軍這件事,不想被知曉身份,沈冽便一直未說,也未曾打聽,避免引人好奇。


    而夏昭學,他當真將自我保護做到極致,所用之化名,沈冽至今不知叫什麽。


    唯一能得知他身份的,恐怕隻有她。


    “能得劉墨他們信任,探州藺氏或許值得一去?”戴豫道。


    “可是,咱們還有晉宏康的仇未報。”杜軒說道。


    思及晉宏康的逐袁營,戴豫怒道:“打不死那群鱉孫!”


    “少爺?”杜軒看向沒有說話的沈冽。


    沈冽垂眸看著信封:“可以一去。”


    “少爺要去探州?”杜軒一愣。


    戴豫也愣:“少爺,真要去?”


    “藺氏不會不知,我若真去探州,宋致易便決不會放過他們,眼下又多了一個醉鹿郭氏,但他們仍執意要請我,所以,不妨便一去。何況,這麽多說客。”


    杜軒看了眼他手中書信,低低道:“如此,睦州的宅子又得空上一陣子了。”


    “但是晉宏康那邊……”戴豫道。


    “還可以將翟金生他們的家人安排在探州。”沈冽又道。


    “原來是這樣,”杜軒點頭,“少爺,我懂了。”


    沈冽看著信封,將懷中幾封書信也拿出。


    信上字跡清逸秀美,他再熟悉不過。


    失而複得,欣喜若狂。


    很想馬上打開,但是他強大的自製能力克製了這種行為。


    不在他們跟前看,因為他怕自己傻笑。


    他做得出來……


    雖然他很想控製,但憑借過往幾次經驗,他確定自己絕對會這樣,是忍不住的那一種。


    能一閱心上人親筆所寫得書信,這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誰能不笑。


    “……少爺?”杜軒說道。


    沈冽回神,抬眸淡淡道:“我曾問阿梨,她喜不喜歡野心。”


    “嗯?”杜軒眼睛一亮,“少爺,你是想……”


    若說跟阿梨有關,杜軒那可就來勁了。


    “探州雖不屬西北六州,但它離蒼晉,潘餘,玨州都很近,”沈冽雙眸一沉,“北元終究是阿梨心中最大的結。”


    “好!”戴豫喜道,“那咱們就去探州!晉宏康這賤畜,等探州風波平息後定不讓他好過,現在就讓他再喘氣幾月!”


    ·


    王旭度和林義平等人侯在客棧裏,惴惴不安。


    王旭度和醉鹿郭氏早有往來,極其喜歡沈冽,他一直都是主請沈冽的一派。


    當初劉墨推薦沈冽之前,他們便曾考慮沈冽了。


    但沈冽其人,性情冷漠疏淡,不易親近,出了名的清冷,他們不認為自己說服得動。


    眼下得了這幾封書信,來了醉鹿,居然還撞見這事。


    世上撕破臉的家人,到處都有。


    但像沈冽做得這麽絕,斷得這麽狠的,太少了。


    這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節奏。


    這讓王旭度對醉鹿郭家產生了很大的看法。


    沈冽是個冷靜淩厲的人,王旭度確信他不會莽撞和衝動,所以沈冽選擇做得這樣絕決殘忍,一定有沈冽的原因。


    肯定是郭家的錯!


    客棧裏的人馬都已準備妥善,就等出發。


    聽到沈冽他們回來的動靜,王旭度急不可耐的想下樓去問,便見杜軒來找自己。


    “少爺同意了。”杜軒說道。


    王旭度大喜:“沈郎君同意去探州了?當真同意了?!”


    “嗯,但是少爺有言在先。”杜軒說道。


    “說說說!快說!”王旭度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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